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燕十三，第十四劍

    暮色已昏，枯樹禿枝，寒鴉孤鳴。

    馬蹄聲近，像是敲在人的心弦上，一聲聲落在砂石路上一匹健馬馳騁而來，蹄下沙礫震顫，塵飛土揚。

    那是一匹通體雪白的白馬,從頭到尾，看不到丁點雜色，嘶鳴長嘯，而騎馬之人，正是寧休。

    前幾日，寧休和陸小鳳等人離開了紫禁城,各自道別。

    西門吹雪親手葬了葉孤城的屍體。陸小鳳，司空摘星和花滿樓準備一起回江南。丁鵬約戰了傅紅雪，料想現在已經分出了勝負,他的刀法本就在與寧休一戰之後更進一步，應該是丁鵬會贏。

    東方不敗回到了黑木崖，而寧休則是準備去四處閑逛，再回到歸元門。

    此地接近漠北，人煙稀少，在寧休策馬行了近百裏之後，終於找到了一條官道。

    在寧休前方，有一駕牛車，牛車上載著大酒壇，慢悠悠地走著。

    寧休走到那送酒的漢子身旁，詢問了前麵是何處，漢子答道：“那是天底下最快活的地方，有酒有肉有美人。”

    聞言，寧休笑著道了聲謝,便策馬去，這裏不如中原富庶，有這麽一個小鎮去補充補給,也是不錯的。

    “你的車和酒我要了。”

    寧休還沒有走多遠，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叫住了車夫。

    這個人背負一把劍，氣質特別。

    他太冷了。

    一種已深入骨髓的冷漠與疲倦，卻又帶著這種逼人的殺氣。

    這種感覺寧休很熟悉，殺氣是因為殺的人很多，兵刃和身上都帶著強烈的壓迫感。

    疲倦可能是因為殺人太多，對這種生活過於厭倦。

    黑衣劍客麵色蒼白，可卻畫了許多黑色線條，從寧休這個角度看去，這是個孤寂的人。

    那邊，黑衣劍客已經將牛車和酒重金買下，將目光看向寧休，寧休氣息內斂，但背負長刀，身騎寶馬，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兩人對視，寧休饒有興趣地看著黑衣劍客，問道：“你是燕十三？”

    “你是？”燕十三聲音低沉但不沙啞，兩人相隔數丈，聲音猶在耳畔。

    “果真是你。”寧休勒馬,上下打量著燕十三,“你這是準備去挑戰劍神謝曉峰？”

    燕十三眯眼道：“與你何幹。”

    “劍神謝曉峰是何等人物，你燕十三雖然在這漠北之地有些名頭，可就這麽去挑戰謝曉峰，恐怕沒那麽容易……”

    鏘——

    燕十三拔劍搶攻，卻被寧休輕易躲開，那劍是黑色劍鞘，劍身比尋常劍要長許多，有三尺七的樣子，整體呈青黑色，甚至連劍柄都是黑的，這劍就如他的宿命，殺戮的宿命。

    “你的武功不低，可惜你不是一個劍客。”說罷，燕十三收回黑青長劍，看著它，“我活著，本就與死了沒什麽區別，可我死之前還有一個心願未了，我要去找謝曉峰，我要證明燕十三就是燕十三，而不是別人。”

    “我知道謝曉峰的實力，在你創出更強的劍法之前，你不是他的對手。”

    燕十三雙眼先是一睜，而後一凝，冷冷一笑。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他的對手。江湖百曉生隻會阿諛奉承那些所謂的江湖名宿，什麽劍神不劍神，那是他沒有碰見我。”

    眼前之人殺意漸濃，目不斜視地看著寧休，“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的武功不低，看這身打扮或許是某個大派的真傳弟子，在江湖中肯定有些名聲，殺了你，再敗謝曉峰，世人就會知曉我燕十三的名號，而不是什麽奪命劍客，或者某個人的影子。”

    寧休瞧著他，淡笑道：“不瘋魔不成活，燕十三你練劍入魔，武功著實不弱，即使去藏龍臥虎的中原武林闖蕩，亦可闖出個名頭。可名氣什麽都是虛的，隻要你實力夠，規矩都可以由你來定。”

    “你說得對……”

    嗆啷！

    顫鳴聲陡起，人還未至，三尺黑芒已躍入眼簾，直至寧休咽喉要害，赫然是奪命十三劍中的第一劍——劍出封喉！

    這劍是極致的黑暗，足以要人性命，拉入死亡的黑暗，此劍一處，像是抹去了那最後一抹餘暉。

    “劍意夠強，但內功修為不夠。”

    寧休淡淡一笑。

    他右手倏然抬起，五指一扣，好似鉗口，已在電閃間反扣住了黑劍的劍脊，寒刃劍鋒，離他脖頸不過寸許距離，卻已再難進一絲一毫，難以動彈。

    兩人雖然同是先天境界，可寧休的內功修為，已經是那些大派老祖的水準，兩手空空亦可敵神兵利刃。

    “不可能！”

    燕十三早已對寧休的實力有了足夠高估，所以出手之劍毫無保留，他本就是殺手，如今將要死去更是毫無忌憚，不管寧休是何身份，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出劍。

    這劍沒有半點放水。

    燕十三瞳孔微縮，眼底浮現震驚和不解，但此刻容不得他再去多想，猛地灌入真氣，黑青長劍光芒大湛，在寧休鬆手之際，他便下意識拔劍一斬。

    第二式——青鋒割麵！

    奪命十三劍的劍法就如同劍法的名字，出手即殺招，招招奪命。

    這門家傳劍法在劍癡劍魔的燕十三手中，更是代表著死亡的劍術，隻攻不守，殺伐無雙。

    隻是他忽略了什麽……

    叮！

    刀劍爭鋒，兩股殺伐之力破風擴散，明明隻是兵刃交手，可走得遠遠的車夫卻突然感覺一股寒氣自從腳底竄道天靈蓋，仿佛這秋林立即入了冬。

    也在寧休右手揮刀的同時，他左手也已抬起，立掌如刀，提臂一輪一揮一斬。

    “砰砰砰！”

    燕十三耳畔陡聞霹靂似的三聲響。

    他剛想揮劍抵擋，一股更為可怕的勁力便以更快的速度襲來，燕十三渾身寒毛炸起，跟著就感覺胸口一沉，整個人暴退十多步，在砂石路上踏出一排深深的腳印。

    “你為何不殺我？”燕十三深呼一口氣，正色道。

    寧休道：“奪命十三劍你隻使出了兩招，若是這麽輕易就讓你死了，那多可惜。燕十三，我的武功你已經領教過了，你這些對付嘍囉的武功，可傷不了我。我想你應該已經創出了第十四劍，你還不施展出來？”

    此言一出，燕十三不由得一怔，隨即瞪著寧休，開口問道：“你也覺得第十三劍之後還有第十四劍？”

    寧休聞言也是一愣，原來現在的燕十三還未創出第十四劍，更別說足以斬殺劍神謝曉峰，代表絕對死亡的第十五劍。

    於是他笑道：“進無止境，劍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熟讀天下劍譜，以你的資質創出奪命十三劍之後的第十四劍又有何難，甚至第十五劍也未嚐不可。”

    “第十五劍……”

    燕十三喃喃自語，轉而又搖頭道：“第十四劍我都隻有一點眉目，第十五劍……”

    看著陷入沉思的燕十三，寧休暗道：若非自己也是個癡迷武學之人，又想見識見識傳說中代表死亡的第十五劍，定是要在此刻不講武德出手殺了燕十三這個狂徒。

    “生死之間必有大感悟，既然你這奪命十三劍之後的第十四劍已經有些眉目，不才也懂些劍術，不如我們來比試比試如何？”寧休說著，手中忽的多出一把吞口為猙獰龍首的長劍。

    “好！”

    燕十三目光堅定，沒有在意寧休的劍是從哪裏來的，道：“如果我真的可以領悟出第十四劍，那麽即使能死在閣下手裏，亦是榮幸。”

    “請！”

    話音落下，燕十三身上的氣勢驀然變了，身形如鋒芒畢露的利刃，食指扣劍，銳利的目光緊盯著寧休，其間熾熱、期待、忐忑種種神色，不一而足。

    “來吧。”

    寧休也緩緩握緊了手中龍首劍，動作看似不緊不慢，實則在不斷蓄勢，他本就走的快劍路子，在見識過薛衣人的快劍之後，更是有所感悟，若是出手，肯定是要比燕十三快的。

    男人，就是要快！

    半響，雙方的劍勢都攀升到了最頂峰。

    一顆樹後，已經被嚇得癱倒的車夫雙眼睜得大大，定定看著兩人。

    並非他不想走，而是燕十三和寧休兩人的實力實在可怕，即使相隔二十丈，亦被那可怕的氣機籠罩，令他動彈不得。

    “呼呼……”

    風聲越來越大，天空中風雲變幻，越發陰沉。

    夜幕降臨。

    嗆——！

    終於，燕十三出劍了。

    他知道，高手對決，氣機會最先交鋒，兩人的劍勢劍意相互碰撞，互相尋找對方的破綻。

    燕十三熟讀天下劍譜，看到寧休握劍的動作和氣勢，已經知曉他是那一路劍法，論拔劍速度，他肯定是不及的。

    或許一招過後，他會死……

    可他已經等不及了！

    他想知道，在生死大恐怖之間，他能不能悟出第十四劍，他無比渴望見識那一劍的風采。

    頃刻間，身隨劍走，劍隨氣走。

    三尺七劍鋒疾掠之間，宛如蒼龍吐息，就連下方的厚實道路都出現了一條往前蔓延的筆直細線。

    奪命十三劍第八式——流光轉逝！

    兩人距離尚有數尺，寧休就感覺鋒芒直刺雙眼，劍氣鋪麵而來，刺骨生寒，可他神色依舊平靜，僅是略微抬手，明明是後手出劍，亦是輕易攔住了這快如流光的殺劍！

    鋒銳劍意攜滿天砂石，回身直刺，落在燕十三的劍氣之間。

    以點破麵，力不可當，燕十三的劍勢頃刻間破裂開來。

    但與此同時，燕十三身形扭轉，竟是在劍氣徹底破碎的瞬間，變換了劍法。

    劍柄在腕部輕輕一彈，犀利如毒蛇的劍氣再現，瞬間蓄起一股刁鑽如毒蛇吐信的一劍。

    第四式——挫腕彈劍！

    第一式——劍出封喉！

    在使出第八劍之後，燕十三頃刻間變化了兩劍，劍氣刺向寧休“天柱”、“神道”、“誌室”等多處穴道。

    “好！”

    寧休暗讚，不愧是劍癡劍魔的燕十三，論這份劍術技巧，已經是極為高明了，以他的劍術造詣，此戰不死定能名揚天下，闖出不弱於謝曉峰的威名。

    不過寧休的實力超過燕十三太多，在燕十三的劍即將刺入咽喉之時，寧休側步躲開，劍挑燕十三眉心！

    風雲快劍——青龍出水！

    鏘！

    寧休的劍比燕十三的劍短上四寸，卻抓住了燕十三刺來的一瞬出手，險之又險的一劍。

    這一劍下去，我會死！

    燕十三心靈狂震，在生死搖擺之間，已是爆發出超越極限的速度。

    轟！

    兩柄劍地對擊在一起，但傳出的卻不是劍器交鳴的聲響，而是一道宛如旱地驚雷的轟鳴巨震。

    這兩把劍拿給那些常年勞作的農夫都可輕易拿起，亦可成為殺人利器，但放在寧休和燕十三兩個劍客手中，輕飄飄的一劍就重逾萬斤，可瞬間摧毀一切。

    兩道強大的劍氣撞擊，四周空氣肉眼可見的出現一絲扭曲，滿天塵土飛揚，將兩人的身影籠罩不見。

    下一秒，那被嚇癱的車夫已經昏了過去，塵霧當中便是響起了“叮叮當當——”的金鐵交鳴聲。

    本就肅殺的夜風，更加肅殺，風雲急搖，似也在此時顫栗發抖，槐樹上的烏鴉驚的呱呱怪叫著，急忙飛離了這可怕的地方。

    嘀嗒！

    滾燙的鮮血滴落下來。

    燕十三的神經已經繃緊到極限，寧休的每一招都是朝著致他於死地去的，容不得他又絲毫大意。

    可即便這樣，他身上已經出現了數道傷痕。

    “生死生死，有生才有死，由死方複生……”寧休的聲音凝成一條線，直直傳入燕十三耳中。

    燕十三心中微震，腦海中靈光一閃。

    對，生！

    十三劍詭譎多變，刁鑽很辣，可核心都是殺人，是一門專注於置人於死地的劍招。

    但死的盡頭是什麽？

    是生！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有沒有一種劍法，極致的殺招藏於毫無征兆之中？

    這一刻，燕十三腦海中好似出現了一條線，將奪命十三劍的十三種變化，紛紛串聯了起來。

    無數個日夜練習奪命十三劍的記憶融合成十三個小人，他手持長劍，開始自行演練奪命十三劍的十三式劍招，從第一劍到第十三劍……

    最終，十三個小人合而為一，十三門劍招亦融為一體，朝著前方淩空猛然一劍刺出。

    如雨潤物細無聲。

    可卻一往無前。

    這一刻，仿佛天地下起了小雨，萬物生長，生機勃勃。

    沒有任何殺意，也沒有任何劍意肆虐，寧休感受到的隻有那如同朝陽般的新生。

    轟！

    六丈，七丈，八丈天地之力入體，撼天動地的劍意自燕十三身上爆發，此刻，他的精神修為足足提高了兩個小層次，而他的劍法，也突破到了一個新天地！

    奪命十三劍第十四式——死極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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