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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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九酒的壞習慣很多,她從不騎馬,隻會騎著她那頭小驢子,用她小小的葫蘆裝滿酒,一路喝著酒悠閑的趕路,酒喝完的時候還要花時間去偷酒喝,經常三五天就能到的路程她要花將近一個月才到。
    但這些和她最壞的習慣相比,都不算什麽。
    每當城九酒殺人之前,她一定會問要殺之人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而且一定要替目標完成,這就導致她殺人實在沒什麽效率,最長一回甚至跑到幾百裏外的南疆將目標離家半年的兒子抓回來,這一去就是半年,要殺的人也就多活了半年。
    老爺子對她當然有些不滿,但也沒有什麽辦法,因為城九酒從不失手,有些人隻能讓城九酒來殺,也隻有城九酒能殺。
    可這次城九酒卻失了手,她放過了嚴挺,倒不是因為嚴挺對她說的話讓她觸動了什麽,隻是因為她覺得嚴挺不應該死在她手上,況且嚴挺與她關係也不錯,平日經常送她酒喝,城九酒可很懂得知恩圖報。
    她覺得不該殺的人,誰也不能逼她。
    雨過天晴,離洛陽幾十裏外的田野間,城九酒騎在瘦弱的小毛驢上,迎著田野間的微風哼著自己編的祝酒歌,臨走前獨孤小英給她的葫蘆裏灌滿了酒,這讓她覺得歡樂極了,咕咚咕咚又喝下兩口,拿起獨孤小英送給她的劍看了又看,輕輕拍了拍驢子的腦袋對驢子道:“驢兒驢兒,你說我們還能再見到那位姐姐嗎?”
    驢子自然聽不懂人話,隻是哼唧兩聲,城九酒又道:“果然你也這麽覺得!那位姐姐心那麽善良,這種人一定活的長久,遲早是能遇上的。”
    她幹脆閉上眼睛躺在驢子上,任由驢子馱著她越過山林田野,反正她也沒有想去的地方,隻要有酒去哪裏都是一樣,正在她幾乎快要睡著,鼻子嗅到刮來的風似乎有一些血腥味。
    城九酒皺起眉頭,直起身來細聞,確實是有血腥味,是西邊不遠的山坡傳來的,城九酒拍了拍驢子耳朵,催促道:“驢兒驢兒,咱們快去那邊瞧瞧,要是趕不上熱鬧我就把你交給王屠夫,讓他把你刮了做驢肉餃子。”
    驢兒似乎真的聽懂了,四腳一邁跑的歡快,一個驢子能跑的像馬一樣也是一件怪事,很快驢子就把城九酒帶過了山坡,偌大的山坡竟滿是屍體,屍體中有個渾身鮮血的男人半跪在地上,用劍撐著身體大口大口的喘氣。
    男人看到城九酒也是一驚,顫顫巍巍想站起身卻沒站穩跌坐在地上,他傷的有些重幾乎快要暈過去,隻能靠在石頭上氣喘籲籲瞪著城九酒。
    城九酒看了看那些屍體,對男人問:“你的本事不錯,這些人都是高手。”
    男人嗤笑一下,沒有說話。
    城九酒問道:“你是誰?又在笑什麽?”
    男人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也是來要我的命的?”
    城九酒搖頭:“我隻是路過。”
    男人笑道:“既不想要我的命,又何必要問我的名字。”
    “我不認識你,但我看得出這些人都來自天祿府。”城九酒指著屍體道:“你怎麽看也不像能上天祿府名冊的人。”
    能被天祿府記錄在冊,必定是窮凶極惡之人。
    男人擺了擺手,道:“你應該知道,一個人的容貌和他做過的事並沒有什麽聯係。”
    城九酒點頭,這一點她深表讚同。
    男人伸手將臉上的鮮血摸淨,露出清秀俊郎的臉龐,笑道:“你雖是路過,但我想求你幫個忙。”
    城九酒問:“幫你什麽?”
    男人將自己的劍遞向城九酒,平靜說道:“用這把劍,抹斷我的喉嚨。”
    城九酒疑問:“你想死?”
    男人道:“不想,但我也活不下去,我也沒有勇氣自盡。”
    城九酒沒有接劍,而是對著他笑著說:“你傷的不輕但未傷其筋骨,哪裏活不下去?難道是心傷?”
    男人閉口沉默,顯然不想再多說,隻是將劍又遞向城九酒。
    城九酒手指著驢子背上的梨花,對男人道:“劍我自己有,隻要你說你為何要死,我就幫你。”
    男人的眼光順著城九酒的手指看向驢子,隨即看到驢子背上的劍,男人盯了好一會臉上竟露出欣喜的表情,驚叫道:“這把劍……這把劍我認得!”
    城九酒有些意外問道:“你認得這把劍?”
    男人瘋狂點頭,說道:“我認得!我小時候見過這把劍,這是獨孤家的劍我絕不會認錯,你一定是獨孤家的女子。”
    城九酒愣住,這男人竟會因一把劍就將她誤認為獨孤小英,可轉念一想,真正的獨孤小英選擇隱居在青樓裏不問外事,若自己在外頂替獨孤小英的身份豈不正成全了她?更何況自己已答應這一年都不再殺人,若扮成另一個人正好省過很多麻煩,想到這裏城九酒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正是獨孤家的第十三的女兒,獨孤小英。”
    男人欣喜若狂,仿佛落水的人抓住飄在湖麵的一根茅草,驚訝道:“獨孤小英?你是獨孤小英?”
    城九酒點頭,她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何如此態度轉變這麽快,男人接著說道:“小英姑娘你可還記得我?我是沈瑩!你可要幫我!”
    城九酒皺眉,道:“你還想讓我抹你的脖子?”
    男人搖頭:“我一直都不想死,現在也絕不能死了。”
    城九酒問:“為何又不能死了?”
    男人道:“因為你可以幫我報仇。”
    “什麽仇?”
    “殺父之仇。”
    “仇人是誰?”
    “城九酒”
    山野拂過一陣風,是冷冷的寒風。
    城九酒不露聲色平靜問道:“我為何要幫你?這個城九酒又是誰?”
    男人道:“小英你莫非忘了,你我兩家是世交,你我小時候小時候還訂過娃娃親。”
    城九酒愣住,小心翼翼問道:“你父親是?”
    “沈玉山。”
    城九酒有些忍不住想笑,這個名字給她印象很深,因為這位人稱瀟湘劍客的沈玉山,死前最後的心願會是跑去妓院跟三個上了歲數的老媽子共度良宵,這是城九酒生平第一次去妓院。
    “原來是沈家的公子。”城九酒強忍笑意,裝作吃驚道:“你方才說殺父之仇,這個城九酒是何來曆竟有這本事?”
    “她的來曆我並不知道,我隻知道她是一個武功極高的年輕女人,用的是一條細長的鞭子。”
    “用鞭子的女人並不少,你還知道些什麽?”
    “她……也和你一樣,也騎著驢子。”沈瑩仔細瞧了瞧城九酒道:“隻是她不用劍。”
    城九酒歎氣道:“騎著驢子的女人也不少,我們連找到她都不容易。”
    沈瑩低頭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道:“我想起來,這個女人似乎很喜歡喝酒。”
    “所以呢?”
    “所以我們要找她並不難。”沈瑩眼神明亮起來:“像她那樣嗜酒如命的女人,哪裏有好酒她一定會去哪裏。”
    城九酒點了點頭,道:“有道理,那麽哪裏有好酒?”
    “天下最好的酒,據說藏在洛陽城內最繁華的元寶酒樓裏,據說元寶酒樓的老板藏有八十年的黃粱一醉。”沈瑩越說越激動,不顧疼痛站了起來:“她一定如果那裏,我們現在就動身。”
    沈瑩跌跌撞撞走了幾步,發現城九酒站在並沒有跟來,疑惑問道:“你不跟我去?”
    城九酒道:“我為什麽要跟你去?”
    沈瑩大驚,厲聲道:“你不願幫我?”
    城九酒笑道:“我為什麽要幫你?難道就因為你說的娃娃親就要幫你殺人?這可不夠。”
    “不夠?”沈瑩沒聽明白,問道:“你的意思是?”
    城九酒道:“這個城九酒既然有本事殺死你父親,我可不想跟你一塊送命。”
    沈瑩皺起眉頭,道:“你是獨孤家最傑出的後輩,你我聯手未必拚她不過。”
    “是這樣嗎?”
    城九酒背負雙手,道:“你現在刺我一劍。”
    沈瑩瞬間明白城九酒的意思,冷笑道:“我雖負了些傷,可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城九酒道:“無需多言,你刺便是。”
    沈瑩隻覺得一股熱氣直衝頭頂,雖說獨孤小英是近年來最為出名的青年才俊,可這也太不把他沈瑩放在眼裏了,沈瑩深吸一口氣,道:“好,你退後些。”
    城九酒搖頭:“不必。”
    沈瑩驚訝道:“你距離我不過五步!”
    城九酒一字一句的回答:“你隻管刺我。”
    “好!”
    沈瑩不再多言,他已決定要給城九酒一點顏色看看,身體微拱手指已搭在劍上,正欲拔劍出鞘,突然聽得‘啪’的一聲,隨後左臉火辣辣的疼,竟已被城九酒扇了一耳光。
    “你已經死一次了。”城九酒收回左手,笑眯眯的說道。
    沈瑩回過神來,他剛才未看到城九酒怎樣出的手,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淩厲起來,調動全身力氣聚集在右手,瞬間劍已出鞘!
    ‘啪!’
    又是一個耳光,這次是右臉,劍刃隻出鞘一半。
    “你又死了一次。”城九酒又收回右手,仍然笑眯眯的看著沈瑩。
    沈瑩渾身都在顫抖,這一次他又未能看清城九酒如何出手,難道自己真弱到這種地步?竟連劍都拔不出來?
    “這次我不用手,你再刺我。”
    沈瑩筋脈暴起,全身的肌肉緊繃,他決定使用自己最強的一劍,那是他生死關頭才能用的劍,此時的他已顧不上眼前之人是否是敵人,他隻想拔劍。
    劍已出鞘,沈瑩有信心,這麽近的距離這一劍的威力足已媲美天下第一劍客李亂情的劍,這世上絕沒有人能在五步之內抵擋這一劍。
    劍光猶如白駒過隙一般消瞬即逝,卻又如同飛蛾撲火般戛然而止。
    劍為什麽會停下?沈瑩睜大了眼睛看著城九酒說不出話來。
    因為城九酒用牙咬住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