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喬振了振肩，一時沒法掙脫，靈機一動反瞪著陸觀：
    “什麽救命恩人？你何時救過我的命？”
    “南溪鎮上，你任得白虛月對我們出手那筆賬還沒算呢。”
    她倒不覺得陸觀會指使白虛月行事，他要想動手，早就親自上陣了。
    但白虛月是陸觀的養劍女，與其大道與共。
    她作的壞事自然也得算到陸觀的頭上。
    陸觀微笑依然：
    “我正想問你，你和你表姐幹麽四處做謠，說我師姐對你們出手了？”
    “那段日子她一直待在劍坊，十多位同門皆可作證。”
    “我給你三息時間，若給不出合理解釋，我就震斷你的心脈。”
    對於溫喬這類人，給她三分好麵色，她能把染坊開到月麵上去。
    這也是缺乏底蘊的新興家族傳人的通病，心性遠遠及不上修為戰力。
    就如三歲小兒揮舞著鐵錘耀武揚威，一時或以為威風。
    但失手反受鐵錘所傷，卻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唯有把她揍得老實了，她才會肯安安份份地好好談話。
    不再耍她那專橫跋扈的小架子。
    陸觀嘴上不饒人：
    “師姐的性子要比你躁得多，相處起來卻遠比你討喜舒服，為何？”
    “人家受過明師指導，事事知曉分寸。”
    “你呢？這副胡搞蠻纏的模樣要是不改，隻會一輩子被人稱作江東蠻子吧。”
    至於有些話他卻沒說透。
    白虛月性子是急，火氣是大，可畢竟是當之無愧的絕色，自小便養得冷傲。
    尋常的對手和挑戰，根本沒法令她生出危機感，又怎會為此而動怒。
    像葉家姐妹般優秀得能刺激到她的人，世上可真沒有幾個。
    然而溫喬不一樣。
    在孫曦的光芒下，她的才能被長期遮掩，即使再出眾也隻是表姐的附庸而已。
    為著保存自我，唯有將個性中哪怕最惡劣的一麵也表露無遺。
    陸觀沒想發善心治好她的心病。
    他要的，是像孫曦般在溫喬跟前占據主動，進而讓其為他所用。
    果然，溫喬在壓力之下，再度流露出受傷小貓般的眼神。
    瞧得一旁的沈明燭心有不忍，出麵解圍道：
    “這幾天來，喬喬對阿璃多有照拂，並未因她是水族出身而加諸異樣眼神。”
    “明燭甚是感激。”
    “公子，明燭想請喬喬與我等共進午飯，你意下如何？”
    陸觀笑道：“好啊。”
    他大力拍了拍溫喬的肩，使得欲使“水幻身”神通遁走的後者心神登時巨震。
    充沛的武道罡氣，集中一點的兵家殺伐氣。
    皆是有效地破解五行遁術之法。
    更何況陸觀雖然未盡全力，但溫喬卻感覺到。
    對方的實力比起逐走臥虎虛影之時，又有飛躍的提升！
    的確，陸觀目前已將帶脈打通一半，可被稱為二脈半的武道高手。
    劍修修為方麵，開通了兩座輔府，也完全是玄階初期修士中的頂尖水平。
    僅在這兩方麵之一有所成就，於朝廷處便被稱為九品高手。
    踏入了玄階三品的行列，可以直接就任百人隊的長官。
    更何況陸觀是雙管齊下，戰力比起同境之人何止強勝一倍！
    溫喬相信，自己若然不用上“浪淘盡”秘劍。
    堂堂正正地正麵交鋒，已未必是陸觀的對手了。
    “進步這般神速，這人莫非真是天上謫仙的轉世嗎？”
    ……
    兩刻鍾後。
    溫喬釣上來了第三條鱸魚，瞥了瞥陸觀身旁空空如也的魚蔞，嘴邊藏不住笑意。
    至少在這事上，陸觀的水平拍馬也趕不上自己。
    湖心亭的清蒸鱸魚之所以鮮得教人回味。
    就是因為每一條魚都是客人們親手釣起，現場交到廚子裏清蒸的。
    溫喬在這待了好幾天，早已熟習湖中魚類的行為習性。
    無論是摘竿的方位，還是收竿的時機和力道，她都已掌握得十分準確。
    這份在任何事情上都堪稱卓越的天資。
    才是溫喬自孫氏為數眾多的堂表親中脫穎而出，得到孫曦賞識的緣由。
    但見陸觀久坐無功，神情卻不驕不躁，安然垂目宛如入定。
    魚竿時而傳來輕微顫動，也不去理會。
    沈明燭在旁瞧了良久，忍不住讚道：
    “片刻無功，猶自安忍，波瀾不驚。”
    “公子果然是通曉三教大義的有德之人。”
    “單是這份修養，太學生許多空有修為之輩，也及不上公子十一。”
    溫喬張開雙唇，半晌說不出話來。
    “沈姐姐，是不是就算陸觀隻是坐著什麽也不幹，你也能想出千百種誇他的法子？”
    沈明燭感慨說道：
    “有些人坐著，便隻是坐著。”
    “另一些人坐著，卻是胸懷宇宙之機，暢想萬物玄妙。”
    “足不出戶，已可知天時機變，大勢有無。”
    “若然陸公子一坐能有此境界，難道不值得我的稱許嗎？”
    溫喬覺得這天沒法聊了。
    但她素來無甚友伴，沈明燭是太學裏唯一對她頗為親厚之人，她卻不願輕易得失。
    連水族的幼崽也能接納的心胸，自然不會拘泥於所謂江東蠻子的偏見。
    閑談之間，陸觀卻也意外地知悉溫喬的太學生身份。
    竟然不是買回來的，而是正正經經考試中舉而得。
    不由得感慨說道：“厲害，厲害。”
    溫喬得意洋洋地說道：“想我在江東時，也曾行文寫賦，頗有雅望。”
    “真要認真起來寫些東西，霎時便能把你那兩句詩壓下去……”
    她的話聲忽然中斷，視線投向一抹披蓑撐舟，往著湖畔五層高樓而去的身影。
    “這人，可不是……”
    “我聽說自從高賀死後，她便被臥虎召回身邊。”
    “但在南溪鎮上，卻沒瞧見她的身影。”
    “原來她已經回到太學城了？”
    沈明燭平淡說道：“黃慧師姐挾斬殺海外妖王之不世奇功，衣錦還鄉。”
    “黃家兄弟，加上一眾有意於軍中發展，近日與司隸校尉府來往甚密的同窗們遂有定議。”
    “於望水樓頂層設宴慶賀，同時舉辦文會。”
    “讓黃師姐和校尉府諸位，結識新一代的英才。”
    溫喬握緊拳頭：“這可不是公然搶人嘛。”
    沈明燭說道：“但此事合乎太學規矩，我也不便幹涉……”
    她心思一動，抬起眼眸，恰與陸觀四目交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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