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清輝月光下，通向杭州的官道，趙莽縱馬疾
    所謂官道，也不過是丘陵溪流間，一條可供四輛馬車並行的蜿蜒土
    自神宗熙寧變法，施行保馬法後，天下民戶大多養
    養馬需精細，耗費比牛、驢、騾多，又幹不了重活，尋常民戶養馬根本不劃
    隻是朝廷養兵、養官、養馬負擔沉重，為減輕開支，就把一部分養馬負擔轉嫁到民戶頭
    自此，家家養一匹瘦馬，隻為應付官府查
    趙陀家自不例
    為鍛煉趙莽騎術，趙陀還單獨養一匹河西馬，平時藏著掖著，帶趙莽騎馬時，也得跑到宦塘河上遊，一片少有人煙的灘塗
    去年方臘義軍打到杭州，朝廷官軍南下，兩浙路征調丁夫、馬匹、車駕，為讓趙莽避開勞役，趙陀隻得把自家養的好馬交給高誌，請他獻給州衙來的征募
    一匹符合戰馬標準的河西馬，比十個丁夫加起來還要珍
    故而趙莽騎術不差，早已形成身體記憶，稍加適應就能完美駕
    衝出餘杭縣城，趙莽稍稍辨認方向，便朝杭州趕
    趙陀再三叮囑，不許他去杭州報訊，讓他直奔秀州，找個荒僻山嶺躲
    趙莽哪裏肯
    趙陀每多留在餘杭縣一刻，危險就增添一
    摩尼教一群窮凶極惡之徒，以殘虐殺人為樂，趙陀和這幫豺狼畜生待在一塊，隨時都有性命之
    魯達縱有三頭六臂，一旦翻臉動手，保護自己尚且困難，更遑論照顧趙
    目前趙莽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盡快趕到杭州，把摩尼教餘孽占據餘杭縣，密謀起兵造反的消息告知州衙和帥司，請求官軍發兵剿
    至於到杭州該去找誰，衙門大門朝哪邊開，趙莽不知道，也顧不上想太多，走一步看一
    “爹，一定要等我！”
    趙莽半匍馬背，滿麵堅
    繞過一片林木茂密的窪地，起起伏伏的山丘分布在道路兩
    一條兩丈多寬的小河在官道東麵百餘步處緩緩流淌，看水勢流向，應該是宦塘河支
    突然，趙莽覺察胯下馬匹有些異樣，奔跑時腿腳踉蹌，速度漸
    馬屁股“噗”地一聲，一股汙穢從穀道噴
    馬匹慘嘶，四蹄一軟，頭頸重重摔倒砸
    趙莽順勢往前一滾，連連翻滾幾圈，弄得滿頭滿身灰
    爬起身一看，竟是那馬兒竄稀，似乎傷了腸胃，穀道還在不停流
    好端端的馬怎會突然病倒？
    趙莽疑惑間，倏地心生警惕！
    耳後響起破風聲，他下意識側身撲倒！
    幾聲悶響，趙莽定睛一看，剛才站立的地方，斜插兩支羽箭！
    鐵箭簇深深沒入土，羽尾微微顫抖！
    趙莽驚出一身冷汗，要是躲閃遲些，豈不被兩支箭射穿？
    土路西麵，一片低矮灌叢後，響起戲謔聲：
    “這憨子，反應倒快！”
    聲音略顯尖細，趙莽立時聽出，是方毫手下，那個叫裘日新，諢號仇道人的家夥！
    窸窣聲響過後，兩個人影從灌叢後走
    一個果真是仇道人，一個是高
    高進握弓背兩壺箭，還是那副誰也不愛搭理，鼻孔朝天的冷峻
    “你也投了魔教？和這幫畜生為伍？”趙莽怒視
    高進撇撇嘴，一言不
    仇道人長刀一指：“待會兒道爺要割下你的舌頭！”
    趙莽握緊刀把，又忽地聽到身後傳來沉重腳步聲，伴隨一陣鐵環叮哐作
    扭頭一看，黃臉老僧方七佛，手持禪杖出現在身後！
    趙莽瞬間心涼半
    一打三，對方還有一個不知深淺，但一看架勢就是頂尖高手的方七佛，趙莽覺得自己凶多吉
    魯達那廝提起摩尼教多有不屑，唯獨提到方七佛頗為崇
    都是以僧徒形象行走江湖，魯達諢號花和尚，方七佛諢號七寶天尊，孰強孰弱，高下立判！
    出城時，趙陀暗暗告誡，趙莽也一直提高警
    預感到方毫不會輕易放走
    卻也沒料到，竟然讓方七佛親自來堵
    趙莽渾身緊繃，餘光瞥見東邊不遠處，月光揮灑下泛起白光的小
    眼下情形，恐怕隻有想辦法逃往河邊，借河水掩藏才有機會逃脫！
    殺！
    趙莽拔刀，踏步，起躍，劈刀一氣嗬成，直衝仇道人而去！
    三人中，方七佛深不可測，但腿腳似乎不太利
    高進箭術犀利，近身功夫一
    隻有仇道人看起來最弱！
    趙莽如猛虎下山，破夏刀泛起森森白光！
    仇道人怪叫一聲，似乎沒想到趙憨子敢先動手，第一目標還是他！
    仇道人暗暗惱火，這憨子瞧不起道爺啊！
    趙莽動身瞬間，高進朝一旁狂奔，而後回身拉弓，瞄準趙莽！
    破夏刀當頭劈下，仇道人急忙架刀阻
    “噹！~”一聲刺破鼓膜的金屬撞擊音，震得仇道人兩眼冒金星！
    他兩臂一軟，雙手握刀竟然吃不住趙莽一刀之力，兩腿都在打顫！
    仇道人一身功夫都是多年亡命生涯磨煉出來，不花哨，也無套路，更不好看，但勝在實
    他兩臂高舉勉強架住頭頂重刀，身子猛地朝後傾倒，幾乎與地麵平行，隻用兩隻腳掌踩地支
    仇道人把重刀力量往前引，自己嗞溜一下從趙莽胯下滑
    趙莽一刀劈空，仇道人已出現在他身
    “這猴腮矮子，好腰力啊！”趙莽暗道可
    要是能趁其不備殺掉仇道人，逃命的希望可就大大增
    仇道人低頭一看雙手虎口，已是迸裂流血，更是心頭大
    這趙憨子，好大力氣！
    仇道人對高進怒吼：“你不是說，趙憨子武藝稀鬆平常？”
    高進不慌不忙張弓搭箭，淡淡道：“想是近來有些長”
    仇道人咬牙：“你還不動手？敢耍花招，小心高誌小命不保！”
    嗡地弓弦一震，一支羽箭不偏不倚，釘在仇道人右腳前寸許距
    “你！”仇道人渾身一
    “許久不射，失了準頭，對不”高進又抽出一支箭，慢吞吞搭上
    仇道人咬牙切齒，前日抓捕，這高進十箭殺十人，哪有生疏的道理？
    仇道人倒也識趣，不敢再激怒高進，揮刀朝趙莽殺
    趙莽和仇道人纏鬥十幾招，誰也奈何不了
    仇道人廝殺慣了，油滑得很，趙莽占盡上風，可就是解決不掉
    眼看方七佛走來，那禪杖鐵環叮哐作響，聽得人心驚肉
    趙莽抓住空當，橫腿一掃，仇道人躲閃不及，大腿和臀上被狠狠掃中，身子失去控製重重摔倒，躺在地上哎喲叫
    趙莽當機立斷，轉身朝東邊小河方向狂
    耳邊響起箭矢射來的“嗖嗖”聲，卻無一例外都落在身
    一個沉重的腳步迅速逼近，趙莽回頭一看，方七佛掄起禪杖追至身後！
    趙莽身子一頓，腳步旋轉，反手握刀刺
    這本是他自幼習練的三十六式擊槍術之一，類似回馬槍的一招，如今平地用刀使出，倒也算另類奇
    方七佛快步突前，掄起禪杖橫掃，破夏刀擦著鐵杖杆劃過，激起一串火
    同時，方七佛一掌朝趙莽胸膛拍去，趙莽躲閃不及，隻能硬碰，腰臂旋鈕，以拳擊掌！
    一拳打出，猶如打在一塊鐵板之上，反震力道使得趙莽蹭蹭後退數
    方七佛卻隻是身形微晃，禪杖尾尖向後一戳地，便將趙莽勁力全數抵
    趙莽隻覺整條左臂發麻，手腕劇
    短暫交手，趙莽就知道自己絕非方七佛對手！
    逃！
    趙莽轉身就跑，那條寄予他逃命希望的小河，還有不到十丈距離！
    沒跑出幾步，趙莽隻覺左腿一陣劇痛，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一支羽箭射穿左大腿外側，箭簇還在滴血！
    趙莽疼得臉色發白，咬牙折斷箭杆，爬起身一瘸一拐繼續跑！
    方七佛雙膝似有舊疾，追趕時速度並不
    率先追來的是高進！
    他扔下弓，提手刀，朝趙莽撲來！
    被這廝射了一箭，趙莽心頭正怒，想著就算逃不掉，今日也要殺一個墊背！
    高進貼身逼近，趙莽果斷揮刀砍殺，二人貼身纏鬥，漸漸朝河岸邊靠
    忽地，高進探出手朝趙莽胸前抓去，明顯露出個破
    趙莽隻覺得衣襟裏被塞入一團東西，來不及多想，猛地斜劈一刀，高進急忙縮手，側身閃躲，還是慢了一步，刀鋒掠過他胸前，在左胸至肩頭的位置留下一條斜長刀傷！
    眼看方七佛和仇道人追來，趙莽縱身躍入河麵，水中冒出一連串氣泡咕嚕，人卻不見蹤
    “怎麽跑了？廢物！”
    仇道人暴跳如雷，站在河邊四處張
    高進捂著胸口刀傷，鮮血噗噗往外流，低頭不吭
    方七佛黃蠟枯臉流露震怒，禪杖一掃打在高進雙
    一聲悶哼，高進跪倒在地，強忍痛楚，額頭脖頸青筋虯
    他看著蜿蜒向南的小河，眼裏浮現一絲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