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生日派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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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沒猜錯的話,這一切都是凱文的主意,對吧?”
暮色尚遠,洛杉磯的午後陽光正以某種近乎奢侈的傾斜角度,穿透斯特拉黛拉路864號的玻璃幕牆。這座由建築大師保羅麥克萊恩設計的現代主義巨作,如同一塊懸浮在貝萊爾山脊上的透明水晶,將整座城市的呼吸盡收眼底。
遠處,西好萊塢的樓群如同被孩童隨手撒落的銀色積木,在日光下泛起金屬質感的微芒。好萊塢標誌牌在聖莫尼卡山脈的褶皺間若隱若現,像一頁被風掀起的舊電影膠片。更往南,太平洋的蔚藍在視線盡頭與天際線交融,遊艇拖出的白色航跡如同上帝用粉筆勾勒的虛線,一路指向卡塔利娜島模糊的輪廓。
近處,無邊際泳池的水麵正貪婪地吞噬著天光。池水溢出黑色玄武岩邊緣的瞬間,竟與山下洛杉磯盆地的霓虹燈海產生了奇妙的共振——此刻還是白晝,但那些玻璃幕牆大廈已提前折射出黃昏的蜜金色,仿佛千萬塊棱鏡將陽光譜寫成光的賦格曲。一陣山風掠過,庭院裏栽種的加州月桂沙沙作響,橄欖樹的影子在石灰石地板上流淌成抽象畫,與室內灰洗灰漿牆麵投下的幾何光斑悄然對話。
當韓易的視線掠過貝萊爾鄉村俱樂部修剪完美的果嶺,落在世紀城雙子塔的尖頂時,某種時空錯置感突然襲來。六十年前這裏還遍布柑橘園,如今卻成了鋼鐵與玻璃澆築的烏托邦。
而他,現在是這處烏托邦的主人。
草坪盡頭,Mad Decent廠牌主理人Diplo正掌控著由水晶麵板構築的流動DJ台,指尖在混音器上劃出熱帶季風般的韻律軌跡——蒙巴頓的黏膩鼓點與裏約放克的電子雨林聲交織成液態聲浪,裹挾著香檳氣泡與棕櫚樹影,在午後空氣中氤氳出迷幻的共振場。由派對人群自發劃定的舞池裏,以碧梨艾利什、麥迪遜比爾和杜阿利帕為首的瀚音樂女藝人,是最引人矚目的那幾道風景線。
沙龍廳內,鍍鉻咖啡桌表麵倒映著瀚音樂帝國的嘻哈圖騰:Quavo的鑽石袖扣與21 Savage的金鏈在冰桶的冷霧中閃爍,談笑間全是亞特蘭大的街頭風雲。唱片公司與版權發行公司各部門的經理們手握龍舌蘭酒杯,在低音貝斯的間隙精準地插入商業暗語與業內軼聞。這裏的氣流似乎比舞池更稠密,混合著雪茄灰與保密協議的氣息。
而一牆之隔的餐飲區,時空驟然稀釋成香檳色的慢鏡頭。加州陽光透過玻璃幕牆斜切而入,在卡拉拉大理石台麵投下淡金色的等高線。雖然沒有明確規定,也沒有任何台麵之下的潛規則需要遵從,但是沙龍廳與餐飲區之間的這道大理石牆麵,卻很自然地給瀚音樂體係內的各色人等做了一個階層方麵的分野。
所有靠近核心圈層的重要玩家,都聚集在這裏。
數步之遙的距離外,盧泰勒、喬丹布羅姆利、凱倫郭和克裏斯托弗斯圖爾特,正圍在Dr.Dre、Snoop Dogg和萊昂納爾裏奇周圍談笑風生。而站在韓易身前,看見他一臉無語的神情,笑得前仰後合,表情愉悅到有些刻意的,則是他在影視板塊最親密的合作夥伴凱文哈特,正在一起籌劃新項目的巨石強森和他的前妻,七塊影業的首席執行官丹尼加西亞,以及今天剛剛認識的新朋友,特雷弗諾亞。
“是的,就是他。”巨石強森食指向下一壓,對準凱文哈特,“如果某個笑話又刻薄又傷人,那肯定就是他想出來的。”
“嘿,這可不能怪到我身上!我是很晚才知道這件事的。”凱文哈特雙手搭在胸口,瞪大眼睛,努力為自己正名,“前幾天,麥迪遜給我打電話,告訴我,‘嗨,凱文,我們在給易辦一場驚喜生日派對,不知道你有沒有空參加’,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那會兒在檀香山拍戲,哪有時間來策劃這些?”
“不,不,講事實,凱文。”巨石強森抬了抬手,“我當時就在你旁邊,你跟麥迪遜聊了些什麽?”
“我問她派對準備在哪裏辦,她說在你家。我說在這裏的話,易肯定會知道。她說不會,她會跟你的管家講,讓他保密,不要告訴你。聽到這個,我直接告訴她,我說……姑娘,你又不給那個管家發工資,你覺得他是會聽你的,還是聽自己老板的?她想了一會兒,同意了我的理論。”
“然後呢?”巨石強森用食指在半空中劃了幾個圈,示意凱文繼續說下去。
“然後,我說,如果你們真的想要給他一個驚喜,那就必須在驚喜外麵套一層偽裝的外殼……你得讓管家充分履行職責,他才會成為我們的幫手。”
“是這樣的嗎,科瑞?”聽到這裏,韓易轉過頭,笑吟吟地看著正在開放式廚房前忙碌的科瑞麥金托什。
“韓先生……我的首要任務是確保您了解房產周圍發生的一切事情,並確保發生的一切都符合您的決定。”科瑞為難的微笑把握得非常到位,“但隻要滿足了這個條件,我認為您和真正關心您的好朋友一起享受一些樂趣,是一件無傷大雅的事情。我隻希望別再像這次一樣,把我們宅邸管理團隊牽扯進來了……我們的位置真的有點尷尬。”
“你的管家……科瑞,對嗎?科瑞,真是太棒了。會說話,又會做事。”凱文哈特衝科瑞麥金托什豎起大拇指,“能把你騙到,他功不可沒。”
“哈特先生,您再說下去,我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措辭很嚴重,但科瑞的語氣裏卻聽不到惶恐的意味。為韓易工作了這麽久,科瑞早就摸清楚了雇主的脾性,在原則性問題上,沒有半分妥協和協商的餘地,但像這種善意的惡作劇,隻要發生的頻率不要太高,那他是完全不會動半分真怒的。
有豐富的幽默細胞,有充分的同理心,最關鍵的是,也有強大穩固的精神內核。科瑞非常明白,像他老板這樣的大人物,是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而介懷的。
換句話說,從這場惡作劇裏,韓易汲取的,不是剛才讓他方寸大亂的負麵情緒,而是表象之後,所有參與者對他真切的關懷與喜愛。
這種將情緒衝突轉化為情感共振的“認知煉金術”,也許就是他作為領導者最寶貴的特質之一。
“不,我是認真的,沒有開玩笑。賓客該從哪裏進場,要藏在哪裏,外燴團隊在哪裏準備食物和酒水,怎樣安排動線你才不會發現端倪……”凱文哈特語速極快,洋洋灑灑地列舉出了科瑞的一大堆優點,“你很幸運,易,擁有的這些雇員都特別高效可靠。另外,他們的演技也真是令人驚訝的出色!”
“我同意。”巨石強森大笑著附和,“我當時在旁邊偷看,都差點笑出聲來,沒想到他們居然能一本正經地按照劇本演下去,而且還演得那麽真實可信。”
“我們應該給他們在《勇敢者遊戲》裏準備點有台詞的角色。”
“應該這麽做。”強森點點頭,“我們應該想辦法把傑克布萊克開掉,讓科瑞來演他的角色。”
“早該把他開掉了,那個老屁台詞都記不住。”
多次合作的二人,早就形成了默契。一唱一和間,談話圈裏的氣氛被烘托得很是熱烈,甚至吸引到了餐飲區其他人的注意。
凱文哈特和巨石強森,一對反差效果強烈,卻化學反應拉滿的搭檔,鏡頭內外都能激起無數發自內心的歡笑。
“所以……三天之前你們第一次跟科瑞提到這場驚喜派對的時候,就把計劃向他全盤托出了,是吧?”
哄笑聲中,韓易問出了他最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那個問題。
“對。”
“所以科瑞打電話給我,告知我格蕾絲和麥迪遜在給我準備生日派對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了。”
“韓先生,我得再次強調。”科瑞舉起雙手,做投降狀,“a little party never killed anybody。”
“瞧,我真喜歡這個英國夥計……永遠這麽在意語法。”凱文哈特打了個哈哈。
“沒關係,科瑞,別太緊張。說實話,我很喜歡這個驚喜……一波三折,但隻要結局是好的就足夠了。”
隻要“三天前的那件事”,不是他和芭芭拉的那件事就行。
“但我還是很好奇,是誰讓特雷弗也參與到惡作劇中來的?當我看到他對我的車如此生氣時,真的讓我有點擔心。”
“你覺得呢?”巨石強森繼續拆台,“還是凱文。”
“我跟特雷弗的關係一直很好,他在《每日秀》錄的第一期節目,我就是嘉賓。”凱文哈特寬廣的人脈在這一刻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為了成功完成這個惡作劇,我知道我需要讓一個你還不認識的人參與進來,而誰比隔壁的鄰居更合適呢?”
“我一開始就不該同意這件事的。”特雷弗諾亞誇張地長歎了一口氣,“我很抱歉,易,我知道你剛剛處在爆發的邊緣,就差那麽一點就發火了,但我不能責怪你,我演得確實太混蛋了……凱文指導我的。”
&nn,man。”凱文一臉痛惜地搖了搖頭,“看看我創造了什麽,我創造了一個怪物。”
“別抱歉,特雷弗,最後我們都笑得很開心,這才是最重要的……其實我應該感謝凱文介紹我們認識。我們做鄰居已經有一年了,但卻從來沒有見過麵。”
“是吧?我剛才還在跟他們說呢,應該早一點來拜訪你的。”特雷弗諾亞飽滿上揚的嘴角和明亮的眼神,搭配鬆弛而真誠的麵部表情,充分傳遞出了他作為喜劇演員的親和力,“這些天我聽到好萊塢有很多關於你的討論……甚至在紐約也是如此。”
“是嗎?他們在紐約是怎麽討論我的?”
“一位年輕的億萬富翁像了不起的蓋茨比一樣,通過一場風暴接管了音樂產業。”
“我知道這不是真的,因為它聽起來太像是《每日秀》的某個新聞頭條了。”
眉弓略微挑起,韓易左手食指的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玻璃杯凝結的水珠。
他知道特雷弗諾亞這句話是社交場合裏司空見慣的溢美之辭,但同時他也明白,自己和瀚音樂,確實在收到越來越多的關注,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如何利用好這些關注,將他轉化為可供自己驅使的資源和勢能,是他接下來幾個月需要著力關注的重點。
“我可以為他擔保。”一道聲線自腦後傳來,韓易側過臉,發現Dr.Dre端著威士忌酒杯加入了他們的談話,“無論我走到哪裏,人們都在不停地談論我們。盧西安前幾天給我打電話,討論肯德裏克明年四月即將發行的專輯。談話結束,互相告別的時候,盧西安忽然問我,嘿,Dre,你聽說過瀚音樂嗎?你對他們有什麽看法?”
“我說,暫時沒什麽看法,等我成為他們集團的CEO,幹上一段時間之後,再告訴你吧。”
聽到這句話,凱文哈特、巨石強森和特雷弗諾亞都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同樣的聲音,擺出了相同的姿勢——拖長聲調的一聲驚歎,並把右手握成拳頭,抵在了唇前。
“你真是這麽說的?”韓易也咧開嘴,笑容裏滿是詫異。
這小老頭這麽敢呢?
“不是……但我會這麽說的。等我就任的消息見諸報端,我會親自給他打一通電話過去。”
說到這裏,Dr.Dre將手輕輕放在了韓易肩頭,視線在身前掃過半圈,笑容可掬地與每個人對視致意。
“很抱歉打斷各位的談話,但恐怕現在我不得不從你們身邊偷走我們的生日男孩幾分鍾了。”
“有一個蛋糕在等著他切,還有一個演講在等著他發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