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訴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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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看著錢有福的一張臉高高腫起,就連嘴角都破了皮,方才道:“行了。”
    錢有福停了手,吃了這麽大的苦頭還要對太後感恩戴德,他含糊不清地說道:“奴才多謝太後娘娘高抬貴手。”
    太後撫了撫自己的衣袖上並不存在的褶皺。
    太後沒有叫起,錢有福就隻能繼續跪在地上。
    這監牢裏鋪著石磚,隻跪了一會兒,錢有福便覺得膝蓋鑽心一般的疼痛。
    見狀,沈雲綰柔聲說道:“皇祖母,此地不宜久留,您和姑祖母還是盡快回去吧。”
    “雲綰,哀家怎麽放心把你一人留在這個虎狼窩裏?”
    太後搖了搖頭。
    “放心好了,哀家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這點苦頭還撐得住。”
    “皇嫂說得是,你這孩子也不用把我和皇嫂當成紙糊的。”淮安大長公主擺明了車馬站在蕭夜珩這一邊,又怎麽可能半途而廢。
    聞言,沈雲綰隻好走到太後娘娘身畔,附耳道:“皇祖母,若是孫媳沒有猜錯,父皇用不了多久就會來監牢,您在這裏,就怕父皇下不來台。”
    太後目光驚異地看了沈雲綰一眼。
    短短時間,先是給朝中重臣的府上投遞血書,接著讓長毅郡主去敲登聞鼓,哦,對了,還安排了黃韋覺在金鑾殿內揭發方琦的罪行。
    難道這個孫媳做得還不止這些?
    短短不到一天時間,她又被困在了監牢內,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好,哀家就和淮安先回去,若是有
    誰敢欺淩你……”太後的目光在監牢裏掃視了一圈,盯著錢有福和文思九的時間尤其長。
    “太後娘娘,太子妃娘娘身份尊貴,微臣豈敢冒犯?”
    文思九低下了頭顱。
    “最好如此,否則,哀家一定將他碎屍萬段!”
    太後冷哼一聲,接著深深地看了淮安大長公主一眼:“太子妃孝順,我們在這裏不僅幫不上什麽忙,反而讓她為我們擔心,淮安,你到我宮裏坐坐,我們姑嫂好久沒有坐在一起了。”
    “臣妹謹遵皇嫂之命。”雖然淮安大長公主不知道太後為何改變了主題,但一定與剛剛太子妃所說的悄悄話有關。
    太後和淮安大長公主要走,錢有福親自去送,轉瞬間,大牢裏就隻剩下了沈雲綰主仆和文思九一人。
    聽著腳步聲漸漸消失,沈雲綰收回目光,一雙明眸似笑非笑:“文大人還留在這兒,不知有何見教?”
    “啟稟太子妃娘娘,‘見教’二字微臣愧不敢當。隻是……陛下既已給了太子妃娘娘補償,希望太子妃娘娘見好就收。”
    “本宮可是險些喪命。文大人,明人麵前不說暗話。究竟是誰不想讓本宮活下去,本宮心中一清二楚。”
    “太子妃娘娘何必含沙射影。您是陛下親自下旨冊封的太子妃,陛下心懷天下,難道會容不下您一個女子嗎?”
    文思九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得了皇帝的安排,開門見山道:“陛下是受了庶人齊氏的蒙蔽,還
    請太子妃娘娘安心,陛下這次絕不會輕易饒過齊氏。”
    “文大人說的……是指將齊氏打入冷宮,還是三尺白綾賜死?還有齊家,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沈雲綰連“父皇”都懶得叫了,皇帝根本不配做蕭夜珩的父親。
    “太子妃娘娘想要如何?”文思九眯起眼,等著沈雲綰開出條件。
    沈雲綰淡淡一笑,漫天要價,坐地還錢。
    自己胃口可不小,就不知道文思九敢不敢聽了。
    “齊氏交給我,至於齊家人,指使刺客潛入皇宮行刺,這是殺頭的重罪吧,陛下總不能因為寵愛齊若姝便置國法於不顧。”
    “太子妃娘娘的話,微臣一定會如實向陛下稟明。”太子妃開出的條件對陛下來說還不算棘手。
    “文大人稍安勿躁,本宮還沒有說完呢。”
    沈雲綰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放在唇邊抿了抿。
    說了這麽久,沈雲綰還真有些渴了。
    “不知太子妃娘娘還有什麽條件?”太子妃的得寸進尺讓文思九皺起眉。
    “很簡單,既然將我押入天牢是陛下的命令,讓我險些含冤而死,陛下總要向天下人展示一番他身為帝王的胸襟和他的慈父心腸吧。”
    沈雲綰的語氣雲淡風輕,仿佛她說的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文思九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太子妃娘娘說什麽?!要讓陛下親自將她請出大理寺監牢?不僅膽大包天,而且異想天開。
    “太子妃娘娘,您知道自
    己在說什麽嗎?”
    “文大人隻管將本宮的話帶到就是了。”
    沈雲綰漫不經心地端起茶。
    “紫竹,送客,本宮累了。”
    這樣矜貴、傲慢的姿態,理所當然的口吻,仿佛置身於玉堂金瓦之中。
    文思九嗤笑了一聲,既然太子妃想要找死,自己何必攔著:“下官告退。”
    ……
    等到文思九離開,紫竹的神情不無憂慮:“娘娘,您把陛下得罪狠了,萬一陛下……”
    “陛下想要我的命,難道會因為我突然順從就放過我?他隻會懷疑我別有圖謀!倒不如放開手腳博一場,他比我也就多了一個君王的身份,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何況,自己的要求荒謬嗎?沈雲綰冷淡地翹起紅唇,自己可不這麽覺得。
    ……
    長樂宮內,齊若姝剛毅清醒,便得知了自己誕下死嬰的消息,她悲痛之下便要大哭大鬧,卻被心腹捂住了嘴。
    “娘娘,您先稍安勿躁,先聽奴婢細說。您昏迷之後,發生了太多事。”
    春桃將外麵的消息向齊若姝一一道來。
    齊若姝由最開始的不忿到後麵的愕然,再到心悸、害怕、驚恐不安,也不過才過了一盞茶的功夫。
    “怎麽會這樣?我怎麽會生出一個天生六趾的孩兒?怎麽可能?會不會是有人偷換了孩子?”
    齊若姝想到從前看過的那些故事,緊緊攥住了春桃的手腕:“不可能,這不可能!”
    “娘娘,陛下親自坐鎮,誰敢當著陛下弄鬼。何況
    ……何況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說您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
    “不可能,那孩子在我腹中時分明好好的啊……”齊若姝嘴唇都嚇白了,一個畸形兒在這裏可是會被當成妖孽一般的存在,出生即意味著不祥。
    “娘娘,覆水難收,小皇子去了奴婢也很難過,可您現在都要自身難保了……”
    春桃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都什麽時候了,娘娘還在這裏說些車軲轆的話。
    “還有什麽壞消息?”
    齊若姝的心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娘娘,經過陛下查明,刺客一案都是您賊喊捉賊,目的便是為了陷害太子妃娘娘。大理寺正卿黃韋覺更是揭發您的父親和方琦暗中往來,指使方琦在監牢裏刺殺太子妃,險些害的太子妃喪命。如今,方琦和您父親都已經被關進刑部大牢了。”
    按說春桃一個宮女不可能知道這麽多,但有人要通過春桃的口告訴給齊若姝。
    “怎麽可能?我父親怎麽可能指使得動方琦?”齊若姝想也不想地反駁。
    “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父親……”
    齊若姝的聲音越來越小,她的臉龐瞬間失去了血色,整個人都在打擺子。
    “陛下,我要去見陛下……”
    說著,不顧剛剛生產,翻身便要下床。
    春桃看著齊若姝這副憔悴的模樣,連忙攔住她:“娘娘,您如今這個樣子去麵聖,不僅不會得到陛下的憐惜,還會讓陛下厭惡您。”
    春桃找來一麵鏡子,
    放在齊若姝麵前,
    隻見鏡子裏的人臉色蠟黃,一雙眼睛失去了往日的身材,充斥著驚恐不安,唇瓣更是沒有一絲血色,像是幹枯了的花朵。
    齊若姝一把砸碎了鏡子。
    她緊緊咬住了嘴唇,直到嘴裏嚐到了一絲腥鹹的味道,方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春桃,幫我梳妝,這次我若是能順利過關,以後,隻要有我在的一天,保你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齊若姝為了安撫春桃,不惜許下重諾。
    “隻要本宮能夠複寵,日後就算你要出宮嫁人,本宮也會給你挑一個如意郎君,讓你呼奴喚婢。”
    “奴婢多謝娘娘。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竭盡所能,助娘娘得償所願。”
    春桃心頭一熱,眼裏燃起了濃濃的鬥誌。
    齊若姝強撐著虛弱不堪的身體坐到了梳妝鏡前……
    ……
    齊若姝被春桃攙扶到了太極宮外。
    長樂宮是距離太極宮最近的一處宮殿,然而,很近的一段路,齊若姝卻走得氣喘籲籲,額頭上滲出的汗珠滑入鬢邊,讓她頰邊的一縷秀發緊緊地貼在雪白的麵頰上。
    她停住腳步,對著春桃小聲道:“你快仔細看看,本宮的妝容花了沒有?”
    就算當初被陛下打入冷宮,齊若姝也沒有像此時這樣忐忑過。
    “娘娘安心,您妝容沒花,還是跟從前一樣美。”
    齊若姝不由長長地舒了口氣。
    她朝著殿外守著的太監道:“煩請公公幫我通報一聲,我要見陛下。”
    “娘娘還
    是回去吧,陛下現在誰都不想見。”今日值守的太監是錢有福的徒弟德寬公公。
    陛下如今對齊若姝還沒有明確的旨意,德寬也沒有落井下石,對齊若姝說話很客氣,當然,客氣歸客氣,阻攔的態度也很堅決。
    見狀,齊若姝從袖中掏出一個金元寶:“公公,還請您通融一下。”
    從前齊若姝哪裏將這些奴才放在眼裏過,也就一個錢有福她不敢不敬著,可是情勢比人強,由不得齊若姝不低頭。
    “齊娘娘,您還是不要讓奴才為難了。”德寬心裏頭很清楚,就算眼前這位齊娘娘能逃過一劫,這麗妃的封號是想都別想了,因此,便隻稱齊若姝為娘娘。
    齊若姝覺得自己已經夠低聲下氣的了,可這個奴才卻目中無人,她目光裏的惱怒一閃而逝。
    “公公,我隻要見陛下一麵,隻要一麵就可以了,我求你了。”齊若姝長睫眨動,兩行清淚順著眼角緩緩流下,透出一股梨花帶雨之美。
    德寬在心底嘖了一聲,這位齊娘娘真當自己眼瞎看不到她對自己的怨憤啊……
    就是這變臉的功夫倒是一絕,可惜啊,自己是個沒根的人,可沒有憐香惜玉的心腸。
    德寬公公麵色一沉:“齊娘娘就別為難奴才了,陛下的旨意就是借奴才十個膽子奴才也不敢違抗啊。”
    這個該死的狗奴才!
    齊若姝在心底暗罵了一聲,雙膝一矮,跪在地上,朝著殿門內喊道:“陛下,姝兒
    要見您,陛下,求您看姝兒一眼……”
    齊若姝的嗓音纏綿悱惻、哀婉異常。
    德寬來不及阻止,齊若姝就已經喊完了。
    他恨地跺了跺腳:“齊娘娘,奴才要被你害死了!”
    齊若姝看都不看對方一眼,繼續說道:“姝兒自知辜負了陛下,讓陛下傷心失望,姝兒便是死上一萬次也難贖其罪,哪還有顏麵繼續活在世上。姝兒隻求一死!”
    齊若姝恰到好處地哽咽了一聲,一管嬌媚的聲音如泣如訴:“隻是姝兒想起黃昏夜半,陛下將姝兒抱在懷裏,輕憐密愛,姝兒便舍不得……陛下,姝兒隻想再見您最後一麵!如此,姝兒去了黃泉路上,心裏也再無遺憾了……”
    齊若姝的一番話讓所有人都聽得目瞪口呆。
    守在殿門處的侍衛們恨不得變成一個聾子,就連德寬公公也在心底咋舌不已。
    雖然後宮裏的嬪妃們為了爭寵手段百出,可那些嬪妃們都是在私底下。畢竟,這後宮裏的嬪妃們身份就算再低微,那也是官家小姐出身,明麵上,誰不是端著身份。
    可這位齊娘娘卻比青樓裏的妓子還要放得開,這種床帳裏的私密話也說得出口,真是連臉麵都不要了,自己一個奴才聽了都替她臉紅。
    若是自己猜的不錯,陛下這會兒應該派女官出來堵上齊氏的嘴了。
    “陛下,隻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姝兒第一次在禦花園見到您,便如見到天神一般,明
    知姝兒按照身份該喚您一聲‘姑父’,可一腔相思無法抑製,隻能聽之任之、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到您身邊,不求名分,隻求能與您日夜相伴……是姝兒癡心妄想,想不到姝兒跟陛下的緣分竟是這樣淺……蕭郎,你真的不願意再看姝兒一眼嗎?”
    齊若姝抬起一雙迷蒙的淚眼,癡癡地望向緊閉的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