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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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數不多不用學習的日子。

    昱叫來隨從,搭上一乘普通的馬車又去遊玩。

    說是遊玩,其實不然,這是在考察晉國當地的民生,昱就喜歡這樣不用學習與人社交的日子。

    他要去的地方是城北市場。

    城北一帶有著一條較為繁榮的商業街,在那裏自然的形成了市場。

    市場距離上河邑有著幾裏的距離,要進城還需要攜帶放行所需要的通行證,也就是一個木牌,如果木牌丟失了可少不了麻煩。

    隨著一路上略微的顛簸,昱看到了如同碧海的天空中飛舞的燕子,此時的燕子沒有成群結隊,隻是偶爾幾隻一同在碧海中暢遊。

    “已經很少有機會在外看到這些玄鳥了。”

    侍從不解其意,在旁問道:“王孫何不讓我等捕捉幾隻帶回去,隻要用繩子將鸞鳥係在院中,這樣您就能夠一直看到鸞鳥了。”

    “可沒有自由的鸞鳥就不是我心中喜愛的鸞鳥了。

    就像人一樣,沒有自由的人隻能被稱作奴隸,還是不要去抓為好。”

    侍從隻能低頭認錯,不敢言語。

    昱看著侍從,心中不免歎息。

    他又何嚐不是因為像侍從這樣隻能依附他人的燕子而感到悲傷呢?

    隻是像這樣受他人控製的燕子在世間還有很多很多。

    馬車停下,將馬匹和車載放置於招待外來馬車的公廨,登記完之後為馬掛上木牌。

    一般人是不敢偷馬和車的,因為能乘載馬車的人一般都有背景,而且要是被捉到還要杖打五十,罰錢十金。

    所以老實的百姓都對於馬這樣的貴重生物向來都是敬而遠之,怕有一天會因為馬匹出事而引禍上身。

    公廨不遠處就有肆場和驛站。

    肆場是買賣馬匹牛羊的地方,那裏常常有著商賈和貴族家臣進行交易,進入肆場同樣需要憑證或是人證,不然是不會允許不進行買賣的遊人參觀的。

    而驛站就是各地用於傳遞國家信件和用於送信的馬匹休息的地方,一般設於城中東北角,也叫作郵驛。

    此時的驛站可不像後世收寄包裹的場所。

    除了官吏和權貴,國人也是無權入此的,畢竟郵驛也是屬於晉國的國有機構,多用於傳遞軍事情報,一般來說禁止閑雜人入內。

    這個時候的普通人是沒有權力能夠寄信的,隻能找一些能夠幫忙送信的遊商或者同鄉幫忙帶回去,也導致了信息的來源基本上都是依靠著遊人和遊商,百姓們能夠知道的外事也不多,能夠說出外界發生大事的人都是讀書人。

    在郵驛上就體現出了信息傳播的不便和知識的重要性。

    可昱身份特殊,能夠借用驛站捎帶他的信件,如果遇上同道去洛邑的信件或是空閑的驛夫,就能夠一並帶走。

    畢竟昱的家底薄弱,不能雇傭專為他送信的使者,要寄到洛邑的話,還是需要通過驛站。

    送信的路途顛簸而且凶險,說不準會遇到盜匪或者意外,而且來回是也一個大問題。

    相較之下,驛站則安全許多。

    驛站的馬速度快而且不會停留,路上一般也不會有盜匪攔截;他們也不會蠢到去攔截軍用文書的地步,要是耽擱了說不準過段時間就會有著一群兵士追著他們砍。

    姬昱此行不單隻是為了遊玩,他要在遊玩之前去驛站做一件事,給母親薑娥寄信。

    不過他有一段時間沒有來了,以至於此地換了一個守門的差役也不知道。

    差役站在大門之外,身上穿著驛夫的差衣,神情很是嚴肅,就像是在看守監獄的獄卒一般。

    “站住,你是何許人也?此地不是你們這些人該來的地方,給我速速走開,不然用刀砍了你的頭。”

    他說話的語氣之中帶著許多傲氣,畢竟這樣的差事在尋常人看來可是了不得,有著高人一等的身份,還能夠用驛站的津貼填補家用。

    看著在此駐守幹雜事的明顯是個新來的驛人,昱就知道這次又不免要多費口舌。

    “我是王孫昱,請您轉告一下此地驛長,我有信件要交付。”

    差役本想說此地不允許寄信件,可又聽到“王孫昱”三字頓時一愣。

    “您真的是晉國都在傳名的王孫嗎?”

    昱手摘鬥笠,露出被遮掩的樣貌。

    “如果沒人盜用我的名號的話,我就是王孫昱。”

    美麗的男子向來是引人注目的,更別說王孫昱身上那超群絕倫的氣質和那優雅的風度。盡管王孫昱尚幼,可眉宇間那股英氣和俊美就像在遍地都是野雞的惡地之中混入了一隻高貴而且美麗的白鶴,異常顯眼。

    隻是看一眼,就知道此人是個君子。

    在這個格外注重顏值外表的時代,美貌向來能夠讓人重視。

    就連衛國的衛懿公也是因為喜愛美麗的白鶴而疏於朝政,更別說比白鶴更要美麗的王孫了。

    差役猛地向昱俯身大拜,激動的說道:“您真的是王孫!”

    “絕無弄虛作假。”

    說罷還從懷中拿出了晉侯給他的漆木令符,上方雕刻著一些好看的獸紋和刀斧圖案,在正麵上有著晉國的篆字,正上角刻有“晉”,下方有“奉承天子,王孫之令”。

    “小人拜見王孫,不知王孫遠道而來,是我等驛人的罪責。”

    差役俯身再拜,激動的樣子一點也不下於見到偶像時的興奮。

    “小人得見王孫,就好比魚兒看到了水,久旱的田地得到了雨露的滋潤,真是喜悅啊。

    我等晉人向來痛恨秦國的野蠻,偷襲攻占我們的城池,還俘虜我晉國的兵士。

    此等惡賊,要不是君上擔心攻城會折損晉人同胞,必定擊而破之。

    若不是王孫您的仁德,想來這群野蠻人將會更加猖狂啊,請您再受我一拜!”

    差役把腰身低垂,頭都快觸碰到地麵之上。

    像這樣的晉人在國中還有很多,他們沒有感激秦軍的退兵,反而加以羞辱,把他們偷襲王官當成了罪孽深重,殊不知這本就是因為晉軍在崤之戰中全殲秦軍的仇恨。

    人和人的階級是一座大山,相比於現在的差役,昱還是喜歡之前他那桀驁不馴的樣子。

    現在的昱,又何嚐不是那天空中的鸞鳥,在人間無拘無束,不受這些苦難的世道所困擾;其他人窮極一生都未嚐能夠踏入那驛站之中,而他隻要說明身份就能夠讓這樣的軍事之地為了他的信件而奔波。

    他們這些下等人隻是被繩子係住的燕子,已經不能夠叫鸞鳥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