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已然多月不曾降雨的大漢司隸地帶，異常地又一次降起大雪。
    濃霧籠罩的大理石廣場上，並沒有多少喜慶新春的氛圍。
    自稱蓮藕仔的窈窕女子清冷如故。
    隻在瞥向圓桌中心時，目中掠過一絲嫌惡。
    長身玉立的高大男子三眼兒，則是擺出長年不變的審視目光。
    隻是目標卻不是圓桌上空懸吊的巫族陰神。
    而是戴著石猴麵，目中波瀾不驚的陸觀。
    蓮藕仔瞧了瞧桌上的劍器虛影。
    原本澄澈純淨的琉璃劍刃，已被巫族男子陰神的妖邪氣息染得烏黑。
    “據說清微的屍身落入天狩堂手中前，是劍坊洛千弈、紀千畫為他收的屍。”
    “如此一來，他的遺物落入劍坊手中也非奇事。”
    陸觀微微一笑。
    他倒不介意蓮藕仔把他當成洛千弈。
    也好讓那位見麵不多的師兄，代他吸引些火力。
    三眼兒卻另有心思。
    這段日子以來，他多次來到迷霧之中，卻一無所獲。
    不僅仍是沒法步進自家神殿。
    就連走近其餘十一座神殿半步，也會被無形的阻力震回原處。
    就在自己探索屢屢受挫之際。
    眼前的石猴兒，卻已能把他人的陰神拉扯到廣場上來？
    這對自幼便是同輩翹楚，文才武略不落人後的三眼兒而言，是相當沉重的打擊。
    但若石猴兒本就是此間的主人。
    自己和蓮藕仔能安坐於此，分享情報，也是拜對方所賜。
    自己隻須身在此地，就沒有與石猴兒競爭的意義和能力。
    聽蓮藕仔有猜測石猴兒身份之意，隻怕石猴兒動怒，便開口提出別樣意見：
    “隨意猜測他人的身份，絕非長久合作之道。”
    “何況清微的遺物，也未必就落入了劍坊手裏。”
    “據我所知，司隸校尉府，還有武院的天狩堂、梨戲班，都曾參與剿滅清微一黨的戰鬥。”
    “其中牽涉到一位新近成名的武院堂主。”
    “既是劍坊坊主的關門弟子，又與葉氏交好，據說還跟葉天顏拜了把子呢。”
    “那個叫陸觀的古玩店主，說不定也知曉石麵具的存在。”
    三眼兒說出這許多人選，原意是為石猴兒解圍，阻止蓮藕仔繼續猜測他的來曆。
    卻沒料到陸觀麵具下的神色一沉。
    開始思考是否該把這過份聰明的家夥踢出群聊了。
    蓮藕仔搖頭道：
    “該不是在天狩堂。梨戲班的可能性是有，也不高。”
    三眼兒問道：“閣下如何知曉？”
    蓮藕仔平淡道：
    “你有情報來源，難道我就沒有？用得著事無大小也向你交代嗎？”
    見兩人爭持間火藥味漸濃，陸觀抬起一手，微笑著製止了兩人。
    “在下是誰也好，兩位在現實中的身份也好，均不是我們這個小團體要探究的事情。”
    “為著探求神道的奧秘，我等必須從石麵具中找尋解答。”
    “而在我等眼前的此人，便是通往更多情報的鑰匙。”
    他輕輕彈指，解開了封閉巫族男子陰神的霧氣禁製。
    淡然說道：“我問一句，你答一句。”
    “你若坦誠相告，事後便送你返回軀殼。”
    巫族男子被帶到廣場上前，已然被封禁大部份力量。
    麵對迷霧籠罩的異樣存在，壓根生不起反抗的念頭。
    隻是有氣無力地說道：
    “你們若想問那批‘物事’的去向，我寧死也不會透露。”
    “事關全體巫族的未來，哪怕將我千刀萬剮，我也是這一句話。”
    蓮藕仔瞧了一眼三眼兒，隨即冷冷道：
    “誰關心你說的什麽物事？我們要知道的是石麵具的秘密。”
    “其餘無關之事，你說了也是浪費咱們的時間。”
    巫族男子慢慢抬起視線，瞥見高居雲霧深處的青銅神殿頃刻，瞳孔驟然間發直。
    “此處，此處難道便是……傳說中的十二巫神殿？”
    “你……你們連這兒也掌控了，還有什麽好問我的？”
    隍觀與兩名同伴互望了一眼。
    “這麽多年來，巫門從未曾有一人戴上過石麵具，來到此地嗎？”
    巫族男子說道：
    “戴過麵具的人很多，卻從未有人步進過這相傳屬於上古諸神的殿堂。”
    “大夥兒都向巫主發過毒誓，沒法子撒謊的。”
    “長老們都說大劫未至，神明們猶在沉睡。”
    “自然沒法回應呼喚，迎接凡人步進自家的殿堂……”
    他望向三人中唯一與他交過手，於須臾之間便把自己重創的陸觀，難掩目中顫栗之意。
    陸觀此時已然確定，當初石猴麵沾染高賀鮮血後迸裂，正是打開通往此地道路的導火線。
    照這樣看來，石猴麵似乎有著其餘麵具所不具備的獨特性。
    隻是他暫且無意點破這點，問道：
    “你們這一脈巫族鑽研請神之法多年，始終沒曾堪破石麵具的秘密嗎？”
    巫族男子頹喪地搖了搖頭，這才逐點逐點交代了麵具的來曆。
    他身在的巫門支脈，確實傳承著其餘支脈未曾掌握的請神訣竅。
    但世間有神明三千萬。
    諸神的狀態、習性，請神儀式等均大相逕庭。
    且神明性行回異，各有神通。
    隻有本身與其相性契合之人，方能順利請得神明降臨，激發身軀覺醒神通秘法。
    稍有失誤，請神者隨時招致殺身之禍。
    因此若不是事前早已十分熟悉的神明，巫族們絕不會請其神臨。
    巫族男子這一脈的宗主，本是雨師於上古時代遺留人間的血脈。
    鑽研的也一直是與雨師相關的神通術法。
    但隨著宗主絕嗣，門中撇除清微般祖上頗有來曆，體質遠優於一般人的出眾弟子之外。
    許多人因著相性不合，就連與雨師交流也是奢望，更別提請求神臨加身。
    族群要存續下去，就必須得到別家神明的助力。
    於是，在以清微為首的進取青年弟子領頭之下，眾人幾乎走遍南疆十萬大山。
    終於成功訪得其中一座於巫族傳說中，連接著人界與神明隱居之地的“長生門”。
    在場的血肉凡胎，無一例外地在跨過長生門後便即陷入癡狂，須臾暴斃。
    旅程的唯一收獲，乃是置於長生門外的石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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