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行小小的臉上不是義憤填膺，甚至可以說是沒什麽表情，他隻是鬆開了秦音的手一步一步走向虞菲菲，眼底的情緒逐漸深濃，語氣也愈發陰沉。
    這不該是一個小孩子該有的表情，但此刻卻是切切實實出現在了夏禦行的臉上。
    這場人生課題，他有自己的老師領著他向前走，所以他一點都不害怕。
    虞菲菲也完全想不到隻是兩年過去，這夏府的小狼崽子竟然有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僅沒被自己逼瘋，反而還將她給套進了圈套，妄想複仇。
    可，他一個小孩兒罷了，說到底也不過是色厲內荏，掀不起什麽波瀾。
    她最忌諱的還是秦音，這個女人的恐怖她算是領教到了。
    “夏小行，我想你一定是記錯了，兩年前我根本就沒有出現在南省過，你忘了嗎？你在南省指認我說我暗地裏欺負你，家裏可曾有一個人相信你。
    不為別的，你說的那個時間點我根本就不在南省，是你臆想的，是你臆想症發作。
    你爺爺還親自請了南省最好的心理醫生給你治療是吧？結果就是要你這麽又來毫無證據地指認我？”
    “夏禦行，你也太可笑了。”
    即便是麵對夏小行的步步緊逼，虞菲菲也知道自己一定不能承認，一旦承認自己竟然這麽對待一個三歲孩子，所承受的代價必然是天翻地覆的。
    當年夏禦行並不是沒有告狀，他這樣的身份被綁架其實也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他還能這麽全須全尾回去，夏府人隻覺得慶幸，看見夏小行那副害怕的樣子他們也隻當是他被綁架後嚇傻了。
    加上夏小行確實被嚇到應激，對爺爺還有爸爸和伯伯伯母也沒法完整說出真相，隻是指認他被一個少女欺負了。
    具體時間更是以他年幼的判斷力所能推測出的最貼合的時間了。
    可是，因為他當時年幼說也說不出一個確切的時間地點做了什麽，還因為驚嚇整個人總是顫抖著蜷縮。
    大家更關心他的身體，對他被重傷的心理陰影也是爺爺夏老司令後來察覺不對勁兒才再去請來的。
    隻是，那時候的夏小行已經不願意再開口，連說話都不願意說，自閉了大半年才漸漸在爺爺夏國譽的引導下再開口。
    這些，其實就像是一個犯罪嫌疑人會忍不住重返現場欣賞自己的犯罪作品一般。
    虞菲菲也在那時候故意對夏府的事情事無巨細地關心。
    派人探查。
    得知夏府沒有一個人懷疑到雲洲虞家，虞菲菲的心理不知道有多得意。
    看啊，南省夏府不是自詡是南省的天麽。
    夏禦行還是夏府最受寵的繼承人，還不是被自己這個雲洲虞家的女兒給踩在腳底學著狗叫。
    夏禦行越是狼狽，越是內心自閉生出陰影，她心中就越是有種將夏府給碾壓下去的暢快。
    此刻說起從前，虞菲菲就算是已經被綁了起來，可她眼底綻放的興奮，壓人一頭的快感好像還未消散一般。
    又是那種讓夏小行感到恐怖的表情，但這次夏小行站在她麵前，兩人的角色已經對調了。
    “虞菲菲，我想你也忘了，這裏不是公堂必須要用證據來審判人。
    這裏……隻需要事實屬實，我這個當事人認定，你就是那個罪人。”
    “這裏，我就是主人！！”
    夏小行說著，抬手一把捏住她指尖那根已經貫穿整根手指綿延至手掌的鋼針，在她還猖獗的眼神裏，狠狠一擰。
    鋼針在她的骨頭裏發出咯吱的聲響，痛苦也在一瞬間將虞菲菲的所有感官吞噬。
    “啊啊啊啊啊！！”
    “不要，不要……算我我求你，夏小行你究竟想要什麽，你要想我給你道歉我可以辦到，是……是姐姐****，在你那麽小的年紀跟你開玩笑過了度。”
    “小行……你想啊，我們夏虞兩家可是世交，你小時候我可抱過你的，怎麽會真的害你呢。
    我不過是一時貪玩，想要跟你玩遊戲，做惡作劇過了頭罷了。
    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你想想兩年前你不也全須全尾毫發無損地被送回了夏府嗎？
    我確實欠你一隻寵物，你放心……隻要你想，我可以送你十隻百隻來補償你。”
    虞菲菲還在掙紮，妄圖給夏小行洗腦。
    在她看來，夏小行這個年紀懂什麽，不過是他把自己內心那點陰影分享給了秦音，而秦音才是那個在後麵搞動作的人。
    她妄想替南省夏府壓製雲洲虞家，所以才在這麽一件小孩子的事情上大做文章。
    實則，夏小行也不過是秦音打壓自己的工具罷了。
    她要把小孩子給勸住，要他不被秦音那個魔女給迷惑了。
    小孩子嘛，當年還能記得什麽。
    不過是自己把他的寵物給害死了罷了，一條狗而已，不過是她開個玩笑給宰了罷了。
    夏禦行也就是現在年紀小還對一條狗念念不忘，可她要是送回他很多很多寵物呢？
    小孩子忘性大，有了更好玩的寵物自然就把那點不開心給忘掉了。
    她意圖這樣偷換概念來哄騙夏小行，本質上就是還拿他當個孩子罷了。
    “我不信你。”
    “我隻信我自己的感覺，你就是對我惡意滿滿，而且‘咬咬’不僅是一隻寵物，他更是我的朋友，你害死的是我的朋友，還要我親口……親口吃下……”
    “這跟我自己吃下自己的肉一樣讓人惡心，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朋友……”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狗狗，可是我的咬咬再也不會回來了，你這種人是不會懂朋友陪伴的意義的。”
    看見虞菲菲這張臉，夏小行根本控製不住地想起當年她頂著這張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臉實則笑容惡劣地一口口吃下咬咬的肉，以及要自己趴在地上學狗叫，就答應自己會放過咬咬的樣子。
    他那麽喜歡咬咬。
    夏小行從小就很孤僻，媽媽死了，爸爸不愛不理會自己，隻有跟著爺爺，爺爺那麽大年紀將他嗬護著長大，其實他很能感覺到夏府上下對他那種小心翼翼地同情眼神。
    他才不可憐，他才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所有接近他的善意其實都因為他的身份帶著意圖而來。
    若夏小行是個笨的，大抵也就不會想太多。
    可他偏偏就是太聰明，根本無法忽視自己本身的意義被忽略，成了其他人眼中的異類甚至工具的樣子。
    直到，爸爸有一次從外麵給他帶回來一隻小狗。
    那是爸爸夏燃第一次那麽靠近地與他四目相對。
    他看著自己的眼睛以及自己這張與他十分相似的臉沉思著，好像在透過自己看誰。
    其實夏小行什麽都知道，爸爸應該是在想媽媽了吧？
    都怪他的出生，讓媽媽離世。
    讓爸爸失去了今生最愛的女人。
    夏小行多少次午夜夢回淚濕枕頭，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就是個“罪人”。
    可他也沒有選擇啊，他如果知道自己的出生會讓爸爸失去媽媽，他也不願意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可他出生就是原罪。
    他根本無法選擇啊。
    那時候，爸爸為他帶來“咬咬”，爸爸高大的身體蹲下來，與他四目相對，伸手揉揉他的腦袋，眼底是壓抑沉重到他看不懂的情緒：“小行，你做什麽事都一個人太孤獨了。”
    “你要是實在不想交朋友，就讓他做你的第一個朋友吧。”
    “你給他取個名字吧？”
    “這個選擇權交給你。”
    夏燃難得的溫柔，讓小小的夏小行第一次感受到了原來有爸爸是這種感覺。
    是爸爸威武雄壯的肩膀，是爸爸身上清冷的龍涎香氣，是爸爸揉著他發頂帶著粗繭的指腹……
    “他叫‘咬咬’吧。”
    夏小行雖然年紀小，可是一歲半就啟蒙了，啟蒙之後更是喜歡看書，他沒有朋友一個人時候隻能用看書來打發時間，把自己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裏。
    他給小狗取名“咬咬”也有他自己的見解。
    他喜歡“咬咬”的叫聲，更希望他跟自己不一樣。
    今後的狗生都能所“要（咬）”即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