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惹不起也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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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三個,杭州來的?和張苑有何關係?”朱績居高臨下地問
趙子偁忙揖禮道:“回稟上官,我三人乃是張帥守故舊,這次北上東京,承蒙張帥守照顧,讓我等得以在沿途館驛歇”
“可有官身?”朱績斜著眼,神情倨
趙子偁遲疑了下,躬身道:“未”
朱績鼻孔裏重重哼了聲:“好個糊塗張苑老兒,拿朝廷館驛當作自家開的邸舍,縱容身邊奴才隨意占用,等某回了東京,定要上禦史台劾他一本!”
趙子偁暗暗惱火,低頭不吭
趙莽微眯眼,這白胖子說起官話來一套一套,上綱上線大扣帽
他一個沒有職事差遣的閑官,連公憑都沒有,就敢領著十幾個家仆霸占驛舍,還有臉站在這指摘張苑,真是恬不知恥!
朱績站在台階之上,負手踱了兩步,斜瞟趙莽三人,心裏暗暗琢磨起
朱家和張苑本無糾葛,可是這次摩尼教餘孽在杭州作亂,卻讓朱家對張苑記恨
張苑一道呈狀遞送東京,如今朝廷無人不知,杭州收繳了一批巨量黃金,值錢二十萬
誰都能猜到,如此巨額黃金,一定是從蘇杭應奉局、造作局兩處衙門搜羅而
整個兩浙路,隻有那兩處地方,才可能藏有這麽多財
朱勔得知後,立即上奏官家,要求張苑把黃金歸還兩
哪知隨後就有消息傳來,張苑私自把黃金運到江寧府,交由梁揚祖兌換成錢,又一文不少地送還杭
更讓朱勔氣憤的是,在兩位少宰,馮熙載和王安中的遊說下,官家竟然決定不追究張苑責任,反倒下旨嘉獎,允許他處置這筆款
兩局一向被朱勔視作朱家自留地,張苑竟敢私自處置兩局搜刮來的財貨,朱家上下立時把他記恨在
朱績斜瞅三人,泛起油光的肉臉浮現獰色,盤算著怎麽利用這三人,給張苑一點顏色瞧
“來人,搜身!仔細些!”朱績冷不丁喝
散落院裏的青袍護衛立馬圍攏過
當即就有兩人一左一右想要扭住趙莽胳
趙莽振臂一擋,那兩人蹭蹭倒
高進也一甩胳膊,掙脫
朱績怒叱,聲音尖如利錐:“大膽!”
兩名護衛扭住趙子偁,他掙紮不開,背著的書簍“哐”地掉地,裏麵東西灑落一
驛令和三個驛丁遠遠站在角落,滿麵憂愁,暗暗祈禱可千萬不要鬧出大
趙莽忍無可忍,跨前一步就要一拳砸翻趙子偁身邊兩
趙子偁急忙扭頭低喝:“不可!”
四目相對,趙子偁微微搖頭,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道:“莫衝動,朱家勢大,我們萬萬惹不起!”
趙莽咬牙攥拳,硬生生把滿腔怒火咽下肚,後撤一步沒有動
朱績冷笑道:“拿下!”
四個青袍護衛撲向趙莽,扭住他兩條胳
趙莽沒做抵抗,被壓得彎下腰,有護衛卸下他腰間佩
一個護衛狠狠朝他膝彎處踹了腳,想把他踹翻跪
趙莽兩條腿如鐵鑄,紋絲不動,扭過頭看了那人一眼,咧嘴獰
那人臉色一變,有種被猛虎回眸掃視的惡寒感,咽咽唾沫罵咧兩聲,倒也不敢再踹
趙子偁身旁的高進,被三個護衛強硬壓倒跪
趙子偁勉強擠出一絲討好笑意:“敢問上官,為何要搜身?”
朱績打著官腔:“近來匪患猖獗,未免歹人作祟,凡驛舍過往之人一律搜”
趙子偁強壓火氣:“上官如此做,不知有何職權?依據的是哪條法令?”
朱績笑道:“在東南諸州,朱家就是最大的官,朱家說的話,就是法令!”
趙子偁低下頭,滿心憤懣,好個朱家,好個“東南小朝廷”,這就是當今烏煙瘴氣的朝廷,最真實的寫照!
幾個護衛圍著三人搜身,趙莽包袱被解開,幾件換洗衣物亂扔一地,包袱裏的錢被送到朱績腳
楊可世的信貼身藏在趙莽上衣內衫夾層裏,兩個護衛亂摸一氣,倒也沒有發
趙子偁書簍裏的東西抖落一地,他低頭緊張地看著長木盒,生怕被人翻
護衛朝朱績搖搖頭,示意沒有搜到什麽特別物
朱績皺了下眉頭,低頭看看腳邊一包袱銅
這三人從杭州來,身上就沒點和張苑有關的東西?
朱績掃視幾眼,突然指著散落在一堆雜物中間的長木盒道:“那是何物?取來看看!”
沒等護衛上前,趙子偁突然拚命掙脫開身邊護衛,衝上前撿起木盒抱在懷裏,滿臉卑微諂笑:
“啟稟上官,這是家中先輩遺物,並非什麽名貴之物......”
朱績小眼眯成一條縫:“交出來,某檢查無誤,自會還給你!”
趙子偁抱緊木盒,後退一步,用近乎於哀求的聲音道:“粗陋之物,當真不值得入上官法眼,請上官高抬貴手......”
朱績緩步走下石階,陰惻惻地道:“這天底下,任何東西都是官家所
朱家奉聖命,遍尋世間奇物進獻宮中,你敢拒絕,就是違抗皇命,與朝廷作對!”
朱績手一揮:“奪過來!”
兩個護衛撲向趙子偁,趙子偁抱緊木盒死死不鬆手,與他們扭扯作一
“反了!”朱績勃然大怒,命護衛扭住他兩條胳膊,衝上前掄起巴掌“啪啪”兩個耳光,打得趙子偁鼻血橫流,腦袋嗡嗡發
木盒掉落,朱績衝他唾了口,撿起木盒打開來看:“某倒要看看是何好東西......”
趙子偁兩邊麵頰紅腫一片,鼻孔冒血,原本有些犯迷糊的臉,驀地露出一片猙獰凶狠!
他凶狂大吼一聲,抽脫胳膊,撲向朱績,抓住他的手腕狠狠一口咬下,立時滿嘴血紅!
木盒掉地,朱績慘嚎聲劃破夜空!
一眾護衛慌忙湧上前,又打又砸拖開趙子
朱績捂住鮮血淋漓的手腕,狂怒吼叫:“殺了他!”
一名護衛拔刀狠狠朝趙子偁頭頂砍下!
趙子偁撲向朱績狠咬一口的同時,趙莽已知今日這場橫禍躲不過
他猛地抽身揮拳,一拳頭砸向身後,正中剛才踹他那人麵門!
霎時間,那人一張臉綻開血霧,鼻梁以肉眼可見的角度歪斜一旁,慘叫一聲當即昏死倒地!
“動手!”趙莽怒吼,腰胯一扭,一記甩肘砸中另一人下
隻聽哢嚓一聲響,那人下頜骨脫臼斷裂,捂著臉倒地打
眨眼間,趙莽身邊四個青袍護衛倒下兩
他猛跨一步,腳掌踏地一蹬,身子半躍而起,右腿曲在身前,膝蓋如重炮,狠狠砸中第三個護衛胸膛!
那人甚至來不及反應,胸口一震,明顯凹陷下去,一口血霧噴出,當場斃命!
他手裏拿著的破夏刀掉落,趙莽握住刀柄拔刀出鞘,轉身一刀劈下!
第四個護衛揮刀砍來,刀還舉在半空,半邊腦袋已被削掉!
些許鮮血濺入嘴裏,趙莽吐了口,提刀衝向朱績!
“不留活口!”
趙莽瞬斃四人,另一邊高進也奪刀殺死身邊兩人,一個滾翻撿起弓箭,以半跪姿勢張弓搭箭,一箭釘入趙子偁身後護衛左眼,其手中刀哐啷掉
朱績驚恐地回頭望來,隻見一個提長刀、滿臉血汙的凶徒朝他殺來!
三個護衛從朱績身後衝上前,想要攔下來
可趙莽前衝速度之快,猶如猛虎撲食,搶在護衛趕上之前,橫刀掃落!
“大膽狂徒!你敢殺”
朱績哆嗦怒罵,話沒說完,破夏刀刃口從他咽喉沒入,絲滑順暢,仿佛切過一塊豬
趙莽從朱績身旁跨過時,那顆肉呼呼、泛著白油光澤的頭顱落地,還彈了兩下,滴溜溜滾朝一
“唰唰”又有兩箭擦著趙莽劃過,正中兩個護衛心
趙子偁抱緊木盒閉上眼,趙莽衝他左劈一刀,右砍一刀,趙子偁隻覺得有溫熱黏稠的血濺落臉
再度睜眼,身邊隻剩一地死
趙子偁呆呆地看著那顆白肉人頭,那張肉臉滿麵驚恐,表情凝滯在死亡瞬間!
“完了....完了....”趙子偁嘴皮哆
趙莽提著刀,渾身血汙,殺氣騰騰地唾了口:“殺都殺了,害怕已經晚啦!”
趙莽瞪他一眼,回身踩著血腳印,大步走到還未斷氣的最後兩個護衛身邊,刀尖向下直插胸膛!
朱績連同十三個護衛,短短片刻內斃命!
驛舍院門傳來響動,驛令和三個驛丁想要倉惶逃
趙莽暴喝一聲:“站住!”提刀衝上前攔
“大王饒命!”四人嚇得跪倒在地,連連磕
“不可!”高進箭步上前拽住他胳膊,“我們隻殺該殺之人!”
趙莽回頭衝他咧嘴一笑,夜色下,一臉血汙,表情凶獰滲
“放心,我有數!”
高進鬆了口氣,鬆開
他真擔心趙莽殺紅眼,要殺這四人滅
雖說這可能是眼下最穩妥的選擇,但他心裏過不了自己這一關,不想自己變成濫殺無辜的惡
趙莽胳膊夾住長刀一抹,擦幹血跡,用盡量平靜的聲音道:“四位起身說”
三個驛丁攙扶驛令,戰戰兢兢站起
驛令哭喪臉,作揖道:“大王,饒命啊!念在小人此前也算盡心伺候的份上,放過我等吧”
趙莽笑道:“你放心,我三人又不是真的山大王,不會胡亂戕人性”
四人相互看看,稍稍鬆了口
驛令豎起大拇指,咽咽唾沫,努力擠出一絲諂笑:“剛才郎君大展神威,真乃蓋世神人!”
“是啊是啊俺從未見過如二位郎君一般勇猛之士!”
“二位郎君莫不是關二爺轉世,那一通哢哢劈砍,神箭嗖嗖,就把這幫惡霸送去見了閻王爺”
三個驛丁七嘴八舌,把二人誇上
高進麵無表情,趙莽嘿嘿笑著,摟著驛令肩膀走回院落,三個驛丁跟在身
“剛才情形你們也看見了,那朱績太欺負人,明擺著尋我三人晦
若不反擊,死的就是我”
驛令看著滿院屍骸,兩條腿止不住發顫,“可....可死的是朱家人,朱家在東南諸州無人敢惹,這要是傳出去,小人四個,家門難保啊!”
趙莽道:“別怕,我有個穩妥法子,可保大家平安無事!”
驛令忙道:“請郎君指教!”
“你找個地方,我們一起動手,把屍體連夜運走,隻留下四具,然後放火把這地方連屋子帶人燒幹淨,來個死無對證!”
驛令目瞪口呆,趙莽輕拍他肩頭,“你們仔細搜搜,朱績隨身應該帶了不少值錢玩意,你四人拿去
完事後,你們連夜回家,帶上家小,有多遠走多遠,隱姓埋名過日
過個三五年,我敢保證,沒人會再追究朱績死
但是記住,在此之前,你們已經是個死
水口驛突遭盜賊襲擊,驛令及驛丁四人,慘遭殺害,屍體連同驛舍焚毀於烈火之”
驛令結巴道:“那....那朱績一行和郎君三人,又作何解釋?”
趙莽搖搖頭:“除你四人,今夜水口驛再無別人來過!”
四人麵麵相覷,半晌說不出
“可否....可否容我四人商量片刻?”驛令抬起袖口,擦擦腦門汗
趙莽笑了笑,和高進走到一旁,耐心等
四人湊一塊嘀嘀咕咕,不時回頭偷看他二
看到趙莽拄著長刀,那口大刀在黑夜裏倒映冷光,又嚇得趕緊扭過
很快,四人商量妥
驛令揖禮道:“敢問郎君,他們身上錢財,當真全歸我們?”
趙莽點點頭:“我隻要那兩匹馬,還有我們自己的錢,其餘的都歸你們!”
四人麵上一喜,不約而同地朝朱績屍體看
那胖子左手拇指帶一個碧綠扳指,右手食指帶一個紅寶石金戒指,單這兩件珍寶,就足夠四人下半輩子花
趙莽突然提高嗓門,殺氣盈盈地冷聲道:“有一點,你們記
你們四人,錢財怎麽分,我不
但拿了錢財,活著走出水口驛,咱們可就是一條船上的
誰要是敢見錢眼開,把今晚之事泄露出去,連累別人,可就別怪我這口刀不認人!”
四人急忙指天指地發了一通毒誓,當著趙莽的麵,商量好如何分贓,也算讓他做個見
驛令道:“往西三裏半,有一處孤山,時常有豺狼出沒,炎夏時節還會彌漫瘴氣,附近鄉民都繞著走,可以把屍體運到那裏,扔進山”
趙莽想了想,覺得可行,高進也無異
當即,驛令帶領驛丁牽來驢車,把一具具屍體搜羅幹淨,連衣物頭巾鞋襪全都扒下來,待會一並燒幹
除朱績身上珠寶,四人還搜到百十貫錢,幾塊銀鋌,幾張價值幾百貫的錢
起初,四人搜刮屍體時,還膽戰心驚,畏手畏
後來,見收獲頗豐,一個個爭先恐後,生怕好東西被別個搶先一步搜
驛舍大門外,屍體裝滿兩輛驢
又過了會,驛舍四處升起濃煙,火苗漸漸躥高,攀上房
火勢漸長,烈火焚燒時,發出“嗶啵”聲響,朱績和三個護衛屍體,連同一堆衣物,在大火中化作灰
趙莽靈機一動,從趙子偁書簍裏翻出筆墨,在驛舍院門旁邊的立柱上,寫下四個大字:替天行道
筆法稍顯稚嫩,勝在一個狂放不
“咋樣?”趙莽望著自己的題字,頗為得
高進嘴角含笑:“有點意思!”
兩人相視一眼,心照不
“哎呀不好!那本登記簿忘記帶出來了!上邊有朱績和郎君三人的名錄!”驛令猛拍大
高進一驚,拔腿就衝進院門,卻見正堂早已濃煙滾滾,火光刺眼,屋頂瓦片大塊大塊地掉落,房梁轟地一聲倒
趙莽趕緊拽著他跑出院
驛令自言自語般安慰道:“無妨無妨,火勢這麽大,一本冊子不可能保留下......”
趙莽也未多想,招呼眾人牽馬,驅趕驢車,在驛令帶領下,往西邊駛
夜色下,方圓十數裏黢黑一片,唯有水口驛上方火光衝天,黑煙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