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治安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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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絲羅城的東西兩城,以丹鶴大道為界。

    丹鶴大道足納六駕馬車並行齊驅,是絲羅城最為嚴整壯觀的一條街道。路麵鋪以上好的青石板,又有專人定時淨水潑街,除塵掃埃,顯得平整幹淨。路邊栽種的紫曦花樹都頗有些年份,又得了細心看護,長得樹幹筆挺、枝繁葉茂。春風拂過,便有無數細碎紫瓣落在石板上。

    身著官服的衛兵在街上來回巡邏著,不時有穿著虎紋黑衣,騎著黑馬的治安使走過。是以這街上雖是車來人往,卻沒有人敢高聲造次。

    這條街道上鮮少商家,大多是官府及各大組織、門派的辦事機構。路邊的樓宇排列有序,輪焉奐焉,最矮的也有兩層樓高。雖不是每一座樓宇都雕梁畫棟,富麗堂皇,但整體構造堆砌卻皆十分大氣。

    沿丹鶴大道向北行進,走至一多半,便可見到這樣一座府宇坐落在大道右側。

    青磚泛著冷光,砌起了四邊足有四米高的圍牆,對著街道開了一道十米寬的門屋。門屋用玄青色石磚砌成,高有五米,顯得莊嚴肅穆。屋簷用深灰色琉璃瓦鋪就,四處側脊上蹲著四隻蓄勢待發的灰陶猛虎,簷角向上揚起,狀若飛鳥。門前用整塊青石立了四根方柱,設了九層青石階,又在石階兩側,用一種似玉非玉的玄色石材做了兩尊一人高的獬豸像。

    沉重的烏木大門,此時正敞開著,門板上五排五列的碩大玄鐵釘寒光爍爍。

    簷下一塊烏木牌匾上,三個真金大字筆力勁挺,在黑色背景的襯托下,更顯氣勢逼人。

    “治安司”。

    門的每一側,都分別站著兩位黑衣上繡著赤銅虎形,頭發高高束起的治安使。

    而在圍牆後,用玄青色石磚和烏木建就的三層樓閣坐北朝南,拔地而起。而深灰色的琉璃瓦頂上,正脊簷角向上抬起,角獸作虎首狀。垂脊上則如門房屋頂一樣,蹲著兩隻灰陶猛虎。四條側邊戧脊上是四個仙人騎鳳的陶像,仙人像後則跟著一隻昂著首的灰陶獬豸。

    璫啷~

    強風吹過,四個簷角下的六角玄鐵簷鈴便發出金屬碰撞聲。隻是這簷鈴材質厚重,聲響隔著石牆木梁,再傳到屋內時,聽起來頗為沉悶單調。

    郭衛正坐在二樓茶室中,聽著這簷鈴聲,心中更加煩悶,璫一下把手中的茶杯放回根雕茶桌上。

    尚未喝完的茶水震出幾滴,灑在桌麵上。

    坐在他麵前的清俊男子,微皺起眉,歎了口氣:“品茶需得心靜。你這般浮躁,怎品得出這茶的滋味?”

    他放下茶杯,伸出一隻手取過抹布,傾身擦去了桌上的茶漬。

    這男子身上同樣穿著黑色勁裝,隻不過他這一身,比起其他治安使要華貴一些。胸前的虎形用金絲繡成,衣邊袖邊皆藏著走獸暗紋,看起來甚為精致。

    不同於其他治安使直接用發帶束起頭發,他的束發上還戴著一頂發冠。深金色金屬掐絲鏤空,整體呈“山”字狀,嵌有黑色的橢圓寶石,與衣服相配。

    這便是絲羅城治安司指揮使,廣桓。

    郭則看著自己的上司。

    他雖然穿著這身黑金勁裝,但舉止從容,既不深沉,也不張揚,反而像一個儒家的書生。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如何把控好絲羅城的修士治安。

    “廣大人,此事難道就這麽算了?”他心有不甘地問。

    廣桓又端起茶杯,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似在回味,好一會才道:“那你道如何?”

    郭則認真道:“自然是追查到底了。那林家四小姐還是十分可疑,她父母兄姐皆道,她一年前受傷後,性格就變得有些古怪。”

    “她心中對父母怨懟,再加上有那位築基修士幫忙,未必做不出在自家院內縱火之事。”他道。

    廣桓再次歎了口氣。

    看來今天自己這靈茶,是品不出味了。

    “那又如何,林家都說不追查了。”他道。

    又是幾聲沉悶的鐺啷聲傳來,強風吹得牆邊的烏木窗扇來回晃動,哐哐撞在窗欞上。

    幾片碎花落葉,被風挾帶著,刮進茶室內。空氣中也多了幾分泥土的潮濕氣息。

    廣桓眯起眼看了看由湛藍轉為灰白的天光,道:“這風不小,接下來就是一場雨了吧。”

    郭則起身想去關窗,卻被他阻止了:“觀雨品茗,也是別有趣味啊。”

    郭衛正不明白何處有趣,但上司這麽說,他也就緊繃著一張臉坐回茶凳上。

    他再次開口:“我還是覺得此事不妥,若這賊人隻是偷盜,林家不追究也就罷了。但這縱火可是重罪!據我調查,起火之時,屋內尚有二人,是喝醉了不知怎麽睡在了屋外,這才逃過一劫。”

    “殺人放火,豈是林家說不查就不查的。”想起林家家主的話,他一直壓抑著的聲音也不由得高了幾分。

    林德一在聽說嫌疑人可能是那位築基修士後,連道不可能,對方連極品道寶都拱手相送,難道會來偷這一株無甚大用的幽藍果不成。又言若是對方真的需要,莫說是這幽藍果,連這巨蛛都是可以一並相送的。

    而當提到林蔓蔓或也涉及此事,那位家主的臉色頗為奇怪。好一會才道,若真是她做的,那他還真要對這小姑娘另眼相看了。

    總之說到最後,林德一言明,既然治安使已經驗過林蔓蔓的身,確無問題,就希望治安司不要再過問林家的家事。

    “此事雖然發生在林家,但那兩個仙廚可不是林家人。此番險些遇害,聽說林家還責罰了二人,難道不用還二人一個公道?”郭則道。

    “你打算如何查?”廣桓一一將杯中殘茶倒入茶盤中,又執起泛著雨過天青色的玉茶壺,用壺蓋掩著,倒去冷茶水。

    天色越發暗了。

    郭則精神一振,“我打算”三個字剛說出口,卻被廣桓合上壺蓋的清脆一聲打斷。

    “讓我猜猜,你是打算向我請了許可,再去林家細細探查……是不是還要找那白姓築基修士問訊一番?”

    郭則點頭道:“大人說的不差!”

    廣桓搖了搖頭,不知是真覺得他這話好笑,還是被氣笑的,道:“治安司事務繁多,我勸你還是把心思放在別處。”

    說著,他站起身,在屋角的木架上取下一份卷宗,遞與郭則道:“城外有幾件殺人奪寶的案子,你去查查。林家這事就不要再過問了。”

    郭則低頭看了一眼手中卷宗,又很快抬頭,語氣生硬:“您這是要我息事寧人?”

    “不然呢?”廣桓一聲歎息,“其實一開始我就不願你去查此案,這花朝宴上都是四大世家的貴客,查出誰家能落得了好?”

    他從一旁青銅火盆的隔網上,隔著毛巾提起一個青銅水壺,將熱水細細淋在茶杯、茶壺上。

    “既然林家自己願意大事化了,我們不妨順水推舟。”他道。

    郭則看著他倒去杯中熱水,又移開茶壺蓋,從下至上提拉水壺三次,將水注至八分滿。

    跟著廣桓久了,他也知道這手法叫“鳳凰三點頭”,表達的是對客人和茶道的敬意。

    不過他是個俗人,嚐不出這樣泡出來的茶有何特殊滋味。

    沉默了一會,他才道:“既然身為治安使,就當省己正序,守得城內凡修平安。又怎能因為這些高門大戶的權勢,就置事實真相於不顧?”

    “說得好啊。”廣桓似讚賞地拍掌笑了笑,蓋上茶壺蓋,話鋒一轉,“可治安使說到底也是修士,求的是大道,向往的是上界,在絲羅城得罪世家修士,與你我無益。”

    “話雖如此!”郭則還想再爭辯,卻見廣桓臉上略微有了不悅之意。

    “若是你日後築了基,要怎樣都無妨。眼下,我還是這治安司的指揮使,此事便由我說了算。”

    他心有不甘,卻也隻能沉默不語。

    廣桓便當他是默認了,提起茶壺,道:“三道茶可是精華,要不要試試?”

    見郭則拒絕了,他也不勉強,自斟自樂起來。

    郭則捏了捏手中的卷宗,道:“既是人命案子,我就不多待了,屬下告退。”

    廣桓挑眉道:“去吧。記得帶上雨具。”

    果然,郭則出去沒多久,便有答答的雨滴聲傳來。雨由小轉大,打得路邊樹木上的花葉簌簌往下落。

    沒帶雨具的路人加快了步伐,紛紛尋著躲雨的去處。被雨水打落地麵的花葉,經過路人踩踏,很快就被碾成了花泥。

    看著被雨霧籠罩著的丹鶴大道,廣桓晃了晃杯中色澤透亮的茶湯。

    “這真是……好雨知時節啊。”他低低喃念一句。

    空氣中的涼意越發明顯,銅盆裏的銀骨炭燒得通紅,白汽混著茶香,在茶桌上氤氳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