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受製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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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某應子夜之約,前來迎戰!”
    此時,幽湖穀山口處衝出一人。
    此人身長八尺有奇,一身傲骨,劍眉星目之間盡顯霸氣,不愧是獨步北徐的葉清玄。
    其身後山口寨門隨即關閉,寨牆之上穀兵嚴陣以待。
    “狂徒!交出官銀,本峰主饒你不死!”
    神情古板的趙乾坤,虛按長髯,縱身而起。
    怒喝之聲尚未散去,他已然飄落於葉清玄對麵,身法了得。
    果如範雍所言,葉清玄根本不屑辯解,掌中雪月銀槍橫擺,放聲大笑。
    “請賜教!”
    “狂妄!”
    趙乾坤長劍出鞘,直刺葉清玄之咽喉,出招狠辣。
    葉清玄毫無畏懼,悍然迎戰。
    “這個葉清玄是個人才啊,不服就幹,愛咋咋地。
    夠豪橫,深得我心。
    要是能收入門下就好了,本王可是求賢若渴呢。”
    蕭紹瑜眼饞了,對葉清玄動了心思。
    槍劍相交,激鬥爆燃。
    一個長劍刁鑽,招招狠辣,一個銀槍亂舞,大開大合,戰得難分難解。
    轉眼之間,便是數十回合過去,戰況仍然焦灼。
    沈賀隱隱地往後挪了挪,心中有些發虛。
    “沒想到啊,葉寇竟然能與趙峰主戰到這等程度。
    若是趙峰主萬一馬失前蹄,本官的小命可就危險了......”
    蕭紹瑜卻是看出不一樣的端倪,葉清玄隱有後繼乏力之勢。
    “趙乾坤此人,人性是不咋地,於武道一途卻是個人物。
    葉清玄能跟他纏鬥這麽久,已是不凡了。”
    一旁觀戰的範伯勳眉頭深鎖,臉上布滿憂色,估計也瞧出了端倪。
    見二人神色微凝,李東陽雖不通武道,卻也是猜中八分。
    “恐怕不妙啊。”
    突然,趙乾坤身法陡然加速,長劍迅如閃電。
    一時間,令葉清玄左支右絀,難以招架。
    砰!
    猛然一個閃身,他竄至葉清玄身後,凝聚畢生內勁的一掌,迅猛地拍中葉清玄後心。
    葉清玄喉間一鹹,鮮血上湧。
    然寧折不彎的他,強行運氣,壓製傷勢,縱身丈外。
    “前輩不愧是位列蘭陵榜前十的高手,葉某領教了,後會有期。”
    葉清玄言罷,便飛身朝穀口掠去。
    趙乾坤卻是紋絲不動,根本沒有追擊的意思。
    見局勢峰回路轉,恢複底氣的沈賀,大聲疾呼:
    “趙峰主,莫要縱虎歸山!”
    “無妨!”
    趙乾坤古板的神情中,浮現一抹高深的冷笑,自信不疑。
    “能受本峰主一掌,而不立斃當場,葉寇果非浪得虛名。
    然三日之期已是他的大限,終將難逃一死!”
    見趙乾坤說得底氣十足,沈賀頓時喜形於色,當即揮兵攻穀。
    葉清玄身負重傷,幽湖穀已是群龍無首。
    在濟陰郡兵的瘋狂攻擊之下,穀口寨門搖搖欲墜,戰敗隻是時間問題。
    範伯勳緊握劍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目光焦急地看向蕭紹瑜。
    他擔憂葉清玄的傷勢,更擔心幽湖穀被攻破。
    蕭紹瑜的擔憂,半點不比他少。
    但他更清楚,此時葉清玄已做出反抗,再強行介入已非明智之舉。
    “保持低調,不能衝動。”
    他拉住範伯勳,握緊其手腕,隻有一字淡淡飄出朱唇皓齒。
    “忍!”
    李東陽心中一鬆,麵露讚許之色,他才是三人之中最緊張的那個人。
    葉清玄重傷待死,幽湖穀即將告破。
    現實的殘酷,遠比範府密議時考慮的最壞情況,還要更糟。
    他擔心蕭紹瑜不明變通,做出不合時宜的舉動,授沈賀以口實,令南康一係的處境更加艱危。
    幸好蕭紹瑜年少老成,定力十足,否則後果難料。
    三人在內心極度煎熬中,不久之後,便親眼目睹了幽湖穀被濟陰郡兵攻破的一幕。
    “稟太守,標下於穀中搜出書信一封。”
    一員郡將折回大營,雙手呈上一封書信。
    沈賀似有深意地朝蕭紹瑜一笑,隨即問道:
    “是葉寇與何人的往來書信,可否談及偷竊官銀一事?”
    “表情猥瑣?你要搞事!”
    蕭紹瑜很生氣,然並沒有卵用。
    “似有談及,落款是範......雍。”
    沈賀展信一看,頓時冷哼:
    “果然是範兄的手書,事關重大,恕本官無法顧念同僚情誼。”
    他朝蕭紹瑜一拱手,複冷聲道:
    “九殿下應該不知此事吧?
    來人,速將本官奏疏發往京城,請陛下聖斷!”
    沈賀當著蕭紹瑜的麵,將事先寫好的奏疏交由親信。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手段太卑劣,演技太粗糙,你就不能含蓄點麽?
    本王可是看過大片的人,對審美是有要求的,俗!”
    他心裏對沈賀無限鄙視,嘴上仍保持著低調:
    “本王出京前拜見過太子殿下,定會信守承諾。”
    蕭紹瑜表現出了對太子的恭順。
    同時,他也確定那封信必然是偽造的。
    但他心裏同樣明白,這已經不重要了。
    “範雍乃是本王最大的倚仗,絕對不能有失,千萬不能衝動。”
    舅舅的生死已經操於太子之手,唯有兌現承諾,或許能保一線生機。
    至於他自己,隻能暫忍一時,任憑沈賀為所欲為了。
    沈賀可謂大獲全勝,此後賑災事宜全由他一言而定。
    至於查其貪墨一事,更是休要再提。
    初到濟陰,便被捆綁羽翼,束縛手腳,逼入窘境。
    蕭紹瑜的心情,肯定不美麗。
    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他都已經成了光鮮亮麗的傀儡。
    ......
    濟陰郡治,睢陵城中。
    一處深宅豪院,這裏是蕭紹瑜的臨時下榻之地。
    一切都是沈賀事先準備的,蕭紹瑜三人形同軟禁,卻也奈何不得。
    “殿下,宅院四周都有行跡可疑之人,應該是沈賀布置的暗哨。”
    身為侍衛長的範伯勳,負有守護之責,探查下榻之地便是他的本分。
    “此人疑心倒是挺重的,越是如此,越不可輕舉妄動。”
    李東陽見微知著,立刻意識到沈賀的難纏,便出言提醒。
    心事重重的蕭紹瑜,默然頷首。
    他對自己所處的環境,有著天然的敏銳感知,近乎與生俱來的本能。
    跨入宅院的那一刻,他便有了覺悟:
    “本王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沈賀的耳目,或者說,我的自由僅限於宅院之內吧。”
    “殿下不必過於憂慮。
    此舉不過是為了掣肘殿下,從而掌控賑災實權,回避查案。
    下官以為,太子殿下既然示恩威於殿下,便沒有必要畫蛇添足,也許這一切都是沈賀的擅作主張,邀功之舉。”
    李東陽安慰道。
    太子是否主謀,又是否會借此剪除南康一係,他其實並不確定。
    他能確定的,唯有按兵不動,靜觀局勢,尋機破局。
    “東陽先生所言極是。
    何況舅舅畢竟是皇親,真要論罪,還須過陛下這關,太子也不是十拿九穩。”
    蕭紹瑜不是看不破此時的凶險,隻因他不能自亂陣腳,也想安撫憂心父親的範伯勳,故有此言。
    “幸好本王將雲錦留在了新昌。”
    然而前朝骨肉相殘的觸目驚心,雖消逝在曆史的長河,卻並未遠去。
    士族家藏典籍多有記載,士族子弟必然了然於心。
    真正遺忘的,是遠離權力的庶民後代。
    父子兄弟尚且如此,外戚又算什麽?
    範伯勳生而為貴族,豈能不知最是無情帝王家?
    他心中明白,表麵卻是故作稍安,初衷與表兄蕭紹瑜如出一轍。
    “父親尚且無虞,隻是不知葉叔生死如何,哎。”
    不同於範雍,葉清玄雖然於亂軍之中脫身,卻不知能否挺過掌傷,一切隻能聽憑天意了。
    局勢如此,唯有耐心蟄伏,靜待時機。
    蕭紹瑜深知張弛之道,一味的苦悶,是於事無補的。
    與其空耗心神,不如圖個清閑。
    過過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小日子,還能向有心人釋放一個安心的信號。
    “低調、低調,越是困境,越不能被對手帶亂了節奏。”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清閑亦是得之不易的。
    回到睢陵的第二日,正值春風得意的沈賀,登門造訪。
    “九殿下好興致啊,不知讀到夫子的哪句至理名言呢?”
    見蕭紹瑜正手捧論語,沉浸書香,沈賀便熱情搭訕,毫無疏離之感。
    若是不知內情,還以為是故友重逢呢。
    “虛偽!”
    蕭紹瑜淡然一笑,似乎對他的逼宮之舉並未介懷,依舊親切如初。
    “本王正好讀到裏仁篇中的一句。
    子曰: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
    如今讀來,別有一番滋味啊。”
    蕭紹瑜話裏有話,溫和之下暗諷某人隻圖私利的卑鄙。
    “少跟本王套近乎,本王不吃這套。”
    沈賀雖德行有虧,卻不失才華,亦是兩榜風流,屬清流一脈。
    人分三教九流,清流亦是清濁有別。
    有兩袖清風如李東陽者,也有明清暗濁如沈賀之流,不足為奇。
    他明明聽得懂,卻假裝糊塗,一臉陶醉,厚顏讚曰:
    “夫子說得好啊。”
    “臉皮還挺厚的,很有點無恥的樣子,本王鄙視你。”
    蕭紹瑜心中瘋狂吐著槽,麵上仍是笑容可掬。
    他直問來意,開門見山:
    “沈太守造訪,有何見教?”
    沈賀一點也不見外,似乎忘記了二人身份的尊卑,竟然很隨意地無請而坐。
    “不拿自己當外人,是吧?”
    “見教倒是談不上,隻是有一樁解民之急的大善事,下官想請九殿下出麵主持。”
    “哦?願聞其詳。”
    蕭紹瑜對沈賀的失禮引而不發,心中默默忍耐著。
    他放下手中善本,明眸眨動間,似乎對所謂的大善事很有興趣。
    “又起什麽幺蛾子?
    請本王出麵,肯定是看上了本王的號召力,要點出場費應該是可以的吧。”
    竹杠該敲還得敲,尤其是這種主動送上門的。
    《梁書·武帝紀》載曰:
    至濟陰,範公雍陷庫銀失竊案,帝受挾,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