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婧略施粉黛，雖然年過五十，看起來還是風韻猶存。她的頭發染成深棕色，盤成優雅的發型，戴著珍珠項鏈和鑲金的貝珠耳釘，一身深藍色長裙，氣質算得上優雅放鬆。她麵帶笑容看著蘭瑟·徐，似乎對未來女婿異常滿意，莉莉則頗為得意地給母親展示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那是一顆一克拉的星辰石在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幻彩光芒。她顯得很高興，事實上沒有到達她內心的期望值，可能這在艦上醫療隊算一枚體麵過人的婚戒，但她可是見過豪華珠寶的啊。蘭瑟老老實實地回答一些關於未來婚姻的規劃，吳婧相當瑣碎，從家務分配到對莉莉事業影響的補償，甚至談到了未來孩子的姓氏問題，女兒必須冠吳姓。“這……讓我再考慮考慮。”蘭瑟顯得很為難，想到自己立即服軟的話，瑪麗姑姑要發飆罵他不中用了。“女兒隨母親姓在芒星城裏已是很流行的事，莉莉可是我的獨生女兒。我想你這樣的年輕俊傑，不應該還抱著那麽老舊的封建思想吧。”“好，好。”蘭瑟趕緊答應，心想，徐家本來就重男輕女，幸好沒要求所有的孩子隨母姓。隨後還有各種關於財產權，甚至婚後生活分工問題，蘭瑟覺得實在太瑣碎，為什麽和璿璣在一起的時候，從未有過這樣被埋入雞毛蒜皮中的窒息感？“莉莉三歲就喪父，她給了我一切生活的希望，我自然希望她能有一個圓滿的人生托付。”吳婧抿了一口桃紅色的雞尾酒，悠然地說了句。“伯母，這是自然……”蘭瑟歎了口氣，準丈母娘似乎勾畫了一個相當沉重的婚後世界：老牛在拉車，而他就是這頭拉車的牛。不管怎麽說，莉莉家還算中上等人家，莉莉的父親早死其實能讓他倍感輕鬆，他不能想象如果是白人嶽丈在場對他提出各種要求和義務是怎樣的壓力，恐怕他現在已經不管不顧地衝出這個花團錦簇的完美世界。他們的位置靠近走廊，其他桌的客人在他們麵前走過去，餘光瞄到這桌，穿著筆挺軍官製服的蘭瑟和一身淺粉紅色羽毛長裙的吳莉莉顯然是一對很有吸引力的年輕情侶，過客們紛紛報以一絲豔羨的目光。蘭瑟也感到了他人的這種羨慕，但心中問自己：蘭瑟，你覺得人生的目標就是在芒星城維持一個體麵的家庭嗎？那些天上的星辰那麽明亮，他已經領略過宇宙的無限，世俗世界太狹窄，比身上的製服更束縛。“詹妮弗，怎麽是你？”突然有一位肌膚黝黑的男性突然走了過來，“好久不見啊！我們大概有十二年沒有見麵了吧！”吳婧大吃一驚，在仔細端詳對方後，臉微紅了一下後恢複了冷靜的蒼白。“我不認識你，你認錯人了。”吳婧平靜地說了句，“對不起，請走開好嗎？”“詹妮弗，你還是那麽漂亮，嗬，看來你現在也很不錯啊。”這位肩膀寬闊但雙腿短粗的男性滿臉紅光，並沒有將對方的冷淡視作對自己的冒犯，而是興高采烈地說下去，完全不顧身邊一位身穿紅裙的苗條金發女郎的驚詫表情，自說自話地說下去：“我先買了礦業公司的股票，發了一筆小財，後來參與了星際新礦點的挖掘工作，如今已經財務自由了，嗬嗬，誰也沒想到我黑皮山姆還有今天吧……”“我媽媽已經說不認識你，你趕緊走人吧。”吳莉莉漲紅著臉，一下站了起來。“啊！這不是莉莉嗎？”對方驚喜地說道，“長那麽大了？以前隻有那麽高，你還記得我給你買過小裙子嗎？還有你的眼罩式電腦，不都是山姆叔叔買給你的嗎？以前，你們住在水魔方街上，我常來過夜，你還喊我叔叔，看來，你們攀上高枝了，就不認舊人了，我可比這個少校有錢得多，來來，你們今天的賬單我來埋單……”“我說過不認識你！”吳婧的口氣有些惱羞成怒，“你喝醉認錯人了！莉莉，我們趕緊走！”說完，吳婧低著頭，趕緊拉起女兒的手腕，不顧菜隻上到一半，主菜都沒吃完，拉著就匆匆離開。“呃……”蘭瑟·徐呆呆地坐著，還在琢磨這到底是什麽關係，就一瞬間被未婚妻帶著，風一樣走了。毛腳女婿第一次見丈母娘，就這樣草率收場，世事比忒提斯洋的波濤還變幻無常。“莉莉，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在送尷尬的準丈母娘返回住家後，兩人走在鋪天蓋地的投射廣告閃爍的步行道之上，蘭瑟一把拉住默默無語前行的吳莉莉。“就是認錯人了，我媽媽說了。”吳莉莉的小臉在五彩斑斕閃爍，要把人閃得暈眩不止的光芒下顯得如此蒼白。“我的本業是參謀，分析情報的專家。”蘭瑟認真地說道，“如果你還把我當作未來的丈夫，請對我說實話。”莉莉抿著嘴，沉默不語。“你不說，我也會知道，我總有辦法知道。”蘭瑟站在風中，頭發被吹了起來，穿著製服，顯得那麽嚴肅。“我三歲沒了父親，我說他陣亡在亞努尼圖區的前線，也許並不是真的……”吳莉莉輕聲說道，好似沉浸在往日痛苦的回憶中一樣，“但他不在陣亡名單裏，也不在失蹤名單裏，連軍隊也不知道我父親去了哪裏，太混亂了……這樣說吧，我們母女倆被拋棄了，我父母沒有正式登記結婚，隻是同居，我們領不到撫恤金，我媽媽努力了很久，但是不行，她一個女人，光靠酒店前台招待和兼職導購的錢養我很辛苦，她就有了不少男朋友……”蘭瑟咽了一口口水，喉結顫動了下。戰爭期間，芒星城道德鬆弛，這樣生活的女人太多了，但他沒料到，自己的婚戀對象的母親也是如此。“她想讓我過得優越些，給我報名了各種各樣的才藝或者補習班，望女成鳳，隻是希望我以後不要再像她一樣。”吳莉莉的聲音顫抖起來，“你是不會懂底層的艱難，你爺爺是總參謀部中校，父親是後勤艦長，輕鬆就能進入軍隊吃皇糧，我是很努力地從軍醫大學畢業，上艦實習，才遇到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