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忽然間大哭出聲：
    “爺爺，爺爺……”
    聽起來，似乎竟是那彩鱗島鯉王的直係血脈。
    沈明燭目中神光湛露，視線一掃眾少男少女。
    “縱是大奸巨惡之人，逼其欺師滅祖，亦是大惡。”
    “按照本朝禮法，當摘去文名，擊碎文宮。”
    除了初入玄階的黃勃、黃達兄弟勉強撐持得住。
    餘人都是豪族花錢送進太學鍍金的庸才，紛紛麵色慘白，騰騰退到階梯之下。
    黃勃心裏雖慌，但想起自家那位神通廣大的堂姐，心裏登時寧定：
    “沈明燭，你敢為一頭血脈低賤的小鯉魚精廢掉我等，無異於自毀前途！”
    “到時不僅我堂姐和家族要與你為難，司隸校尉府為首的軍方勢力，也會全力把你攻訐成人族的叛徒！”
    “須知道我們儒家修士，看得最重的是人禽之別，人族大義。”
    “本朝的禮法非但保不得你，也保不得這與我等有著人獸之別的鯉魚精。”
    他說著說著，漸覺底氣充足，漸漸昂起了胸膛。
    忽聽沈明燭身旁，那一直表現得異常沉默的生麵孔少年說道：
    “這話沒錯。”
    “與你這等禽獸談禮法，本來就是一點用也沒有。”
    說罷更不待黃勃反應過來，一拳正中他膻中文宮處！
    初見萌芽的五德文氣，順著這一拳的勁力送進了黃勃體裏。
    於黃勃的洞府裏頭，幻化成了一個個麵目模糊，渾身發亮的小人。
    開始動手拆遷黃勃的文宮！
    儒家練氣士之間，五德修行得法者對不得法者抱持著極大的優勢。
    包括能像陸觀此刻般，驅使自家文運小人侵入對方體內，毀損對方的文宮！
    沈明燭提及要毀去黃家兄弟的文宮，打算用的就是這方式。
    以她的五德造詣，黃家兄弟在反應過來前便會被夷平文宮，就此斷絕儒家修行之路。
    陸觀出手，效率雖然低點。
    但黃勃感受著自家辛苦築起的文宮被大舉拆卸，心中的陰影和恐懼卻更大。
    然而他文宮被製，術法難以施展，卻又如何能夠脫困？
    弟弟黃達見狀況不對，伸手想拉著哥哥肩頭退開。
    殊不知這一觸碰，陸觀的文運小人也順著黃達手臂經絡。
    氣勢虎虎地往黃達的文宮攻去！
    虧得黃達反應不慢，驟感不妙瞬間腿腳齊施。
    將黃勃一百數十斤的身軀往樓外一推。
    噗咚一聲，摔進了湖水當中。
    黃達瞧著陸觀，似想說話。
    隨即便被陸觀鞭腿抽擊臀部，平沙落雁般也跟著兄長落入湖水。
    僅餘的少男少女們呆立半晌。
    忽然大喊一聲，爭先恐後地跑出朱樓門外了。
    阿璃怔怔瞧著陸觀，霎時間破涕為笑。
    沈明燭把她拉到懷中，頗為心疼地輕撫著她一頭青絲：
    “水族中半魚、鯉魚等族裔，生來便有媚惑人心之能，非修為高深者無法克製。”
    “黃家兄弟欺辱阿璃，決不是為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隻是色欲薰心而已。”
    她眼裏露出痛恨的神色，隨即又怕嚇到阿璃而收斂：
    “公子，可否伴我送阿璃回房？”
    ……
    梳洗過後的鯉魚精阿璃心情變佳，在床上咿啊咿啊地把玩著木虎木獅。
    自幼生於海島，從未見過獅虎的她，自然而然地便模擬出自行想像的古怪叫聲。
    左手打右手地安排獅虎互鬥。
    沈明燭斟了杯茶給陸觀，請其坐下：
    “如公子所見，這孩子尚在幼年期，天真無邪，從來沒有殺傷過人命。”
    “她的血脈很高貴，出生便能化為人形。”
    “但在對妖族有著極嚴苛壓製的太學城中，她無法動用生而有之的力量。”
    “麵對欺淩侮辱，根本無法反抗。”
    陸觀嗯了一聲：
    “那兩兄弟竟連令師的麵子也不給，不知背後的靠山，該是硬到了何等程度？”
    沈明燭苦笑道：
    “當日我大破一方孤島上的鯉魚水軍，把這孩子撿了回來。”
    “恩師雖然為我力排眾議，堅持把阿璃留在這兒讀書。”
    “但他嫉惡如仇，與犯境水族交戰多年，心裏對阿璃總是有成見的。”
    陸觀沒有說話。
    他聽過無數水族經由河川登上內陸大肆劫掠，殺戮百姓不計其數的故事。
    據聞蝦兵蟹將們手中的長鋼叉，同一時間可以串起五到七具嬰兒的軀體。
    假如是親眼見過被屠戮的村莊慘狀之人。
    壓根沒可能完全不抱偏見地對待阿璃。
    是以溫喬背刺舊友盧江水君，奪其源氣掠其水府。
    本該是為人唾棄的不仁不義之舉。
    看在長年站在與水族對抗最前線，人人家中也有親族死於其手的江東子弟眼裏。
    卻是無容置疑的英雄所為。
    是非對錯，許多時候不是這樣容易分得清的。
    沈明燭忽道：
    “公子覺得明燭太過天真，隻怕要養虎為患？”
    “明燭隻是不願在沒試過的情況下，便認定夫子有教無類之言早已不切實際。”
    “假如確是夫子錯了，明燭答應過恩師會親自負起責任，保衛太學不受損害。”
    陸觀微微一震，瞧向床上阿璃，卻見小鯉魚精不知何時已累得呼呼睡去。
    沈明燭嘴角輕咧：
    “公子，明燭餓了，且到望湖樓用過午飯再說。”
    “那些小夥子被你打怕了，短時間內該不敢回來。”
    “再說，他們最多隻敢小打小鬧，清楚得很要是鬧大了，我真的會廢掉他們的文宮的。”
    陸觀笑問道：“聽沈小姐這語氣，似乎經驗很是豐富？”
    沈明燭閉目悠然道：
    “假若公子方才沒出手，我廢掉的人連同黃家兄弟在內，便有十二個了。”
    “公子將他倆丟進湖裏，實則是救了他們……”
    兩人邊談著話邊下樓，冷不防與一具柔軟身軀迎麵撞上。
    陸觀眨了眨眼，隻見人稱江東十虎，不敗名花的盧江溫喬。
    正以比他驚詫十倍的眼神回視著自己。
    溫喬倏地間轉身便走。
    卻被早料到她有此一著的陸觀搶先一步，伸掌按住了肩頭：
    “嗬嗬，道友請留步。”
    “見了救命恩人，連招呼也不打就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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