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東宮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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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紹瑜凝視著太子手書,久久不語。
    “挺狂啊。”
    “殿下?”
    李東陽輕聲呼喚。
    他猜測信中無非就是重申沈賀與東宮的關係,令自家殿下投鼠忌器,打狗看看主人。
    然以自家殿下的才具與膽識,不應該如此凝重。
    他很好奇信中到底寫了什麽。
    須臾之後,蕭紹瑜還是沒有說話。
    “這是你主動送上門的,不要怪本王下手稍微狠點!”
    他隻是將信平放於案,示意二人湊近觀瞧。
    信中隻有四字,運筆張揚,蘊意霸道,恰如太子本性。
    “好自為之!”
    李東陽看過信後,又看向蕭紹瑜,隻見其凝重之色,漸漸釋然。
    以弱冠之齡,卻終能忍住如此跋扈之言,他心中不得不佩服自家殿下的氣量。
    “太子殿下儲位穩固,有恃無恐,殿下宜韜光養晦。”
    蕭紹瑜與李東陽名為主臣,實則有師徒之誼,隻是無師徒之名。
    故李東陽肯定蕭紹瑜的同時,也有提醒持之以恒之深意。
    畢竟人不輕狂枉少年,他擔心蕭紹瑜稍有鬆懈、一時無法忍耐,招致太子敵意,導致日益舉步維艱。
    “哪有如此求人的?!”
    與李東陽的理性不同,年輕的範伯勳,憤慨更多一些。
    但出身士族的他,悉知上品門閥、頂尖望族是何等的龐然大物,權勢滔天。
    有蘭陵劉氏撐腰的太子,自然有狂妄的資本。
    故他的不滿,與其說是憤慨,不如說是抱怨。
    蕭紹瑜終於走出太子手書帶給他的陰霾,他笑了,笑得很清純、很陽光、很灑脫。
    “本王何德何能,能當太子殿下一求?臣子須守臣子的本分。”
    他從容起身,隨和不改,淡然道:
    “君示臣以書,臣當叩君於宮。伯勳,隨本王去東宮。”
    “殿下雅量!”
    李東陽明眸爍爍,暗道自己還是低估了自家殿下的氣量。
    東宮位於梁宮之內,蕭紹瑜拜謁東宮之舉,瞞不過百官,更瞞不過梁帝的耳目。
    他亦無心隱瞞,恰有昭示尊君之心,畢竟儲君也是君嘛。
    “陛下,宮門宿衛剛剛來報,九殿下去東宮了。”
    陸瀚洲奏報梁帝之時,太子還沒得到消息呢。
    梁帝聞報,蒼眸之中閃過一絲欣慰。
    “九郎素來恪守君臣之道、兄弟之禮,太子送了手書,以他的性子去趟東宮並不稀奇。”
    原來,太子的舉動也沒有逃過梁帝的耳目。
    尊禮是蕭紹瑜留給梁帝為數不多的印象之一,而這正是梁帝的欣慰之處。
    因為明尊卑,自然知進退,而行不逾矩。
    如此,濟陰之行必然不會搞出他不願看到的結局。
    “九郎是個有心人,就是太子啊,太過霸道。”
    梁帝竟然連太子手書的內容,也是一清二楚。
    他對蕭紹瑜增添一分欣慰的同時,隱隱流露出對太子的憂慮和不滿。
    這種情感的自然流露,也就隻能發生在他與陸瀚洲之間,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
    因為隻有陸瀚洲對他是絕對忠誠的,這是二十餘年時光的見證。
    陸瀚洲恭立於側,目不斜視,隻聽不說。
    甚至給梁帝一種錯覺,他似乎連聽都沒聽到。
    ......
    “九弟果是有心之人。”
    在尊禮這點上,太子與梁帝的看法極為一致。
    所不同的是,太子喜形於色,毫不掩飾,遠沒有梁帝的城府。
    “臣弟愚鈍,特來聆聽太子殿下麵諭。”
    蕭紹瑜恭恭敬敬、老老實實,甚至故作閃躲的明眸中,還有意流露出一絲膽怯與畏懼。
    見狀,太子哈哈大笑,出言更是毫無顧忌。
    “沈賀是本宮的門人,他的清白是毋庸置疑的,你到了濟陰,一切聽其安排便是。
    飽覽濟陰風光,方不虛此行嘛。”
    若是一切由沈賀來安排,還如何查他?
    太子的意思很明確:沈賀查不得!
    “原來,你是開旅遊公司的,沈賀就是你旗下的導遊。
    有沒有逼消啊?
    不過,本王是公費旅遊的大爺,不小心伺候著呀,嚴重鄙視你們。”
    蕭紹瑜深藏內心的情感,沒有絲毫不悅流露,恭敬反而更甚,口中連連稱是。
    “臣弟受教了。”
    見蕭紹瑜表現得很懂事,朝會之後便來了東宮的尚書令謝宣懷,慢條斯理道:
    “範太守在新昌任上有十年了吧,也該動動位子了。”
    他話中的“範太守”,自然指的是蕭紹瑜的舅舅範雍,現任新昌郡太守,也就是範伯勳的父親。
    而所謂“動動位子”,可就大有玄機了。
    若是蕭紹瑜乖乖聽話,一切如太子之意,自然會給範雍一個升遷的機會。
    相反,若是蕭紹瑜陽奉陰違,到了濟陰郡不聽沈賀的招呼,那“動動位子”就是貶謫之意了。
    謝宣懷這招可謂恩威並用。
    他是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主兒,比太子要難對付得太多了。
    至於他的話還有沒有其他深意,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蕭紹瑜並不奇怪,能宰執南梁十年之久者,必然是一個厲害角色。
    “本王代舅舅拜謝尚書令。”
    他佯裝麵現喜色,顯得極為動心。
    以常理推之,範雍的仕途是與本身的門第和蕭紹瑜的聖寵衰榮,密不可分的。
    同樣的弱冠封王,豫章王和晉安王直封親王,而蕭紹瑜僅得郡王之爵,聖寵可見一斑。
    至於門第,下品門第的範雍,能晉太守,已屬超品擢拔了。
    相對於絕大多數寒門子弟與兩榜清流,他的仕途已經算是一片光明了,卻也到了極限。
    所以,蕭紹瑜有高興的理由。
    相反,若是他表現得淡定如水,與青澀的氣質明顯相悖,豈非示人以城府?
    “就問你,本王清不清純?”
    正因他表現得心思單純,太子默認其已入彀中,再無戒心。
    即使是老謀深算的謝宣懷,多少也降低了一些提防之意。
    “哎。”
    就在這時,蕭紹瑜忽然唉聲歎氣起來,一副愁容難掩、羞羞澀澀的樣子。
    京城裏沒有什麽秘密,自散朝後,南康郡王府揭不開鍋的消息,就不脛而走了。
    太子正值用人之際,東宮也不缺錢,他索性說道:
    “這張莊票,九弟拿去吧,濟陰的事,本宮便拜托你了。”
    “看出來了,挺懂行啊。”
    蕭紹瑜羞澀的接過莊票,瞄了一眼,竟是三萬錢。
    “臣弟謹遵鈞令。”
    收了人家的錢,辦不辦事兩說,漂亮話那是必須奉上的。
    又是寒暄一陣閑話,蕭紹瑜便以準備出京為由,知趣告辭。
    “殿下,忍一時風平浪靜。”
    再次回府,蕭紹瑜不怒不喜,麵色平靜,與通常別無二致。
    是範伯勳的憤懣神情,引起了李東陽的注意。
    他知道自家殿下的心情,遠沒有表麵那般平靜,故好言安慰。
    蕭紹瑜裝不下去了,哂然一笑:
    “本王不虛此行啊。”
    “太子殿下何意?”
    李東陽問,他很好奇。
    蕭紹瑜從袖口取出莊票,從容說道:
    “太子殿下讓本王全聽沈賀的,這三萬錢就是封口費。
    東陽先生入賬吧,傳話下去,省著點用,人參、燕窩之類,就不要買了。
    從今天開始,全府吃素,限量供給,本王決心整治府中的奢靡之風。”
    “殿下啊,好像府中最奢靡的,就是你吧?”
    範伯勳弱弱的腹誹著。
    梁帝尚儉,蕭紹瑜能止奢用儉效仿之,李東陽的心裏是欣慰的。
    但他對蕭紹瑜的受賄行為,卻是不以為然。
    可惜,他誤會了。
    實際上,蕭紹瑜的行為算是索賄,還是向當朝太子索賄。
    “殿下,莊票還是退回去的好,否則傳到陛下耳中......”
    李東陽嚴肅諫言,點到為止。
    這可是欺君之罪,斷不可兒戲的。
    “東陽先生,本王若退了回去,太子會怎麽想?
    其實,本王是有意麻痹他,如此才能辦好陛下交代的差事嘛。
    待從濟陰返京,本王親自麵陳陛下就是。”
    蕭紹瑜是真能編啊,妥妥的美化自己。
    他心裏可不是這麽想的。
    “到手的錢,那是必須堅決不退的。”
    “這麽說,濟陰之行該怎麽辦還怎麽辦嘍?”
    “東陽先生,賑災除貪乃國事,任何人也別想收買本王,原則不變。”
    蕭紹瑜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慷慨激昂。
    “這樣就好。”
    李東陽懸著的心放下了。
    “靠敲竹杠斂財,可用一時,卻不可長久。
    本王還是得琢磨琢磨經營之道,這才是正途。”
    有李東陽這樣的大儒看著,蕭紹瑜不得不適當的轉變思路,謀求在商業上有所發展。
    說到商業,想在建康開間鋪子,現在的他還是不要想了。
    須知建康可是寸土寸金之地,靠梁帝賞的那五萬錢,是選不到繁華地段的。
    經過後世商業風暴的洗禮,他深知地段的重要性。
    選不到繁華地段,生意不如不做。
    “本王何不借濟陰之行,做一回倒爺呢!”
    古代的交通遠不如後世發達,同樣商品在不同地域是存在著很大的差價的。
    其中,運輸成本便是造成差價的最大原因。
    而他這次可是公差啊,運輸成本那必須算到朝廷頭上啊。
    越想越可行,他開始琢磨起來。
    “倒賣點什麽緊俏商品呢?”
    此時的建康,已是五朝古都,商業極其發達。
    想找出有賣點的商品,並不是難事。
    然蕭紹瑜想做的,卻是最緊俏的生意,必須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哼哼,必須是雲錦啊!”
    《梁書·武帝紀》載曰:
    帝謁東宮,庶人琰賄帝,帝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