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觀恍惚之間，瞥見了眼前古鏡的蒙塵往事。
    銀鏡本為一位結茅於昆侖山腳的散修所有，昔日尚存靈氣之時，具備初步照出妖邪真身的微弱功效。
    昆侖山，傳說是上古諸仙得道成道之地。
    散修結茅昆侖，為的是便於時常入山尋訪仙緣，以助修行之用。
    雖然他境界低微，但手捧銀鏡，能隔著好一段距離便察覺邪祟蹤跡，助他避過不少劫難。
    因此數十年間上山下山，收獲著實不少。
    直至有一日，散修開始不再滿足於探索所得。
    壯著膽捧著銅鏡，登上了昆侖山聞名在外的千丈峭壁，嚐試深入神話中生靈莫近的山中雲海。
    他修行多年，倒不是當真把前人遺留的神話傳說拋諸腦後。
    隻是貪欲在某一瞬蓋過了理智，又自恃銀鏡可探妖邪之物，便決心冒險一試。
    但散修忘記了一件事，身在昆侖山，最可怕的從來不是妖邪之物。
    他剛踏足雲海一步，本能地瞧向鏡麵，便瞧見了背後一雙電光飛閃的雙瞳。
    然後他便死了。
    往事如煙，冥冥中化作幽深警語，教人不寒而栗：
    人族，不要嚐試窺探本不屬於你們的事物。
    隻是這不安感，一剎那便已消退。
    陸觀不曉得散修連同古鏡是如何被人發現，古鏡又是如何流落到千裏外的洛陽城的。
    隻知散修身死，銀鏡於漫長歲月間靈氣散盡。
    當初那虎目一瞥，卻於鏡麵留下仙痕掠印，錄入天仙鑒後換成了獎勵。
    “開明獸，出自山海海內西經，身大類虎而九首，皆人麵。”
    回想起來，無論是在天仙鑒還是剛才的掠影裏，教陸觀留下印象的隻有那一雙眼瞳。
    至於虎首人麵等奇異特征，自己並未注意。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若注意到甚麽，自己會像昔年散修般橫死當場。
    有一些知識，凡人了解了不一定是好事。
    “昆侖之虛，方八百裏，高萬仞。”
    “麵有九門，門有開明獸守之。”
    原來是看門的……
    那麽，當日的散修是因為觸犯了禁地，而死在開明獸目光之下？
    陸觀把注意力放在自身所得獎勵之上。
    “開明怒目而電視兮，瞪睨昆山，威懾百靈。”
    “平時神光可收斂瞳內，使具開明瞳者能見萬物仙痕。”
    “亦能照見玄階、黃階妖邪之物的真形。”
    “一經主動開瞳，目中神霄電視天然壓製邪物。”
    “玄階重創，黃階立死，亦可傷及玄階或以下修士神魂。”
    “隨具開明瞳者境界提升，瞳力自增，神通自顯。”
    ……
    陸觀暗按眉心，瞳內異象登時隱去，不必怕被回來後的大掌櫃或旁人察覺有異。
    店內雖隻他一個員工，來往客人也不多。
    但難保沒有眼力驚人之輩，瞧得出自己身懷異術……
    在這方世界，人族祖上混有諸多神異血脈。
    即使是像陸觀般從未修行之人，一天忽然血脈覺醒，悟出神通，也算不得希奇之事。
    尤其，是在洛陽這般諸事皆有可能發生的大城裏頭。
    然而懷璧其罪，陸觀身無修為而具大神通，很可能被強者覬覦，淪為煉器材料或藥渣鼎爐之類。
    因此在自身修出一定實力之前，最好不要輕易暴露。
    心中想通透後，他嘴角微微上揚，愉悅見於顏色。
    掌握了一門神通的他，雖然未曾正式修煉，也已算得是半個修行人了。
    在大漢，隻有人海中少數踏入了修行之路的良材美玉。
    才有資格奢想功名權勢、財寶利祿等人人豔羨之物！
    至不濟，也能安守得自家一畝三分地，平穩安樂地渡過一生。
    陸觀的實力，於強者遍地的洛陽城固然算不得甚麽。
    但若被卷入神異妖邪之事中，卻總算有了自保的能力，不至於束手待斃。
    他視線環視四周，盡可能確認無人窺伺。
    便運念眉心，現出電光閃灼的開明獸之瞳。
    周遭的事物，登時變得虛無而不實在。
    唯獨事物之上薄弱的氣息緩緩升起，各有大小高低之分。
    凡是存世悠久之物，皆曾與人世生靈接觸，殘留著近似仙痕的痕跡。
    這些痕跡被稱為道痕，於現今修行界又稱氣數，修道有成之士一眼即可洞見。
    隻有新生之物，猶如初生嬰兒般與諸事俱無相幹。
    僅與造就其身之匠人，有著如同嬰兒與父母間的隱約牽連。
    然而店內絕大部份物事，顯然與大神通者無甚關係。
    殘留的道痕質量低劣，決不會被天仙鑒認可換賞。
    陸觀也無意花費時間精力，研究每一件雜物背後的故事。
    隻是微微皺眉，沒想到店內之物對日後修行全無幫助。
    若然將所有古玩器具全都翻上一遍後，仍無可用之物，他就得冒險打內庫的主意了。
    大掌櫃對在店裏打雜的自己很不放心，將價值高昂之物都放進了店鋪裏頭的密室。
    當中的物事，說不定殘留著足被天仙鑒認可的仙緣。
    隻是內庫密門，須靠大掌櫃身上的白玉劍令解鎖，強行破門絕非易事。
    便在此時，陸觀瞳孔放亮，捕捉到了蜷縮於某處書架上的漆黑氣息。
    它的身形被一層黑霧籠罩，單看輪廓似有人之手足。
    氣息也不算強大，似乎是大漢王朝蕩妖堂歸類的黃階妖物之流。
    然而陸觀一瞧見它那滴溜溜亂轉的目光，便感到極不舒服，像被陰影中的耗子盯住般頭皮發麻。
    換作常人家中出了這等妖物，一時雖無性命之憂，卻也不太可能以自家之力解決問題。
    修士當中人數最多的純粹武修，黃階時麵對妖邪之類頗為苦手。
    須得請出道門高功，或官門身懷龍虎氣的高人方能拆解，而這已然超出了一般家庭所能。
    陸觀新得神通，卻正是妖邪之類的克星。
    鏘！開明虎瞳閃爍電光，漆黑妖物如遭雷霆所殛，倏地間跳了起來，身形於半空裏化成飛灰。
    黑霧潰散之時，妖物已是屍骨無存，竟從始至終沒曾顯露真容。
    陸觀收起虎瞳，若有所思：
    這頭妖物，是從甚麽時候起混進來的？
    古劍堂大掌櫃，巔峰時據說是玄階武修。
    比現下的自己強得多，沒可能察覺不了弱著一個大等級的妖物潛伏店內。
    也就是說，這妖物很大機會是在這兩天才進店來的。
    妖具靈智，行事有因。
    為的是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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