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公子，久違了。”
    “上回見麵，我受裴少堂主所托繪一幅蘭花圖，未得閑暇與公子見禮。”
    “某有要事，可否一談？”
    葉天顏微一翻掌，示意陸觀躍上屋簷與之相伴。
    陸觀瞧了一眼白虛月。
    白虛月幼時便自知容顏孤冷高絕，世間少有人能及。
    即便是紀千畫般同樣明豔精致的大美人，也甚少令她心中生出危機感。
    至於溫喬、郭倩等人，既是一眼便知陸觀對她們興趣不大，白虛月大可無視。
    然而葉玄澄卻始終是例外。
    彷佛事事通透，明了人心的天狩堂主，總令白虛月有一種被看透的不適感。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隻要葉玄澄有意。
    就隨時能從自己身邊把師弟奪走。
    哪怕是在已與陸觀定立血盟，誓約永不相負後的如今。
    葉天顏給人的感覺，看似與葉玄澄差異甚大。
    但一雙透視人心般的眼瞳卻是一致的。
    隻是眼前的白袍女子目光更為淩厲，瞳孔深處似隱現著跳動的冷焰。
    “我到鄰街去買些糖炒栗子，師弟在此不要走動。”
    白虛月最後選擇可恥地逃離現場，一顆心怦地跳動著快步穿過人群。
    陸觀縱身躍上屋簷，與葉天顏並肩望向巡遊盛狀。
    葉天顏忽道：“姐姐曾言養劍女以三昧真火使熔爐長燃，是故心性不穩，難得寧靜。”
    “且與劍主定下盟約後，不僅修行大道，就連一己心性也將淪為劍主的附庸。”
    “任熔爐之火燃得再盛，也隻是為著成就旁人大業而已。”
    陸觀聽出她話裏含意：
    “令姐策劃清剿常雨軒一事，你並未參與。”
    “聽你方才所言，可是認為此事對她的益處不大，僅僅便宜了在下？”
    葉天顏說道：
    “我葉氏又不是兵家修士，與臥虎、孫氏之間沒有大道之爭，對兵仙寶庫也無興趣。”
    “誅滅老牛鼻子後，受盡廟堂攻訐施壓的是我姐妹二人。”
    “你陸觀卻拜得良師，喜提美眷，這待遇也未免差別太大了吧。”
    陸觀說道：”我欠兩位的恩情，自然是這輩子也難以還清的。”
    怎料葉天顏聞言卻搖頭道：
    “姐姐的好，你得記住。”
    “至於我，本來就對朝中那些公卿看不順眼。”
    “無論是校尉府，還是孫氏、溫氏……”
    “如今的亂局，全是這些家夥胡作非為的結果。”
    “被推出來作傀儡的清微身殞名落，他們卻夜夜笙歌，不問人間疾苦如故。”
    “我對這些人，很是瞧不上眼。”
    望向燈火夜光之時，她瞳孔中似掠過落寞神色。
    陸觀盯著她一會兒，忽然說道：
    “我雖暫時對付不了那些家夥，可若隻欲惡心他們一下，卻是舉手之勞。”
    他揚了揚腕間的白玉龍鐲，微笑道：
    “雕蟲小技，在二小姐跟前獻醜了。”
    說罷一揮手，細長如指的白玉遊龍登時掠進人群。
    細小的劍意，成功避過龍虎山道人們的目光。
    直指神轎之上白紗蒙頭的瘦弱少女！
    這一擊來得突如其來，眾道雖已立即反應過來奔上救援。
    眼下須得正麵迎接白玉劍意的，卻仍是隻有少女一人。
    蒙頭白紗下的眼瞳，本能地流露驚駭。
    亡師將自己送往校尉府前的諄諄教誨。
    帳中那不見麵目的司隸校尉，目光隱含的冷漠。
    霎時於腦海閃過。
    少女伸出微顫不已的二指。
    緩緩夾向那靈活，卻算不上十分快捷的白玉劍光。
    雨師妾三字，不僅僅是象征她與雨師親厚關係的稱呼而已。
    既然付出了巨大代價，換取得來的力量，至少稱得上物超所值。
    卻沒料玉龍鐲刹那轉向，以少女為中心繞著飛了一圈。
    半點沒傷著少女，卻把她周圍的酒壇全數擊碎。
    碎瓦亂射，酒漿飛濺。
    隻害得少女全身上下酒水淋漓，狼狽不堪。
    龍虎山眾道人叱喝怒罵，提著劍巡視四周。
    可陸觀卻早已收回劍意，與葉天顏去得遠了。
    又怎會被一群牛鼻子抓住尾巴？
    於是半刻鍾後，白虛月憂心忡忡地抱著一大袋糖炒栗回到大街。
    便即呆在原地，隻見街上早已亂作一團，又哪裏找得見師弟身影？
    ……
    飛趨如風踏足無數簷瓦，一路逸馳至廣陽坊後。
    葉天顏才止住腳步，長笑不已，伸手拍在陸觀肩頭上。
    “有趣，有趣！”
    “校尉府連日來因著清微之死，策動文士對武院及我姐妹口誅筆伐，煩人至極。”
    “如今總算是回了一禮，教那小丫頭知曉為校尉府作走狗的代價。”
    她鳳目上揚，笑意明朗：
    “我本以為你是那等喜愛藏身幕後，算計人心之輩，對你一直頗存戒心。”
    “此刻看來，你敢在一大堆玄階高功跟前飛劍直攻主帥。”
    “膽氣之大，哪怕是與我齊名的十傑中的數人，也及不上你。”
    陸觀微笑道：“人不可貌相。”
    “二小姐看著教人不敢親近，內裏卻是性情中人，也著實教在下大為改觀。”
    葉天顏不以為忤，隻輕歎道：
    “武院中守成腐朽之輩無數，自姐姐接過天狩堂主之位，明裏暗裏針對我姐妹者不知多少。”
    “徒逞勇武，除不盡天下奸凶。”
    “唯有冷如玄冰，使人不自禁心生畏懼，才得免去不必要的煩惱。”
    她與陸觀再對視時，目光已比片刻前溫和許多：
    “你送到堂中的秘巫請神法，雖然副作用難以接受。”
    “卻對我真武道鑽研甚深的請神正法，頗有觸類旁通之功。”
    “為此，恩師決定專門挑選一口法劍送來，為你補全布於店內的五行陣法。”
    “唉，隻可惜那陣法僅收加持誅邪劍陣之效，本身卻無攻伐之力，未免浪費了法劍的殺力。”
    陸觀笑道：“看來二小姐對在下的動向，尚算頗為留意。”
    葉天顏瞟了他一眼：
    “事至此刻，我也不必瞞你。”
    “我曾聽聞清微少年時，曾與巫族們同訪一處秘境。”
    “意外收獲了一副石麵具，與請神術中早已失傳的隱秘相關。”
    “但天狩堂清點常雨軒中物事時，卻不見此物蹤跡。”
    她直視著陸觀雙瞳，目光明亮：
    “陸兄弟，你斬殺清微之時，可曾於他身上發現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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