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店外一處豆漿攤上，原本正低頭喝著豆漿的枯瘦老人猛地咳嗽不止，伏在桌麵上喘不過氣來。
    豆漿攤主瞧見有點擔心，卻沒敢上前。
    能在寸金尺土的洛陽城，占一片空地兒擺攤可不是易事。
    老兒若在眾目睽睽下出了甚麽事，這生意以後就不用做了。
    據聞他是這平城街上，名望最盛的大修士“清微道人”新收的家仆。
    能在洛陽闖出名堂的修行之人，要整死一家豆漿攤子壓根用不著開口。
    忽然之間，老人的呼吸平複下來，目光上翻瞥了攤主一眼。
    陰冷之意表露無遺，嚇得攤主渾身一顫。
    在強者遍地的帝都洛陽，哪怕是一個看起來隨時會咳血的枯瘦老人，也可能是凡人招惹不起的厲害高手！
    “沒想到古劍堂的顧老鬼人雖不在洛陽，卻早已留下後手，破了老夫用作監視店內動靜的書妖……”
    “他能在武院占一席位，捧鐵飯碗吃皇家飯，果然不是僥幸。”
    “哼，總算值得老夫親自出手。”
    老人練有秘法，能使頗經年月消磨，文氣將近散盡的古書化文氣為妖氣，凝成書妖之軀。
    書妖靈智低下，沒有多少戰鬥之能，僅充當老人於古劍堂中耳目之用。
    老人受命窺探店內情形，沒想到吃頓早飯，消耗他不少心力才凝聚而成的書妖就被滅掉了，心中自是驚怒交集。
    “哼，顧老鬼這些年收的破爛玩意中，總有幾件是當真有用之物。”
    “像是曾為大儒所有，文氣充盈的古書。”
    “或是道門諸般靈氣未失的誅邪器物，都是妖物的天然克星。”
    老人眉頭深皺，隻覺那人不在洛陽的顧大掌櫃老謀深算，謹慎多智。
    絕非主子口中老朽昏庸的廢物。
    謀取古劍堂中“那件物事”的計劃，怕是得回去與主子從長計議。
    不然事情鬧得大了，惹來古劍堂上頭的老板武院插手，就連主子也得避其鋒芒。
    老人一心認定顧全義布有後手，至於唯一身在古劍堂中的雜役陸觀，卻沒被他放在心上。
    一個身無修為的黃口小兒，要是有能耐壞他大事，老人這大半輩子可不是活在狗身上了。
    ……
    這邊廂，剛施展神通滅掉一頭小妖的陸觀，頗感喘不過氣來。
    但凡施展神通，須得消耗修士體內真氣，化為外在可見的諸般神異奧妙。
    這是天地至理，就像做菜必須得準備食材一樣。
    隻不過一般生具神通者，往往天生便是得道之軀，一口先天真氣行走體內，神完氣足。
    陸觀卻是凡胎，又沒修行過，貿然施展神通，消耗的都是自身氣血精神。
    一時間隻感頭昏腦漲，胃疼欲嘔。
    好不容易緩過來後，他倒也沒閑著，開始思索小妖出現於店內的緣由。
    這間高掛“鋒芒猶在”牌匾的古玩店古劍堂，似乎沒有他一直以為般安全。
    大掌櫃顧全義，雖是玄階武修。
    卻顯然已老邁不如當年勇武。
    而且他不在洛陽，陸觀又沒有大掌櫃的聯絡方式。
    要是向上頭搖人求援呢？
    古劍堂乃朝廷建立之第一宗門“武院”轄下二十七堂之一。
    武院高手宗師無數，隨便一兩位駕臨，陸觀就能安心。
    但武院的大佬們多是士族出身，從沒把經營商賈之事的古劍堂看得多重。
    每月派人前來收繳貢金時，倒是不遲疑。
    卻絕不會因著小小雜役的擔心，而親來一趟。
    “若然再次碰上妖族，哪怕明知會吃閉門羹，也得到武院門外投帖陳情，請求庇護了。”
    “好在這兒是帝都，武院姑且算是朝廷部門之一，沒法對下頭幹活的人表現得太無情。”
    “隻是大掌櫃回來後，多半會不問青紅皂白責難於我。”
    “到時若真被他逼得急了，我也隻得拿開明獸之瞳瞪他一眼了。”
    麵對前世從未遭逢，關乎生死的困局，陸觀表現得出奇地冷靜。
    連他自己意會到時，也吃了一驚。
    既然已親身體驗身上神通的威力，膽氣自然更壯，遇事時也變得更為鎮定。
    他望向周遭亂糟糟堆在櫃台貨架之上，彷佛多年未曾整理的古玩雜物。
    雖然質量沒法保證，但店內的古物，乃是自己最容易接觸得到的機緣。
    隻要當中混有一件如同昆侖古鏡般的器物，能抽取仙痕置入天仙鑒，就能換取助自己更進一步的獎勵！
    ……
    半個時辰後。
    陸觀站在牆角一座小小木櫃前，略帶緊張地將櫃中鐵劍捧了出來。
    鐵劍樣式奇古，長度比一般劍器短上三分。
    不似是劍修或百家煉氣士所用法器長劍。
    倒似兵家鏖戰沙場之殺器，雖曆百年，煞氣猶存。
    為何會知鐵劍已然存世百年？
    非因身具開明瞳，亦與天仙鑒提供信息無關，而是玄妙難言的直覺。
    陸觀暗暗歎了口氣，配得上牌匾上“鋒芒猶在”四字的，顯然是這柄古劍，而非早已腐朽不堪的顧全義。
    一座古玩店會以古劍堂為名，說不定也與眼前鐵劍有關。
    至於這般重要之物，怎會放在自己隨手就能觸及之處？
    大概就連顧全義那種人，也曉得若將古劍深鎖寶庫，鋒芒必將散盡。
    置於隨手觸及之處，既是養劍，亦為刺激自身僅餘的一點鬥心振作。
    “大掌櫃多半不知此物神異，卻是便宜我了。”
    陸觀嗬去灰塵，伸指抹過劍麵，一道碧藍光芒躍出鐵劍。飛進眉心。
    世間修士，有天地玄黃四階之分。
    天仙鑒所定仙緣，亦有金紫藍青之別，分別對應天地玄黃四大等級。
    這次的仙緣是玄階，獎勵顯然要比地階的開明獸之瞳差上一截。
    陸觀睜眼時，所見卻是出乎意料的浩大景象。
    秦失其鹿，天下逐之。
    亂世乃雄起之時，後人談起那段大漢立國前壯闊波瀾的曆史，總是離不開某幾個天縱英才，橫壓一世的人名。
    無論是多麽古板的史官，始終也沒法否定。
    大部份人心中的曆史並不是由冷冰冰的文字記錄、戶籍數據、觀星結果……所組成的。
    唯有英雄，萬古留名！
    在那段風光引人遐思的年月裏，古今兵家的魁首們無疑功業最盛，壯誌淩雲，雙璧耀世。
    霸王、兵仙。
    生有前後，功無大小，共同將戰爭之術、兵家之藝，發揚至上追孫武後無來者的超妙境界。
    漢室八百年，無一名將能與這二人相比！
    就連劍斬白蛇的大漢高皇，鋒芒也被兩人所掩蓋。
    被自家史書描寫成倚靠一眾賢才，方能坐穩江山的庸人。
    陸觀視線越過沙場上震耳欲聾的殺伐聲，瞧向遠處將台上高舉鐵劍，發號施令的身影。
    韓信用兵，多多益善。
    這口被顧全義隨手丟進牆角櫃中塵封的古劍，竟是昔年兵仙手中號令萬軍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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