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金鑾殿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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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剛蒙蒙亮,呂惠卿就已經穿戴整齊,等到下人匯報已將劉湛喊起後,才不慌不忙的帶上劉湛出
    還沒等劉湛抱怨,早已得到吩咐的呂府管家就送上了熱騰騰的紫蘇飲,香味撲鼻,口舌回甘,令劉湛大為驚
    呂儼也匆匆趕來,交給呂惠卿一篇文章,拱手相
    呂惠卿的宅邸離皇宮不遠也不近,他還是八品小官,自然不敢坐轎路上不斷遇到同行的官員,呂惠卿一一招呼,態度和煦,隻是閉口不答身後跟著的劉湛是誰,又為何帶著鐐到了宮門口,才將劉湛交給大內侍衛,帶往偏殿等
    呂惠卿不著急進去,隻在門口等
    先是翰林學士司馬光邁著四方步而來,並不看呂惠卿,徑直去往金鑾然後是和呂惠卿有半師之誼的王安石,也隻是微微點頭,想必已經看過密信,也往金鑾殿去
    最後就是坐著轎子進宮的宰執,太平宰相富等他進去以後,仿佛得了某種信號,大大小小官員自然地按官職排序,一一進呂惠卿捏捏袖子裏的幾篇文字,跟在最後麵,進金鑾殿後,在大門不遠處找到自己的位置,低頭等廷議開
    早早就到場的宋神宗趙頊先向富弼問好,然後才說
    “今日召眾卿前來廷議,實在是有一樁疑難,朕難以親
    前些天裏朕與中書省議定,登州知府許遵頗為明法,當升為大理寺而任命未下,刑部上文,批許遵胡亂斷案,縣鄉之中,皆不服許遵上折自辯,將此案來龍去脈一一寫明,並釋明判案之兩方爭議,俱在朕的案
    朕初登大寶,於刑名一道,並不純私下問對,所得說法也大相徑庭,故開廷議,望愛卿們暢所欲言,明斷是”
    趙官家說完,示意司禮太監將抄寫好的折子一一發下,群臣人手一份,細細研讀,半響無趙官家也不著急,端正坐好,觀察各人表
    “回官家,許遵荒謬,難當大任!”
    率先開口的是翰林學士司馬光,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呂惠卿無奈的搖搖頭,這樣的大佬先發言了,那官職比他小的,還怎麽開口?
    司馬光並不在乎這些,繼續侃侃而
    “刑部與許遵所爭,阿雲案而阿雲此案,但凡有中人之才,都能斷正如刑部所言,阿雲謀殺親夫,十惡不赦,按律當此等小案,偏偏被許遵拿來立奇,非要顯出自己本事?簡直罔顧國法,此等人焉能擔當大理寺卿?請官家與中書省重新商議!”
    “阿雲何曾謀殺親夫?司馬翰林能否看看清楚,許遵的折子寫的明明白白,阿雲剛剛喪母,就被強行指敢問司馬公,母服未出,可能婚配?不能婚配,哪來的親夫!”
    王對王,將對將,現在合適開口反駁的,也就是資曆和官職都能與司馬光放對的王安石
    “雖然母服未出,但聘禮已出,鄉老已證,村人皆認阿雲已婚,為人新婦!人證口供俱在!”
    “村人無禮,司馬翰林也無禮乎?判案明法,不為糾正鄉風,反而助紂為虐,同於流俗?吾深以為恥,切勿多言”王安石大袖一揮,表示不想再和司馬光說
    金鑾殿內也是議論紛紛,司馬光臉上一陣青紅,正要反駁王安石,趙頊開口
    “朕自幼所學,皆知以孝治天先帝駕崩時,朕心如刀絞,恨不能以身代之,三月齋戒,常思先帝,日日心有戚若戴孝之日,有人敢言為朕婚配者,必為諸君逐出,以為荒
    而今阿雲為母戴孝,正如朕當日情而母服未除而指婚,實在罔顧人朕以為此等事萬萬不可作數,免得開了邪風之宰相以為如何?”
    富弼捋捋胡須,點頭拍
    “官家以孝治國,以己推人,實是國家幸以孝觀之,要論阿雲謀殺親夫,不妥,不”
    富弼是著名的富貴宰相,三朝老臣,仁宗時期就已經名動天他一發言,群臣紛紛附
    司馬光沉默一會,又繼續說
    “不以謀殺親夫論,也即以凡人論,阿雲所為情有可原,判謀殺太重,判鬥殺太輕,可判故殺,當何以許遵竟然判其流放?何等荒謬?”
    “阿雲所為,當判謀殺!”王安石分毫不
    趙頊已然迷惑謀殺不是比故殺判的要重嗎?司馬光不是支持重判阿雲嗎,怎麽一定要定故殺,而支持輕判的王安石,又要定謀殺?
    想了想,趙官家寫了個條子,讓身邊的都知太監,遞給自己的老師韓韓維現在是秘書郎,坐在廷議記錄旁邊,隨時檢查是否有缺他平常並不多言,位置也在大殿的角但是小黃門快步走到他身邊時,還是引起了呂惠卿的注
    韓維看看條子,提筆刷刷寫就,又遞回小黃趙頊拿到手,頓時心裏有底
    其實判阿雲謀殺並不是王安石的最終目的,按仁宗時期的皇帝敕令,謀殺一個人,殺傷了但是沒殺死,然後又有自首情節時,可以罪減兩等,免於死
    而司馬光顯然也看出來這一點,抓住了敕令的漏洞,皇帝不是說謀殺導致受傷可以自首嗎?那就不定謀殺,定輕一點的故而故殺,就沒法直接適用皇帝的這條敕令了,也就不存在自首可以減
    所以就出現了很奇怪的場麵:極力要輕判阿雲的王安石,要把罪名定得重一些,而極力要重判阿雲的司馬光,卻要把罪名定得輕一
    王安石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據理力
    “凡殺人者,有謀殺、故殺、鬥殺、戲殺、誤殺、過失殺等六殺
    謀殺,兩人對謀而殺人;故殺者,臨時起意而殺人;鬥殺者,相互鬥毆而殺人;戲殺者,相互嬉戲而殺人;誤殺者,與人相鬥而誤殺旁人;過失殺者,無心之失而殺
    今阿雲此案,另有同黨曰劉湛者,早有同謀,應斷謀
    又按仁宗敕令,謀殺已傷者,按問欲舉而自首陳,罪減兩故許遵改斬為流,並無錯”
    司馬光微微一笑,語出驚人:“果真是兩人對謀?官家,如今這阿雲同黨劉湛就在側殿,何不讓其上殿自陳?同謀與否,在諸君麵前,一問便”
    王安石一臉疑惑,往後去看呂惠呂惠卿一臉震驚,連忙出
    “官家,不可!這劉湛不詳,不可衝撞了龍體!”
    “吉甫慎言,不可亂言鬼神!”王安石臉色已經很不好看
    司馬光見狀更是心情舒暢,哈哈一笑,揶揄
    “聽聞呂吉甫從登州一路將這劉湛帶來東京,若言不詳,是否要將你先趕出殿外才妥當?”
    “吉甫自為國事,何惜此且讀書人心中自有正氣!”
    “荒謬,官家亦有龍氣!”
    “官家!”呂惠卿抬頭拱手,大膽盯著高座上的趙頊,“官家亦在服中,見不詳者,更傷龍”
    一言既出,滿堂寂
    是的,趙頊趙官家的先帝,也才剛剛駕崩幾個如果按守孝三年的說法,趙官家今後都在父喪期當然平常沒人刻意提這個,但這不是被呂惠卿捅出來了
    “官家心係天下,自有禮儀,不可與士大夫之禮等”富弼開口就是老成之言,“不過看刑部折子,這劉湛疑曾自縊?恐怕將殿前失著一人再問口供,遞來殿中即”
    趙官家點頭,又聽見呂惠卿主動說
    “人既由吉甫帶來,不必轉由他人,自當讓吉甫問來口供……”
    “呂惠卿!”王安石已經氣的臉色鐵青
    司馬光眼光暗示,就有禦史出列:“呂惠卿此舉,有包庇串供之加之殿前失儀,妄言趙宋龍氣,言語失當,請官家降罪!”
    趙頊也皺緊眉頭,呂惠卿平常說話溫和妥當,很得他的心意,怎麽今天這麽反他看看王安石,又看看富弼,想想還是輕拿輕放
    “今日廷議,朕已言明可暢所欲言,降罪不呂卿家為人方正,素有清名,不至於包庇案犯,禦史台不必再糾結不隻請呂卿家於殿外等候,莫再參與後麵的廷議便”
    這就是讓他去殿外罰站了,群臣也沒有異司馬光其實也不信呂惠卿會大膽到當庭串供,既然官家已經罰了,也不再糾纏不放
    呂惠卿信步走出殿外,不過一會,看見殿內跑出來一個小黃門,顯然是往偏殿取劉湛的口供去
    呂惠卿靠著梁柱站好,離站崗的侍衛稍稍保持距侍衛們偶爾看他一眼,隻見呂惠卿站的筆直,閉目養神,顯然養氣功夫極
    又過了不多時,小黃門從偏殿急忙回來,手裏還拿著寫好的供經過呂惠卿身邊時,忽然歪身倒地,還好呂惠卿扶住,並幫這冒冒失失的小黃門撿起地上的幾張供
    侍衛們看看,詫異這小黃門竟如此不穩重,但也並不多在
    而在侍衛們沒看到的時候,呂惠卿已經把袖中的文字和地上的供詞對小黃門和呂惠卿對視一眼,微微點頭,嘴裏道謝,又徑直往金鑾殿中去
    呂惠卿看著他的背影,嘴角漸漸扯出笑
    奇貨可居,就在此刻了,呂惠卿默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