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有轉送給其他人……怎麽可能轉送給其他人？那就是專門給你挑的。”
    韓易回答得斬釘截鐵。
    “還有照片嗎？我再看看。”芭芭拉問道。
    “我找找看……”
    韓易按亮手機，指腹煞有介事地在屏幕上滑動著，似乎在相片集裏搜索照片，但其實是在偷偷摸摸地查看有沒有來自其他三個女孩子的消息，以及自己的WhatsApp和微信有沒有關閉推送通知。
    “找到了，這裏。”
    確認做好萬全準備之後，韓易點開圖片，把手機翻轉了過來。
    那副埃及彩繪鍍金麵具，再次出現在芭芭拉眼前。
    “真好看。”芭芭拉伸出右手，指尖在屏幕前滑過，“你之前告訴我，麵具兩側站著的是哪兩尊神祇？“
    “伊西斯和奈芙蒂斯，埃及九柱神之二。”
    “關於我、貝當古夫人和這個麵具之間的關係，你那天是怎麽說的？”
    “我說，我覺得，在我認識的人裏麵，你最能理解這幅麵具代表的意義。伊西斯代表生命、光明、治愈和複生，奈芙蒂斯掌管黑暗、健康、護佑和死亡，雙生共存，不可分割。就像你和貝當古夫人一樣，一個初生的、稚嫩的靈魂，遇見一個成熟的、疲倦的靈魂，同樣對彼此充滿好奇，也對彼此的世界充滿好奇。也許這就是埃及生死觀在現實中真正的具象化體現，不是通過肉體與靈魂的再次降臨，而是情感和故事的無限延伸。”
    “不過，至少對於當時的古埃及人來說，製作麵具就是為了幫助他們的靈魂認識自己的身體，並回歸於它。我雖然不認為這是一個正確的理論，但卻很欣賞它背後隱藏的哲學觀念。所以，我買下這副麵具送給你，就是希望你能永遠保持這個讓貝當古夫人和我……”
    “受益匪淺的靈魂。”最後幾個詞，芭芭拉跟韓易異口同聲地複述了出來。
    她怎麽會不記得韓易那天對她說了什麽？
    她隻是想要聽他親口再說一次而已。
    “你是最好的。”
    芭比擁住男友，感覺就像是擁住了一卷描繪著未來美好生活的畫卷。
    “它現在在哪裏？”
    “還在蘇富比的紐約辦公室。”韓易答道，“隻要你點頭，我隨時可以讓他們把它送到你的公寓裏。”
    “可不可以放在你的公寓裏？One57那個。”
    “為什麽？”韓易有些疑惑，“我以為你已經願意接受這份禮物了呢。”
    “我已經接受了呀。你贈送給我，我就是這副麵具的主人，對它有絕對的處置權。而我的處置方式……就是把它放在你的公寓裏。”芭芭拉皺皺鼻子，俏皮一笑，“這樣一來，我就有借口經常去你家了。‘嘿，我來看看我的麵具乖不乖，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
    “我們現在這個關係，你來我家，還需要找借口？”韓易啞然失笑，“明天我會讓科瑞配一套新的門禁卡拿給你，你什麽時候想去都可以……事實上，我更希望你在那裏住下，這樣你就可以少付一間公寓的房租了。”
    “我們還沒到那一步呢，親愛的。”芭芭拉再次跨坐在韓易腰間，不住地吻他，“哪有第一天就邀請女孩子跟你同居的。”
    “第一天，第一百天，有什麽分別？”韓易今天晚上算是完全卸下了偽裝，“說得就好像我能讓你逃走似的。”
    “別說啦。”芭芭拉怔怔地看了他好一陣，麵若桃花，越是盛放，越是嬌豔，“我不想再洗一次澡了。”
    “那就不說了。”嘴上這麽說，但韓易放在芭芭拉腰間的手可一點兒也不老實。
    我女朋友這種身材……居然還有人說她是大碼模特？
    整個零零年代，到一零年代初的時尚界審美，也扭曲得太可怕了。
    誰說這芭芭拉胖的呀？這芭芭拉可太棒了！
    “那你的第二個請求呢，是什麽？”
    “我的第二個請求是……”芭芭拉轉轉眼珠，“當我在歐洲的時候，幫我照看公寓……等會兒我給你一把鑰匙。”
    “你剛剛不是還說什麽，‘我們還沒到那一步呢，親愛的’。”韓易怪聲怪氣地學著芭芭拉說話。
    “你是讓我跟你一起住，我是請你在我出差工作的時候幫我照看房子，區別很大的，好不好。”芭芭拉在韓易胸口捶了一拳，笑道。
    “平時你去歐洲的時候，誰幫你照看房子？”
    “沒人，隻是回家之前我會提前預約好房屋清潔服務。”
    “那這次為什麽突然需要人幫你照看房子了？”
    “你的問題太多啦。”芭芭拉把食指放在唇前，“你就回答可以還是不可以就好。”
    “當然可以。”韓易點頭應承下來，“反正十二月我會去一趟紐約。”
    “太好啦！”芭芭拉歡呼一聲，“我等會兒把鑰匙放在你褲兜裏。好了，現在，我的第三個請求是……”
    “Woah，等等，等等。”韓易止住她的話頭，“不是說隻有兩個請求嗎？”
    “你的女朋友就是這麽難以捉摸。”
    芭芭拉粲然一笑。
    “而且前麵兩個請求對你來說也太簡單了……拜托，就再答應我一個請求嘛。”
    “我怎麽能對這雙眼睛說不呢？”韓易無可奈何地笑著歎了口氣，“說吧，第三個請求是什麽？”
    “第三個請求是……”
    芭芭拉轉身指向迷你吧。
    “我知道你從來不喝酒，但今天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天，是全新生活的開始，我真的……很開心，也真的很想慶祝一下。”
    “我能不能有這個榮幸，成為第一個和你一起喝酒的人呢？”
    “一杯就好，可以嗎？”
    ……
    “……不管怎麽說，恭喜你，基胡恩議員，真是一場幹淨漂亮的勝利。”
    昨晚沉沉睡去之前，芭芭拉聽見的最後一句話，是韓易溫柔的晚安。而今晨悠悠醒轉的此刻，在她耳畔響起的，還是男友令人心神安定的聲線。
    她從柔軟的枕頭裏麵把自己的腦袋拔出來，勉力睜開一隻眼，循聲望去。
    房門與窗簾緊閉，室內也沒有開燈，黑暗裏，芭芭拉看不太分明，但她至少能分辨得出來，韓易並不在這間臥室裏。
    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不願意吵醒自己，到客廳裏打電話去了。
    這個念頭湧進腦海的那一刻，酒窩兀自浮現，芭芭拉的嘴角，重新掛起了昨天極少與她分別的幸福笑意。
    倒數三聲，匈牙利姑娘坐了起來。她揉揉略微有些發脹的腦袋，咂咂嘴，翻身下床，穿好拖鞋，躡手躡腳地走到了臥室門口，壓下銀色把手。
    “議員先生，我們的計劃並不著急。這是一場長期戰鬥，我們還在跟MGM進行前期談判，一定是要……沒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確保你所在選區的每個人都開心。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你如何在華盛頓安頓下來，找到自己的立足點和盟友，想辦法留下自己的足跡。”
    “我當然很樂意幫忙，讓我看看我能做些什麽……嗯，你這段時間應該沒那麽忙吧？好，那就好。十二月份，抽出兩天時間，來一趟紐約吧，傑裏納德勒在這裏，也許他會願意給國會的新鮮力量提供一些委員會方麵……委員會方麵的助力。”
    “委員會”這個詞還沒說完，站在落地窗前打電話的韓易就留意到了倚在臥室門邊的芭芭拉。他衝自己的女友笑了笑，然後從身邊的餐桌上舉起一隻銀壺，一邊給芭芭拉打著手語，一邊給她看著嘴型。
    “我給你點了咖啡。”
    “謝謝你。”芭芭拉同樣用無聲的嘴型回應。她踮起腳尖，盡量不發出聲音，踩著小碎步來到韓易身邊，給自己和男友分別調製起了咖啡。
    “噢，不，不，你太客氣了，議員先生。你不需要……哈哈，你真是一個妥帖的紳士。好的，沒問題，到維加斯我會告訴你的。”
    “我知道你還有很多電話要打，所以我不會讓你在我這裏留太久的。再次祝賀您，議員先生，這是一項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成就，你的辛勤工作和對社區的奉獻，顯然得到了回報。我相信未來的兩年，你也會繼續以同樣的熱情和正直代表本區。祝您在任期間一切順利！”
    “好的，再見……你也是。”
    “你的咖啡。”
    看見韓易完全掛掉電話，芭芭拉才把手中的瓷杯遞給他。
    “Thank you babe。”一晚上的愛稱轟炸之後，韓易現在叫芭芭拉寶貝已經叫得很順口、很自然了，“啊，剛才跟我打電話的是魯本基胡恩，內華達第四國會選區的議員。”
    “我沒有要問你的意思。”
    芭芭拉淺笑著把臉埋進咖啡杯裏。在這方麵，她表現得極有分寸。
    撒嬌歸撒嬌，黏人歸黏人，有些界限是必須明確劃定的。
    “但我想告訴你，這些不是敏感信息。”韓易怎麽會不清楚芭芭拉的心思，他溫柔地親了一口女友的額頭，說道，“我為他的競選提供助力，以換取他對我在拉斯維加斯商業項目的支持。”
    “Mad City？”
    “不隻是Mad City。”韓易頓了頓，“我還想收購Circus Circus，然後推倒重建。”
    “Circus Circus……”芭芭拉在腦海裏搜索片刻，隨後盯著韓易，眼神有些發直，“就是音樂節會址旁邊那個賭場？”
    “是的。”
    男友的回答，讓芭芭拉陷入了沉默。韓易也特意沒有說話，給她留出了一些緩衝和處理情緒的時間。
    既然芭芭拉要成為他的女朋友，那麽這就是她必須要學會去習慣、去接受、去融入的生活。
    這隻是冰山的一角而已。
    “做你該做的事，完成你為自己設定的目標吧，寶貝，我會一直支持你的。不問問題，不給壓力……也不會懷疑。”兩分鍾後，芭芭拉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輕舒了一口氣，“我唯一想讓你知道的是——不要讓自己太過操勞，我會心疼的。每當你感覺疲憊不堪時，請記住，有一個你總能回去的地方。”
    說到這裏，她從扔在沙發上的手包裏掏出一把掛著熊貓吊飾的鑰匙，放到了韓易手心裏。
    “我會記住的。”沒有再說感謝，因為感謝太過生分。韓易隻是將芭芭拉擁入懷中，嗅著她發梢間，梔子花與海浪交織的香味。
    “你今天能陪我多久？”芭芭拉也閉上眼睛，放緩語速，試圖用這種方式讓這個瞬間停留得更長一些。
    “我想說一整天，但我……上午的課可以翹掉，這倒沒什麽，但下午我得回辦公室去，有個重要的會議。”
    “沒關係，那就陪我一上午時間，可以嗎？陪我吃頓早午餐，也許再看一場電影，我就放你走。”芭芭拉聲音放得很輕，“我也要走了。”
    “你要走？什麽時候？”
    “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韓易倏然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懷裏的女友，“我以為你……”
    “你有工作，我也有工作，這兩天的時間，是我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芭芭拉輕撫著韓易的手臂，“提前給你過了個生日，把禮物妥妥當當地送了出去，還給你找到了一個女朋友，也給我自己找到了一個男朋友，我已經不能要求更多了。”
    “更何況，我也不想見到那三個人。你生日當天，她們三個肯定在，我不想讓我在那段慘痛的回憶裏出現。從現在開始，你記憶裏和我共享的片段，隻會是快樂的、幸福的。”
    “好吧。”
    將芭芭拉的話放在心裏咀嚼了兩遍，韓易最終沒有再說挽留的話。
    “我等會兒打個電話，把下午的會議推掉，陪你一整天。”
    “如果你必須犧牲生活的其他方麵來和我在一起，那麽我們之間的關係就是有害的——不要這樣做。”芭芭拉搖搖頭，語調輕柔，但是態度堅定，“而且，我們已經為我們的未來製定了很多精彩的冒險計劃了，不是嗎？聖誕節的匈牙利，明年夏天的聖特羅佩、科莫湖和布爾根施托克……我已經等不及了。”
    “我也是。”
    兩人再次親密地依偎在一起。
    在彼此的懷抱裏，分秒如絲綢般延展，模糊的世界傳來一聲遙遠的低鳴。
    在這一刻，光影遲遲不肯離去，時光也忘了流動。
    “這不會是一次漫長的告別。”芭芭拉呢喃。
    “絕對不會。”韓易語氣篤定地寬慰她。
    “我很快就能再見到你了。”
    “很快。”
    “但是……再快也沒你見到她們快！”溫馨的氛圍，很快被芭芭拉自己親手打破了。她咬咬牙齒，不滿地嘟囔，“好討厭她們，一想到那三個人還要給你過生日我就……煩死了。”
    “她們準備怎麽給你過？”
    “一個一個單獨約你出來……還是湊在一起，給你舉辦一場生日派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