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顯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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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言情,兩首六言,各二十四前一首感慨遠遊離鄉,後一首悲歎舊日難漂泊在外多年的垂老文官的形象,便在心中鮮活起
    趙允初搖頭感慨,不愧是開封,可比李廣廟裏滿眼的連“到此一遊”都不如的詩詞強得太多等到他會秦州,找幾個小工,弄點石灰過去,好好把李廣廟的內壁刷上一遍,那等汙眼的東西,還是不要留得
    就在牆邊,橫著的幾張桌案上都放著筆這是為了在宮祠中遊逛的騷人墨客興致起來時,能提筆就寫而準備
    趙允初看著看著,突然有了點惡作劇的心理,他記憶中正有一首可以用一自己從來都不擅長詩賦,即便想剽竊,肚裏也尋不到多少貨,而且若是剽竊的詩詞太好,反而會暴畢竟窮人乍富,任誰都會懷疑錢的來
    但也有的詩作,雖無華彩,樸實平易,但因為是有感而發,反而有著打動人心的力那樣的詩詞,即便自己寫出來也不會惹人議
    趙允初走到桌邊,往石硯台中倒了點水,拈起墨塊慢慢地磨了起曹明站在旁邊看他年輕時也是自負才學,興致起時便提筆寫詩,還自以為出色,費了大量時間辛辛苦苦地修改編纂起隻是到了如今,早沒了那等心
    磨好了,趙允初拿起筆,在硯台中飽蘸了濃墨,站在白壁初次題壁,趙允初的心中卻沒有半點怯意,寫的並不是自己的東西,丟臉也不怕,而且以他要寫的詩句,也不至於會丟抬起筆,運了運氣,他便在雪白的牆上揮毫潑墨起
    “枯藤老樹昏鴉?”
    首句入眼,曹明便是一奇,怎麽不是次韻和詩?
    趙允初提筆換行,第二句隨手寫就,“小橋流水人”
    曹明輕輕點了點頭,兩句連起來一讀,便有了點味
    趙允初手筆不停,“古道西風瘦馬……”
    三句一出,盡管隻是九個詞連綴,可深秋殘冬的蒼涼之感已油然而起,萬物凋零的西北秋冬被刻畫的入木三曹明靜靜地等著趙允初的最後一
    趙允初一氣嗬成,六個字又出現在牆上,“斷腸人在天涯!”
    牆壁上從右到左,豎排著寫了四全詩寫畢,趙允初退後一步,提著筆,縱覽全趙允初將元朝馬致遠的《天淨沙》刪了一句,如果不看平仄、韻腳,可以算是配合得
    “趙官人果然大才!”曹明讀了兩遍,便湊上來讚著,“實是難得一見的佳”
    趙允初苦笑搖頭,他眼不瞎,又老於人情世故,看得出曹明的稱讚言不由的確,被篡改後的詩句,連趙允初自己讀起來都感覺別扭,總覺得哪裏出了問題,讀得一點都不順
    而與周圍的和詩比起來,趙允初寫下的這一首,如果不去考慮平仄,勉強算得上是可以入眼,但絕不算出比起原詩號稱一曲壓故元百年的高度,可以說是生生被糟蹋
    趙允初看了半天,歎了口氣,馬致遠的原詩一唱三歎,動人心魄,韻味悠但趙允初刪去了一句後,卻讓這首小令的節奏感亂了
    趙允初搖頭自嘲:“終究不是寫詩的材”
    煆詞煉句果然是大學問,難怪賈島在推敲之間躊躇許久,沾了沾墨水,再度提起筆,趙允初在第三句後麵又一氣添了四字,退到曹明身邊,直笑道:“如此方好……”
    “夕陽西下?”曹明喃喃念
    趙允初轉頭笑道:“本是想寫在長安道上得遇曹兄之事,但在下詩才不足,不妄添四字便讀不順隻是就不是六言了,世間也沒這格”
    曹明卻隻聽到前一句,對趙允初後麵幾句已經聽不見了,他讀著,看著,身子顫得厲害,難道這首詩裏寫的是他?!
    “斷腸人在天涯……斷腸人在天涯……”曹明一遍又一遍地念著,淚流滿麵,如陷瘋四十年讀書,三十載試舉,到頭來一切辛苦卻都是一場他每每在人前自吹自擂,但實際上是什麽樣的情況,他自個兒如何不明
    “不考了……”曹明低低一聲歎,忽地又爆發般地吼出來,“不考了!”
    “不考了?”趙允初愣住了,一時沒反應過
    “還考什麽?!再去丟人現眼不成?”曹明一副大解脫的笑容,“以官人之才,尚且不敢去考進士,曹明才氣不及官人萬一,卻還抱著奢望,考過一次兩次還不夠,一直考了三十夢也該醒了,夢也該醒了啊!”
    他對趙允初一揖到地,“多謝官人當頭棒喝,助曹明得脫噩”
    古有觀棋明理,有臨水悟道,想不到今日得見讀詩覺曹明為科舉沉迷了幾十年,竟然被一首詩點
    趙允初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麽,難道要說“浪子回頭,善哉善哉”嗎?
    曹明直起腰,也不多說,返身便往外走,原本有點猥瑣的身影,現在看來卻變得高大了許
    趙允初回頭看了看牆上的原版《天淨沙》,照規矩是要題款的,但他拿起筆,想了一想之後,卻又搖了搖頭將筆放了下
    還是算了!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他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一切靠的都是自己的投自家毫無詩才,靠著剽竊得來的名聲卻也沒什麽意義,還要為此提心吊膽,防著被人戳穿——這又是何必?
    此詩是好,於己卻是多
    趙允初轉過身,也大步走出了殿中,並不回
    東京,夜色沉
    範仲淹靜坐在書房中,沒有點燈,無星無月的夜晚,大宋參知政事的書房裏,是一團不見一絲光亮的深所有來拜訪他的屬官都給他拒之門他隻想靜靜地好好想一想,以求能想出一個對
    就在今天,一封奏章亂了天子趙禎的心,也讓即將展開慶曆新政的根基發生了一點點動
    這封奏章來自告老懷鄉的呂夷簡,他上書天子,奏言一一反對範仲淹、富弼等人提出的澄清吏治、助推全麵革新的十大舉
    所謂十大舉措,就是範、富等朝官認為,“欲正其末,必端其本,欲清其流,必澄其源,十條硬舉措,條條直指“三冗”積
    首先是“明黜陟”,即製訂一套考核官員優劣的評價標準,嚴明官吏升範、富認為,宋朝的官員之所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除了擔心被台諫言官盯上以外,論資排輩的大鍋飯也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根
    從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間開始,朝廷便規定文官三年一遷,武官五年一遷,名為“磨勘說起來很動聽,實則少“磨”乏“勘”,隻是認認真真地走一遍過場而有句話說,隻有什麽事都不幹的人才不會犯錯誤,放在這裏真的再合適不過
    於是乎,一心想有所作為的官員,在旁人看來卻成了無事生非的瞎折騰,但凡出現一絲紕漏,被同僚抓住一些把柄,等待他的將是鋪天蓋地、沒完沒了的參奏彈長期以往,誰肯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