第115章金世遺

    這是一處極為凶險的地方。

    一條深不見底的空穀將整個山峰環繞，薄薄的雲霧繚繞在上空，它們從深穀中冒出，即使是不斷吹拂的狂風，也無法將它們徹底抹去。

    而連接兩端的，隻有幾條寒鐵打造的粗糙鎖鏈，正因狂風搖擺不定。

    這便是歸元七峰最為險峻的忘塵峰。

    所謂忘塵，便是忘記塵世煩惱。思想淨化，指拋開一切感情思緒。

    最早出自《莊子·田子方》：“夫子奔逸絕塵，而回瞠若乎後矣。”

    李雲為此峰取“忘塵”之名，亦有喻自己的武功天下第一，其餘人隻能望塵莫及之意。

    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雖說歸元門主陸續擊敗了諸多頂尖高手，但此世隱世高人無數，一山更比一山高。

    百年前魔教教主喬北溟自詡武道至強，卻被“天下第一劍”張丹楓斬殺，匆匆歲月，張丹楓隱居山野，人不在江湖，江湖卻全是他的傳說。

    一代大俠金世遺，教出的弟子江海天悟性卓絕，奇遇不斷，成為武林盟主，威震四海，他自己卻與妻子在海外隱姓埋名，不問世事。

    張丹楓不知所蹤，李雲無法之切磋，一決高下，但江海天這位武林盟主，中原五絕，俠客島島主石破天，西域活佛，北方至尊天魔等三花聚頂乃至五氣朝元的絕世強者，都曾敗於李雲之手。

    成就天下第一的威名後，不少高人都來此與李雲切磋武道，共同進步，久而久之，忘塵峰便成了李雲與挑戰者的論劍山。

    時至今日，又一位高手將要與當今天下第一交鋒。

    呼——

    叮叮叮！

    粗大的鐵鏈碰撞聲響回蕩空穀。

    一人蒼蒼白發，一身粗布衣裳，背負一劍，冒出青濛濛的光芒，數十丈的的距離，他隻是一瞬便至。

    兩端隻有鐵鏈連接，不大的著力點，又要遭受狂風影響，對於心智不堅的人來說，想要走完鐵鏈簡直是異想天開。

    但於這個乞丐打扮的男人而言，他隻是腳下輕輕一點，整個人便飄然飛向對岸，一個眨眼的功夫就以抵達。

    這便是「毒手瘋丐」的武功，輕功用於此處並不恰當，隻因這位隻存在於傳說中的高人，僅僅隻是用了零星功力，就已飛身越過百米空穀。

    以肉身橫渡虛空，光看這份功力，便可確定他乃凝聚三花的陸地神仙，甚至之上境界的武道宗師。

    許久未有人踏足的山腳下，出現了兩個清晰的腳印。

    金世遺腳下全是堅硬程度堪比鋼鐵的積年凍土，抬眼看去，直衝雲霄的高峰怪石嶙峋，點點白雪之上，便是久久不散的乳白雲海。

    忘塵峰原本有一條險道可達山頂，可是日夜不休的狂風早已將其破壞得不堪入目，舊道上無數鋒利石殼，顯得與其他地方無異。

    李白有詩篇曰：“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可“難於上青天”的蜀道在這無處可落腳的忘塵峰麵前，也是小巫見大巫。

    他浩瀚精神力一掃，竟隱隱有一絲刺痛。

    在金世遺的神識中，這裏殘留著各種強大的武道意誌，有刀劍之意，亦有自然偉力，其中數道，甚至已經達到陸地神仙之境。

    甚至說，在此空穀之下，還有一隻洪荒異種。

    “此處倒是有些意思，看來李雲這些年過得很好啊。”

    下一瞬——

    隻聽得噗噗噗噗的破空之聲，一團比雷霆還要耀眼，比烈日還要灼目的金色長虹陡然間將昏暗天空一分為二，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橫貫長空，直衝頂峰。

    一副震撼人心的異像，頓時顯現。

    隻見濃雲密布的忘塵峰之上，一顆無比耀眼、無比刺目的金色烈陽，撥開雲霧見青天！

    這輪金光與日爭輝，仿佛大地上有一隻金烏騰起，天空陡然出現第二個太陽，如仙如聖，光芒萬丈，切割得重重陰雲支離破碎，仿佛滌蕩人間，又仿佛要以光與熱徹底燃燒一切，照耀一切。

    處於最中間的一道金光長虹，霸道無雙，它經過的天空不知道是被何等偉岸力量碾過，頃刻間光線扭曲，然後被渲染成一片金黃，映照大地。

    如此震撼的一幕不僅僅是閑散休憩在山頂的一人看到，就是歸元門山門百裏之外千千萬萬的人也是觀望到這一異像，不禁瞠目結舌。

    那道身影如日方升，將要行至山頂之時降下速度，不緊不慢地朝著目的地飛去。

    這裏的風並不大，但每刮過一次，那刺骨的割麵感就越發強烈。

    轟隆隆！

    金世遺抬頭望上一看，雙瞳閃過金芒，一眼就看到漫無邊際的白雪冰晶正在砸下，光是濺起的雪都有數丈之高！

    不知多少冰雪裹著無數巨石滾滾砸下，那威勢之大，絕非人力可以抵擋。

    但金世遺麵對如此駭人的雪崩，寬厚手掌隻是往上一推，神佛辟易的威勢自體內爆發。

    轟隆！

    粗大耀眼的金色掌力，在金世遺上空的當空引爆，凶猛的炸裂中聲，虛空波瀾起伏，方圓數百丈的陰雲頃刻破碎，當然無存，滾滾驚蕩震動四方，仿佛腳下延綿上百裏的歸元山門都震顫了起來。

    冰雪消融，巨石湮滅，金世遺那正邪不侵的偉岸身軀與忘塵峰齊高。

    ……

    忘塵峰上的冰雪永遠都是一種格調，單純的寒冷，一眼望去，除了靄靄雲霧，便是無盡寒冰尖刺，像是犄角一般衝天而起，密密麻麻，直叫人找不到一處落腳之地。

    金世遺眼前白雪皚皚，屹立懸崖，看冰雪滿枝，萬物靜寂。

    砰！

    他一劍斬斷冰崖，再以澎湃內勁震蕩，清理幹淨整座山巔的冰雪，露出黑黢黢的岩麵。

    山巔之上，一座小殿坐落在最頂端，裏麵閃著黃暈的光。

    在小殿上一角，有一個孤傲的神站在那裏。

    沒錯，是神！

    這世上或許本就沒有什麽神，神也隻是強大的人變成的罷了。

    正如先秦時代的“人王”，“人皇”，秦後的“皇帝”，“天子”，也都隻是個人的權力達到了頂峰而冠上的名稱。

    但他感覺眼前之人是“神”卻不是一個名號，而是在金世遺眼中，這位天下獨尊的武道至強，渾圓無缺，找不到任何一處弱點，如同世人想象中的神祇。

    這點很可怕。

    因為無論是一怒之下，伏屍百萬的天子，還是寂寞如雪的頂級強者，身上都會有弱點，不會讓金世遺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但李雲做到了，他明明就站在那裏，但就如同一顆小草，一片雪花，可這些都屬於天地，而不是屬於人。

    也就是說，李雲此刻的狀態，金世遺麵對他，就像麵對了天地萬物，他可為萬物，全是破綻又全無破綻，正如歸元門中的“歸元”二字，超脫生死境界，三花五氣，抵達了歸真境界，甚至破碎虛空。

    “劍術已成君把去，有蛟龍處斬蛟龍……金世遺，天下第一劍客，好久不見。”

    一道異常低沉、卻又極具威嚴的男人聲音，突自四麵八方傳來，仿佛封鎖了這片天地，在這片空曠的冰雪世界傳蕩開來，自有一股獨特不群又高深莫測之感。

    呼！

    寒氣再次席卷山巔，之前金世遺清理幹淨的岩麵，竟又恢複了原來的麵貌——遍地冰晶，冰刺凸起。

    金世遺自徒步登上珠峰，圓滿《金剛不壞神功》和《修羅陰煞功》，又將正邪功法融合一體，抵達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之後，第一次感受到這般前所未有的神秘莫測。

    “李門主，金某早已歸隱江湖，不與人交手，這番前來，隻是為了接走犬子金逐流，並不想多起爭端，還請門主行個方便。”

    沉默半響。

    “金世遺，綽號毒手瘋丐，曾經邙山一戰，隻是站著，便挖去七個大內高手的眼珠，又一招毀去了練成九層龍象功的寶象法師畢生修為，力挫孟神通，自創功法……”

    那聲音依舊低沉威嚴，細細說著金世遺過往的輝煌。

    “你曾經與大俠燕南天，還有本座一起煮酒論英雄，在劍術上的造詣不弱於任何一人。”

    轉而語氣一變，嘲諷道，“如今的金大俠人未老，心卻已老，廉頗老矣，尚能飯三鬥，肉十斤，金世遺你卻不敢與本座一戰嗎？”

    “許久未見，先看看你的本事如何！”

    一股雄猛無奇的力量形成無形無質的氣牆，驟地向金世遺迎麵侵襲而來，其勢迅猛絕倫，便是一座小山也可碾壓為平地。

    “哼！”

    金世遺雙目電光隱顯，一挺脊骨，神態倏地變得威猛無儔，冷哼一聲雙臂一震，渾身皮膚發出燦燦金光，整個人氣勢堅凝強大，驟地跨步一拳轟出，金剛不壞神功帶來的無匹力量自丹田顯，由金剛手臂出。

    下一刻，“波”的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驟地在兩人中間爆發，那無形氣牆被那金剛之力打出一個巨大凹陷，卻有在支撐不住時如手指握緊，磅礴之力幾息功夫便將這股金剛勁消磨。

    兩人都是天下少有的絕頂高手，隻是交手一招，對彼此實力的認知，早已清晰無比。

    ……

    山之高，月出小，月出小，何皎皎。

    明月升起，清冷的月光布滿山巔。

    因為山高的緣故，遠遠望去，小殿就像是月亮的一部分。

    忘塵峰一大一小連著的兩座山峰，也映在其中，一副超然的美景油然而生。

    “咦？”

    李雲輕咦一聲，衣袖一揮，將這道原本被消磨，卻死而複生的力量徹底消滅，看向金世遺的眼神也充滿欣賞。

    這種將打出的力量灌注了生死二力，在被消磨幹淨，即“死”之後，便會再生，吞噬周遭天地之力，二次發力的頂級技巧，實在神奇。

    “不是平生慣負恩，珠峰遙望自沉吟。此身隻合江湖老，愧卻嫦娥一片心。”

    “生死之力，由生化死，由死轉生，毒手瘋丐的武功造詣果真不可小覷。”

    “你在海外蛇島呆上十年，功夫見長。”

    隨著李雲情緒平和，周遭寒氣紛紛倒退，金世遺隻感覺一股春日暖陽的溫和之感環繞周身，仿佛此地已春暖花開，而非月下的極寒之地。

    這是何等實力，情緒變化之間竟可使得周遭環境發生變化？

    “李門主不愧是天下第一武道強者，好一個歸元之境，你對於天地之力的運用，老友自愧弗如。”

    以金世遺的武學見解，哪裏看不出，李雲對於天地之力的使用，已經足以改天換地，奪天地造化的能力早已超越武學的範疇，更像是傳說中的仙術神通。

    此人的武功，早已摸到了破碎虛空的門檻。

    他此刻也是明白，為何那些隱世的老怪物為何不敢與李雲交手。

    不同於李雲的年輕，那些達到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境界的高人，即使鎖住小三元不散，但經過一百年，兩百年的歲月，自身壽命已經接近三花強者三百年元壽的極限，在破碎虛空沒有任何眉頭的情況下，誰也不願與這等強者交手，白白浪費三元，加速死亡。

    金世遺雖然還有二百餘年可活，但這也同樣不代表他願意消耗大量生機與人動手，一旦開始動手，就會被天道鎖定，這也是他們這等強者隱居的原因之一。

    “先生是在害怕天罰加身，不願與我切磋一二？”

    李雲負手而立，似是看出了金世遺的顧忌，開口問道。

    見金世遺遲疑不決，李雲又道，“天地有大三元，人有小三元，武者奪天地之元氣壯大己身，武道通神，長壽不老，本就是逆天而行。”

    “況且此峰有地脈遮掩天機。武功不進則退，不切磋一二枉為劍客。”

    泥人尚有三分火，金世遺自知武功境界不如李雲，但這並不代表他真不敢與李雲交手。

    “盡人事而聽天命，天命難違，人力怎敢抗衡天意，李雲兄，你武功確實不凡，但就此想要對抗天罰，異想天開罷了！”

    “燕雀安知鴻鵠之誌！”

    原本平靜的李雲氣機一變，渾身氣息宛如壓抑火山隨時爆發，他已經探明了金世遺的實力，而且他現在已經走出了自己的道路，一條不同於古籍中的道路。

    多說無益，既然金世遺不願和自己交手，那他就逼金世遺出手。

    “這是……”

    金世遺雙目神光電射凝重看向空氣中肉眼可見的漣漪波動，把握到空氣中突然出現的一道充滿威懾力的元神力量。

    在李雲爆發力量的一瞬，天地好像抖出現了一刻空白。

    一種奇異的壓抑氣氛震懾著，令空氣都充滿浮躁和危險。

    隨著強光倏斂，李雲渾身散發出恐怖氣息，靜靜懸浮在半空，近乎實質的元神力量甚至帶有絲絲擾亂空間波動的極光，繞著其身周，妖冶舞動。

    僅僅隻是與這元神構築的模糊人影和實體狀態的李雲對上一眼，金世遺便心神巨震，感到極大的威壓帶給心神負荷，唯有全力爆發出元神之力，才能對抗對方散發出的一波波令頭皮發麻的元神衝擊。

    大周天劍法！

    驀然間，金世遺手中輕若鴻毛的裁雲劍一閃，劍光暴長，結成了一個個的光環，向外擴張，朝李雲身上套去。

    這便是金世遺自創的、攻守兼備的「大周天」劍法，與「天山劍法」中的「大須彌劍式」異曲同工，一施展開來，周身在劍光保護之下，潑水難進！

    敵人在十丈方圓之內，也立不住足！

    此招本就是天下頂級的劍法，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金世遺以神兵裁雲劍施展，天下無論是誰都不敢硬接。

    “隆”然一聲撼天雷響！

    宛如滿天星辰的一堵氣牆忽的擋在李雲身前，金世遺全力使出的一劍卻未打中李雲。

    隻因在那危急關頭，李雲忽然使出絕技，在自己身前凝聚出一道堅不可摧的星海盾。

    金世遺匯集了所有功力的周天一劍撞在那星海盾上，竟是悉數回彈崩潰，反衝擊向他。

    這始料未及的一幕發生。

    即便一直有所防備的金世遺都猝不及防之下中招，被自己的狂暴劍去衝擊在身，頓時一身粗布衣物膨脹炸開，破碎翻飛，顯露出虯結的金剛之軀。

    整個人也被這股凶猛狂暴的力道撞得飛出十多丈遠，轟然落地，將地麵犁出兩條溝壑，才勉強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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