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番外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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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0章番外·魔的故事

    陰山以南,太行以北,有一座城。

    這座城位於一片綠洲,綠洲被廣袤的沙漠圍繞,是方圓千裏唯一能看到盎然生機的地方。

    對居住在城裏的人來說,他們所處的地方,其實隻住著一個人,其他人都是虱子,依附在那個人身上的虱子。

    在這片綠洲的中央,城池的核心處便是宮殿,雄偉氣派的建築連成林,在這些建築中央是最為恢宏高聳的天魔宮,在天魔的後花園中,滿園鮮花,嬌豔欲滴,中間有一片沙地,白骨累累,若是風大些,便很露骨。

    在旁邊不遠處總會有一個人站著,負手而立,身姿挺拔,一頭白發極其純粹。

    他靜靜地目視前方,視線眺望著天際盡頭。

    這片城池上空的天氣晴朗,碧空如洗,但在天際盡頭,卻是一片灰蒙蒙的陰霾,正有風暴席卷。

    他默默凝望著,漸漸出神,也不知在想什麽。

    忽而,他的目光看向了沙地中的一具被風掃出的屍骸。

    那骸骨手指上戴著一個亮銀色戒指,在灼熱的日光下閃爍。

    ……

    大雪紛飛的北疆,放眼望去全是漫無邊際的白。

    地處北疆邊緣的小鎮上人口稀少,五六十戶人家,今個七八都聚集一處,卻或許是小鎮以往的日子過於乏味了,這麽一點小事也引起人們十分有興致地圍觀。

    “這麽小的娃就沒了爹媽,真是可憐。”一個人指指點點說道。

    另一個人插嘴:“可憐?這小東西沒爹生,沒娘養,就是山林裏的一隻畜牲,和那些豬狗沒什麽區別。”

    “你看他那樣兒,髒得跟什麽似的。哎,你看,老張要打他了!”那市井百姓的聲音裏竟透著一些興奮。

    被偷了菜的男人怒目圓睜,絲毫不顧及這個孤兒如此瘦弱,怒罵著拳腳相加,將他踢翻幾轉,又扯過來打,幾個婦人遮住眼睛不忍直視,這是例外,更多的是看戲似的歡樂。

    那小兒全身泥黑,頭發髒成一坨一坨,臉緊緊埋在腿間。

    他身上隻有薄薄一層破爛衣服,幾不蔽體,更談不上什麽禦寒,他四肢都細,仿佛稍稍用力就會折斷,但又這般堅韌,被打時默默忍受。

    天漸漸黑了下來,夜幕濃得不見星月,倒是滿街的積雪映出光來。

    人們在他身上找夠樂子後就慢慢散去,男人狠狠吐了一口痰在他身上,又覺得不解氣,踢了一腳才氣憤憤地離開。

    黑夜裏慢慢開始下雪,北疆特有的碩大雪花輕柔飄下,偶有北風卷過。

    他蜷縮在一處角落,一直顫抖的身子漸漸沒了動靜,窩在那裏,像是一堆糞土,破壞了這處雪景浪漫。

    天愈來愈黑,一切事物歸於平靜,好像一切事物都死去了。

    不知是什麽時候,地上才落的新雪有細微碎裂的聲音,有人撐傘分雪而來。

    一雙雪狐翻雲靴軟軟踩過新雪,步伐輕緩,不緊不慢,那人目光就在那坨黑黑地地方停下。

    此人胡子拉碴,一身黑袍,身後負劍,典型的江湖人打扮,見著這個似獸非人的孩子,伸手去探他的脈搏。

    “還活著?”

    那小孩身上冰冷異常,卻還有生氣,在這茫茫大雪之中,衣不裹體還能留有性命,該說是命不該絕,還是說與自己有緣?

    小孩被男人觸碰時不自主地往後縮,但男人寬厚的手掌溫熱煦暖又使他忍不住親近,發出微不可查的嗚嗚聲。

    男人動了惻隱之心,也不顧小孩身上的髒,一隻手抱起他,一隻手為他撐傘。

    ……

    遠方的天際,高懸著一輪金紅色的火球,帶著煌煌之威,炙烤著它身下這片大地上的無盡沙漠。

    大漠千裏狂沙,露著一望無際的蒼涼,放眼所及,黃沙遍地,滾燙的沙礫,宛如烈火凝練的精華,蒸幹了腳下大地裏的每一絲水汽,也帶走了這裏絕大部分的生機。

    風塵嗚嗚呼嘯而起,飛揚卷動,裹著無數顆沙礫,遮天蔽日。

    灼熱刺眼的太陽像是被拋起的圓石,慢慢劃到天邊,從東到西,帶出一道看不見的弧度,本是洋溢的金紅色,到最後,隻剩下紅,紅的人心顫。殘陽如血,像是耗盡了它一天的光與熱,隻剩下點點星星的落日餘暉。

    風更大了,熱剛去,冷又來。

    蒼涼大漠上再次染上斑駁鮮紅。

    “快跑!”

    “我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他是魔啊!”

    眾人四散而逃,有的試圖反擊,但攻擊落在白發男子身上,卻毫無影響,即便有的攻擊奏效給他帶來傷害,也轉瞬間便愈合了。

    嗖!

    白發男子眼中寒芒吞吐,以手為刀,不斷斬出實質般的氣刃,其中一道利刃直直打中一個正在逃竄的人的頭盔上。

    啪!

    利刃忽然軟化得像海帶,將其頭頂的盔甲擊飛,露出裏麵一張淚眼婆裟的麵容。

    看到她哀傷的臉,白發男人漠然的眸子微微閃動一下,

    轟隆一聲震得人心收緊的巨響當空爆發。

    狂亂的氣流登時如颶風般席卷八方,呼嘯橫掃而過。

    半空中,漆黑的雷光在爆炸開的刹那,就像是徹底膨脹的海膽,瞬間向外突刺延伸出無數密密麻麻的黑色尖刺,尖刺揮下,猛地擊穿她的身體,將其撕裂。

    “天地囚籠!”

    白發男人低喝一聲,驟然間,方圓數裏的沙地破裂,從裏麵躥射出大量黑紅色氣息,匯聚到天際,像一個海碗倒扣在地上,將這片區域籠罩。

    在這片區域內的普通人、武功高手,無不被囚禁在裏麵,驚恐得跪拜在地,大聲哀求。

    下一刻,囚籠內壁彈射出一根根黑蛇般的長槍,像雨點般從天際暴刺而下,無差別的攻擊,將整個大地化作煉獄——

    無數人被瞬間擊穿,無力倒在血泊當中。

    所有運起護體真氣,奮力抵擋的先天高手見狀無不駭然,沒想到這魔頭的手段之冷酷,遠比他們想象的還殘忍,即便是無辜牽連的人,也一個都沒放過!

    這就是魔嗎?!

    “天下哪有不死的人?嗯?!”

    白發男人冷漠的雙眼掃視著奮力攻擊黑罩的武道強者,感知鎖定了他們的身影。

    眾人早已試圖攻擊半空的囚籠,但這東西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堅韌,無論是鋒銳的刀劍,還是凝聚成罡的真氣,全都反彈,即使其中有凝聚真元的高手全力打破一個窟窿,卻也瞬間恢複原狀。

    沒人注意,他們腳下地屍體都已成為空殼。

    有的人試圖鑽到地底,遁地離去,但到了地底才發現,地下深處也被黑氣籠罩,形成一個完整的球體,更本無處可逃!

    “大人!求求你饒了我吧!我什麽都沒做,求您了……”

    一人血淚縱橫,爬到白發男人麵前求饒,他悲傷地仰望著白發,望著那張冷漠得沒有絲毫波動的臉,眼中充滿絕望。

    “哦?”白發男人沒有立即殺死他,“給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我,我是……啊!”

    噗呲!

    “可我並不想聽。”

    血肉被洞穿的聲音如此美妙,一直麵無表情的白發男人也不得為此勾起唇角。

    “無關……”

    他默默念了一句,身形繼續前進,每一步都有人死去。

    “你還是不是人啊!!”

    “惡鬼!”

    “我們跟這個怪物拚了!”

    沒有理會他人的求饒或者怒罵,白發男人繼續殺戮。

    “人?”

    “人?”

    白發男人像著魔般低聲念叨著,重拳錘地,將遁入沙地的高手徹底埋葬,又是一掌,將從背後偷襲的一人轟殺成渣。

    將他們擊殺後,白發男人抬頭望著幸存之人,再次衝了過去。

    一刻鍾後。

    血腥的風輕輕吹著,縈繞在男人身邊。

    方圓十裏,無一活口,殘缺不堪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將沙地染紅,連刮起的風沙都是粉色。

    在他身後,殘垣斷壁,破爛不堪,隻剩他孤零零的一人,在這煉獄血海中佇立。

    “人?”

    他譏笑一聲,將那位凝聚真元的高手之心捏爆。

    “為何放著天神不做,要做人?”

    ……

    江湖是什麽?

    不同人的有不同的答案。

    但在資源稀缺,寸草不生的沙漠中——江湖就是掠奪與廝殺。

    “嘶嘶嘶!”

    一條土黃色的毒蛇盯上一隻大蠍子,蛇頭扭動,不斷試探著蠍子,隨時準備將其吞下。

    “嘶!”

    蛇頭如利箭出擊,咬住蠍子一隻鉗子,順勢一絞便將這隻鉗子,正當他將要吞下時,蠍子的毒尾已經往蛇軀注入了足以致命的毒液。

    那毒性順著血液流動全身,原本還在吞咽蠍鉗的黃蛇身體逐漸僵硬,任由獨臂蠍子用鉗子切割自己的血肉。

    “咯吱咯吱!”

    還在蠍子享用來之不易的美食之際,一隻大手就將其捏住,也不管是否有毒,白發男人竟然直接丟進了嘴巴,大口咀嚼起來。

    “淩雲魂,你這幾天都幹了什麽?!你殺了整座城的人!!”

    一陣怒喝卷起狂風,這個胡子拉碴的男人站在被叫做“淩雲魂”的青年身後。

    男人是北方的頂級高手,“漠北第一刀”,淩方。

    眼前這個白發青年,便是他從一處小鎮收養來的那個孤兒,養他,教他武功,為他取名。

    他原本是可憐淩雲魂,便將他帶到身邊,在得知淩雲魂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武之體”後,淩方欣喜若狂,便將自己的畢生所學全數交給了淩雲魂。

    淩雲魂也沒有讓淩方失望,十五歲先天,二十歲凝聚真元,這種修煉速度,淩方隻在古籍中看到過。

    朔風如刀,殘陽如血。

    以往都成了以往,再不複回,現在,站在淩方眼前的淩雲魂,已經成為了一個惡名昭著的大魔頭,前幾日,甚至屠殺了整座城的人!

    伴隨淩雲魂那千古難得一見的天賦而來的,還有常人難以想象的扭曲思想和隨著天賦釋放的殺戮之心。

    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終究成了屠戮眾生的魔星。

    “淩雲魂!!”

    淩方出手了,一擊橫掃千軍斬出十五丈刀氣,頃刻間,周身百餘米內無處不在的空氣瘋狂爆震,方圓十丈的天地之力被壓縮入刀氣。

    “留不得你了!”

    空中、地上,大片大片的沙粒,就好像自身失去了重量,紛紛浮起,天地色變,光怪陸離!

    淩雲魂身體巋然不動,依舊背對著淩方,在刀氣刺得他麵龐發痛時,滿天黑氣翻湧,而淩雲魂的身體化作純金色,天魔金身與這四十米長的刀氣相互消磨,最終將這股磅礴刀氣徹底消散!

    在淩雲魂運轉魔功的一瞬。

    徐徐強大的滅世魔氣如百川東到海般由丹田向兩個方位輻散而出,在湧泉穴升上,與從頭頂泥丸宮而流下的另一股氣結合,穿過大小經脈,再度重新匯聚往丹田氣海處。

    如此同時順向以及逆向行氣,便使得兩股氣流,交融旋轉,在旋力達到頂峰之際,那股刀氣也隨之而來,最終消散。

    這種實力,這種對內力的掌控程度,實在驚駭!

    “父親,你老了。”

    這句話仿佛是對時光無情的惋惜,對親人衰老的哀歎,但在淩雲魂口中,卻成了淩方死亡的通告。

    還未等淩方思緒穩定,他已經凝聚真元打出驚世駭俗的一掌,此子斷不可留!

    砰!

    淩雲魂麵對淩方的全力一掌,隻是一隻手指尖發力,隔空一丈,便將氣勢洶洶的淩方停在了半空。

    撕!

    撕開破布的聲音?

    “咳咳咳……”

    在淩方身後,沙地被透體而過的內勁打出一個數十丈遠的扇形凹地。

    淩雲魂露出癡迷的神色,指尖穿透血肉的溫熱感,再次驅散了他幼年的極寒,這種滋味,他無法拒絕。

    “嘶。”

    淩雲魂舔了舔濺在嘴巴的滾燙鮮血,凝視著被他一手穿胸而過的養父。

    淩方麵色慘白,虛弱問道::“你……你倒底想幹什麽……”

    呲!

    淩雲魂緩緩將右手抽回,帶出數道血箭,甩手語氣堅定回道:“我隻是想將天下都握在手中。”

    “誰擋我的路,我就殺誰!”

    “小子!你聽著,天下之大,浩瀚無垠,高手更是多如牛毛,你不可能將所有人都玩弄於鼓掌之中。”

    “也不可能將所有人都踩在腳下……”

    淩方說道這,徹底失去了生機,胸口一個空洞,已是無力回天。

    “哈哈哈哈!”淩雲魂背對著死而不倒的淩方大笑,“我知道天下之大,高手無數,但他們都隻是我的資糧啊。”

    殺掉淩方後,淩雲魂感覺自己像是掙脫了牢籠,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暢快與自由,不由得狂笑起來。

    滾滾氣浪之下,淩雲魂對著淩方的屍首一攝,便將其捏在手中,隨後淩空飛渡,消失在了遠方。

    ……

    這是天魔被擊敗的第三年,宮殿的軒窗開著,已經是隆冬臘月,雪粒毫不留情的隨風而入,他伸出手,一絲絲沁涼在手心慢慢融化。

    他身具天武之體,這種體質傳聞乃是上古戰神的體質,修煉起來一日千裏,他怎麽會敗呢?

    淩雲魂想到此,閉上眼睛還是久久不能平複內心的暴怒,這幾年,這件事已成為他的心魔,距離破碎虛空明明隻差一步。

    外麵的雪下的越發大了起來,淩雲魂擦試著手裏的劍,筆直修長的身影在有些昏暗的屋子裏顯得突兀。

    “神,人帶來了。”一人在門外低聲報告。

    天魔宮內抓來了不少高手,以供他吸食功力,這些都是他複仇的資糧。

    透過燭光,地牢裏的人狼狽的模樣顯現出來,淩雲魂不在意的勾了勾唇角。

    “這位先生,助我一臂之力吧。”

    這些年他加大了力度,甚至抓了大批極北之地的那些白膚色的高手,不夠……每一晚閉上眼睛,仿佛都能看到那個身影站在自己麵前的樣子。

    “魔鬼!魔鬼!”

    被鎖住的這個高大男人用著淩雲魂聽不懂地語言大喊大叫,但不用多管,隻是凡人的雜念。

    淩雲魂經曆了長時間的殺伐作戰,身上的血氣越加濃厚,此時,他盯著那猶如獵物的人,突然笑了。

    他不會告訴任何人,每日被夢魘折磨的自己,午夜夢回的時候,會有多想親手了結那些人。

    “哈哈哈!”

    血氣一瞬間濃厚起來,他的靈台漸漸清明,地牢中的人早已成為幹屍。

    修長的影子在地牢的燈光下,顯得孤寂,他的指尖還藏著一抹濃鬱的血色。

    雪花泠泠,一粒一粒落在他的發間,睫毛,耳畔,他突然感覺心裏有些空。

    何時能吃掉那個人?

    淩雲魂理了理額頭,一綹發絲浮風而動。

    他還有漫長的壽元,他很怕……沒有機會能擊敗那個人。

    “李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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