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還有魚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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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似和諧美好的世界下卻是最深沉的絕望和死寂,這是一個從女孩到少女再到女人,最後成為母親的人幾年之後才想明白的道理。
    女孩從小就在公爵府長大,身份待遇也不差,她甚至能常常接觸同齡的少主。
    因為她的父親是公爵家臣,一個在主君麵前很有地位的家臣,一個比較稀有的精神屬性魂師。
    至於什麽修為倒是不重要,因為他的死法既不名譽,也不魂師。
    一個在政治鬥爭中失敗後,承擔了主君罪責的魂師。
    這種死法在外人嘴裏肯定沒什麽好名聲,女孩兒也跟著受到了波及,但公爵府沒有虧待女孩,不但一切依舊,甚至讓她成為了少主的貼身侍女。
    連家臣遺孤都照顧不好,那也就不用養家臣了。
    女孩也明白身份驟然提升的原因是什麽——因為她的父親死了,因為精神屬性的魂師很稀有。
    她是公爵府內唯一一個可能的精神屬性魂師了,精神屬性魂師在政治場上能起到的作用遠遠大於擂台和江湖廝殺。
    從一個家臣之女成為侍女,看似地位是下降了,但宰相門前七品官,得看前綴,得看是誰的侍女。
    這個侍女也不是誰都能當的,身家清白、可以信任……
    有什麽是比家臣之女更能值得相信的?
    女孩兒對這種安排也沒什麽不滿,甚至很高興,對父親的遭遇也沒什麽意見。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君之憂,這是道理。
    在所有人都關注的情況下,她覺醒了武魂。
    但她沒有先天魂力。
    這不是什麽稀罕事,魂師的後代並不一定都是魂師,可失望總是難免的。
    貼身侍女做不成了。
    女孩當時這麽想到。
    悲傷、不解……
    該有負麵情緒都有,但大多都是因為沒有先天魂力這件事,貼身侍女這個身份女孩當時倒不是很在意。
    諾大個公爵府養個普通人還是做得到的。
    可她所侍奉的少主拒絕了更換貼身侍女,少年嘛,總是喜歡熟人多一些的。
    他甚至為此跑到政敵家裏住了一段時間,以此表明自己的決心。
    在書房中的女孩兒很感動。
    她喜歡看書,什麽書都讀,史詩、歌劇、或者市麵上流行的通俗小說…她蠻喜歡書中的那些故事,衝鋒的騎士,雪崩前擁吻的愛人,死去的老前輩…
    她喜歡讀這些故事,因為她知道這是虛假的。
    可她沒想到書裏的情節真能出現在現實中。
    少主回來了,還帶來了另一個女孩兒,是政敵家的小公主,兩家似乎有和解的跡象。
    女孩兒心中有些酸澀,但她還是笑著,因為她是個侍女。
    時光荏苒,少主成為了主君,繼承了公爵。
    女孩成為了少女,最後成為了女人,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
    沒什麽好奇怪的,貼身侍女這種職業,本就是從小內定的關係,真嫁出去了主君反倒不會放心。
    更別說他們早就已經勝似親人了。
    然後她成了母親,當年主君帶回來的女孩兒也成了母親,甚至比她還早一些,地位也比她高一些。
    公爵抱著孩子很高興。
    政敵終究是政敵,遑論他們兩家不止政敵這麽簡單,他們之間的鬥爭已持續數千年。
    換而言之,地位比她高一些的母親,孩子繼承公爵之位有風險。
    公爵也是這麽想的,於是她的孩子成為了公爵的希望所在。
    甚至都不在乎她的孩子是個女孩兒,直接當成男孩來養。
    公爵倒也不是真指望這個當成男孩養的女孩能繼承爵位,一種政治手段而已。
    隻是看著高興的公爵,母親心裏忽然湧現出一絲不忍,一縷不爽。
    但她沒有展露出來,她隻是侍女。
    公爵很不爽,他的臉色陰晴不定。
    因為他寄予厚望的孩子快兩歲了,可這個孩子的發色越來越奇怪了。
    終於,他還是忍不住帶著孩子去找了族內老人,測驗了下血脈。
    好消息,這是孩子母親的血脈;
    壞消息,跟他沒什麽關係。
    於是公爵憤怒了,這是任何男性都接受不了的事情,他甚至聯想到了更恐怖的事——孩子的母親,自己的貼身侍女,是否背叛了自己?
    政治意義上的背叛。
    母親很茫然,她真的什麽都沒幹,她能確定這就是公爵的孩子,時間對得上,經曆對得上。
    可就是發色對不上,血脈對不上。
    這些都不重要了,看著哇哇大哭的孩子,她下了個決定,作為貼身侍女的她,掌握著很多別人想不到的東西。
    她找到了另一個女人,她是個母親。
    事情很成功,公爵因為政治醜聞及族內德高望重的老人死亡,不得不流放邊境。
    當然,明麵上是去保衛家國了。
    公爵府成為了兩個女人的公爵府。
    然後她失敗了,公爵不但從必死的戰場上活了下來,還擁有了莫大的聲望。
    他絕處逢生了。
    公爵府重新有了主心骨,雖然這個主心骨隻能待在邊境。
    她不得不進入冷宮,將曾經的合作者逼到同一戰線,不得不去賭一賭公爵的惻隱之心。
    可這始終是公爵府,她逃不了。
    她快死了。
    “你可以帶著孩子去外麵,沒必要耗死在公爵府。”不遠處因炸彈而起的火光照在小溪邊,千劫臉色複雜,霍雲兒沒什麽特別的表情。
    講故事的老人臉上隻剩感慨。
    是的,不是霍雲兒講的,是小溪對麵的老人講述的。
    按照霍雲兒所言,這是看著她和戴浩長大的老人,所以應當是沒什麽錯誤的。
    憑心而論,這段過往之中似乎誰都沒錯。
    戴浩沒錯,他隻是想保全自己的名譽,他還從頭到尾都是受害者;霍雲兒沒錯,她隻是想保護孩子,並且她一開始真的沒幹什麽,莫名背鍋。
    孩子錯了嗎?孩子能有什麽錯?
    誰都沒錯,但就是上演了一場鬧劇,或許這就是世事無常。
    如同萬年前的武魂殿一般,人殺魂獸天經地義,明明什麽錯都沒有,但就是莫名輸了,莫名成了人人喊打的對象。
    但沒關係,世上沒那麽多對錯分明,完全看當事人屁股在哪兒。
    千劫現在的屁股在霍氏母女這邊。
    “帶著雨浩去外麵生活?我也想,可惜無論從孩子成長的角度,還是從活命角度上,都沒有公爵府安全。”
    霍雲兒語氣沒什麽波動。
    千劫啞然,確實說的沒錯。
    公爵府內還能把公爵夫人逼到一條戰線上,公爵府外就是隨便追殺了,霍雲兒也沒實力保護自己和孩子;
    孩子成長就更不必說了,戴雨浩或許聽起來過得很慘,但她長大了,她還有飯吃,還有魚烤。
    外麵可不一定有魚烤,日月帝國守著大海的平民們祖祖輩輩一萬年了,一個人一生中也沒吃過幾次魚。
    這片大地上,活下去就是莫大的幸運了。
    看似和諧美好的世界下卻從來都是最深沉的絕望和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