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定風波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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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心智不似孩童。”
    元淮禮擋在憶慈身前,眸光落在被雷劈得焦黑的樹幹上。
    憶慈將脖間的衣領攏了攏,懶懶困困打了一個哈欠,聲音稚嫩,卻格外好聽,甜甜的,“窮人孩子早當家。”
    元淮禮:“……”
    這世間,唯她最沒有資格說自己窮。
    大乾皇室最受寵的公主,擁有南方七個郡的封地,每年的‘湯沐邑’足有國庫五分之一。
    這‘湯沐邑’說白了,就是封地上交的賦稅,但無須上繳國庫,完全歸公主所有,美其名曰——供公主洗澡之用。
    元淮禮思及此,便有些愣神,他回想起自己的推演,大乾皇室橫征暴斂,最終破滅與民間暴亂,但……
    元淮禮看向憶慈,小姑娘穠麗的小臉已經初露驚豔,再長大些,這‘傾世美人’她也是當得起的。
    橫征暴斂……
    元淮禮一時說不清,他想,此等熱烈的人兒現世,就是用盡世間寶物,能將她留下,便已經是恩賜。
    人間,哪裏配擁有她來點綴?
    他再次愣了神,他怎麽……對一個小女娃……有了占有的心思?
    他心思怎可如此肮髒?
    況且,他本該冷眼旁觀她與大乾的滅亡。
    元淮禮腳步匆匆逃離,卻在推開包廂門的一瞬間頓住,掌心一柄白色長劍突兀出現,擋住他逃出門的路。
    那是……他的本命劍。
    白色長劍振動身體,劍身不斷朝憶慈方向探去。
    元淮禮看懂了它的意思——殺了她。
    殺了會成為他心魔的她。
    元淮禮閉上眼,雙手緊緊攥住劍柄,低低呢喃:“不能,不能……”
    “她隻是個孩子。”
    是他心生不幹淨的心思。
    是他的錯。
    長劍不滿,白色劍身在刹那變成深紅,黑色紋路從劍柄向劍身蔓延,即將布滿劍身。
    “舍不得?”
    調侃的聲音在元淮禮背後響起。
    元淮禮緊握劍柄的身形一頓,僵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長劍震動兩下,倏地消散,不見了蹤影。
    元淮禮緩緩側過身,露出那張萬年不變的沉靜麵龐,如謫仙般的容貌此刻多了幾分蒼白,讓人好生心疼。
    “元公子怎麽不動手?”憶慈打了一個哈欠,黑眸蒙著一層水汽,睡眼蒙矓,聲音中沁著笑意,“心軟可是最致命的缺點哦~”
    元淮禮鎮定得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什麽動手?殿下要繼續休息嗎?”
    憶慈懶得戳穿,“沒什麽,本殿不想睡了,陪本殿下去走走。”
    元淮禮沒有說話,隻是默默走過去,將憶慈的大氅和湯婆子等東西收拾好,陪憶慈下了茶樓。
    長街繁華有萬象,泠泠霜雪暖驕陽。
    “公子,真不是我吹,就咱們家這春聯,質量沒得說!而且啊,我們家還有個秀才老爺,以後絕對是當大官的料!您呐,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穿著臃腫的小販身板瘦弱,但笑容滿滿,滿身朝氣,手上抓著紅色春聯賣力推銷,讓人身上也染上了幾分年氣兒!
    李九渡和沈硯書幾人互相看了看,一拍即合,“老板,來十副!”
    其實這些東西完全不需要他們采購,以陛下對殿下的疼惜寵愛,這些東西每年都由宮中承包。
    雖然知道,但他們也想買些,不為別的,就想多些年味!
    “好嘞!這就給各位小公子包起來!”
    小販笑意更濃,動作麻利地包好春聯,遞給幾個人身後的仆人。
    “表兄!”
    “表兄!”
    稚嫩的聲音越來越急。
    幾人順著聲音望過去,看到一個半人高的藍袍小公子,身後跟著四個仆人,仆人很高大,身上滿是不好惹的氣息。
    “表兄!”藍袍小公子胖嘟嘟的,朝沈硯書跑過來,臉上冒著熱氣,“表兄!我陪爹娘來京城了!”
    沈硯書禮貌點了點頭,並沒有什麽其他情緒。
    相比之下,沈硯書的冷漠與藍袍小公子的熱情成了鮮明對比。
    藍袍小公子並不氣餒,兩個黑溜溜的大眼睛滿是好奇,上下打量著沈硯書,“表兄,我聽娘說你做了公主的男寵,是不是真的?”
    “……”
    沈硯書想反駁,卻又無從下口。
    可心底又升起一股說不清的羞憤,於外界,甚至是他最親的父母,都毫不遲疑地將他認作殿下的男寵。
    “表兄,我娘說你特別幸運,竟然靠著臉就能吃喝不愁!”
    沈硯書沉默不語,手指緊緊攥著衣袍,指尖泛白。
    “表兄,你怎麽不說話了?”藍袍小公子好奇歪頭,“是不是公主打你了?我娘說你要是不聽話,公主就會打你,是不是真的?”
    沈硯書嗓子一黏,卻毫不猶豫反駁,“沒有,殿下……性子很好。”
    心中越發苦澀。
    耳邊的喧囂聲被放大,他卻隻能感受到無邊的羞恥。
    “怎麽,東西買完了?”
    憶慈懶洋洋的調子響起,將呆立的幾人思緒扯回,甚至將那抹縈繞不去的屈辱驅散。
    “殿下……”
    沈硯書低低喚了一聲,平靜的麵容硬是染著委屈。
    聞言,憶慈掀眼望了過去,又將目光定在藍袍小公子身上,滿身淩厲,令人不敢直視。
    “欺負本殿的人?”
    藍袍小公子局促站在原地,使勁兒搖頭,恨不得將腦漿搖出來,“沒有!”
    “沈硯書,你說。”
    沈硯書愣了愣,垂眸,啞聲:“殿下,他沒有欺負我。”
    憶慈不喜計較這些繁雜小事,她看向元淮禮,“附近有沒有酒樓,我們去吃點東西。”
    藍袍小公子徹底被忽略,等憶慈一行人離開後,他才重重鬆了一口氣,本該天真的眼底染上一層陰霾。
    良久。
    “聖子啊,這變數你不除,便交給我等吧。”
    “上洲的前途,不能折損。”
    低語罷,眼底陰霾消散,藍袍小公子突然暈厥過去。
    歲末時,無論歲月多麽苦寒,回望一年多麽艱難,迎接新年這幾日,笑容無一不真摯。
    就像,一罐子的苦湯藥,隻需要一顆糖安慰。
    公主府在歲末這幾日,格外冷清,‘小駙馬們’被送回家過年,下人們也輪流回家過年,幾日過去,公主府便隻剩下暗衛與一些沒有家人的下人留府打理。
    公主府外,憶慈抱著鑲金湯婆子,靠在六駕馬車中打盹,對麵是元淮禮,二人互不打擾,一同上了進宮的車駕。
    延樂宮內,暖意繚繞,花香淺淡,珠寶珍奇陳列,可見其盛寵。
    “姐姐,今日是昭陽公主進宮的日子。”王美人拉著元玲瓏的手,微抬眉眼,滿是無奈,“唉!”
    “妹妹何故歎氣?”元玲瓏身上一條粉色宮裝,原本的溫婉江南氣消磨了很多,矜貴的傲氣添了不少。
    “姐姐入宮頭一年,不清楚。”王美人道,“一般啊,每次過年這前後幾日,陛下絕不踏入後宮半步,聽說啊,是昭陽公主不許。”
    元玲瓏麵容一滯,“為何?就算再寵昭陽公主,也不能任由她……”
    她突然卡殼,想起那荒唐的‘生辰殿選小駙馬’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