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濟陰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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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郡丞,可是思得妙計?”
陳樸那一瞬間的狠厲陰鷙,令劉廣平嗅出了轉機的味道。
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人,狠厲自然是對敵人的。
而狠厲背後的利益,則是二人共有的。
“無毒不丈夫,就看二爺有沒有這份魄力與膽量了!”
狠厲的眸光更盛,陳樸死死地盯著劉廣平,像極了蟄伏中的毒蛇。
受到刺激的劉廣平,他平凡的氣質中生出一股堅決。
一股不願在隱忍中死亡,而願孤注一擲的堅決。
欲望的火苗,在他的雙眸中跳躍著,是那樣的瘋狂。
此刻的他,無比渴望擁有:
那些曾經有機會得到,卻本不屬於他的東西。
“既然已經出手了,便是回頭路斷。
陳郡丞,但講無妨。”
改變的,不隻是氣質,劉廣平的聲音也變了。
不再是往日的隨和,平添了權謀者的味道。
“本官果然沒有看錯,二爺天生就是幹大事的人!”
陳樸豎起拇指,大讚。
隨即,道出新思之計: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
翌日清晨,尚未恢複平靜的睢陵城,又有事情發生。
不知緣何,許崇古一夜間就改變了初衷。
他決定不再退出,要與劉廣升爭收澇田。
“稟太守,許員外正在召集災民,看樣子應該是欲收澇田。”
一個滿頭大汗的郡衙差役,氣喘籲籲地稟報。
他是沈賀派出去,盯著許氏的人。
既然已經決定發難許氏,沈賀自然要力爭一擊必中。
許氏的動向,是他必須掌握的情報。
他可不希望,被許崇古鑽了空子。
梳洗已畢,穿戴整齊,沈賀正欲出門拜訪蕭紹瑜。
聽聞差役的急報,他停住腳步,心中冷哼:
“這片澇田,可是太子殿下盯上的肉,豈能容你染指?”
隨即不假思索,他嚴詞命令道:
“即刻起,沒有本官之命,任何人不得私自交易田地。
否則,嚴懲不貸!
你速帶人前去曉諭。”
田地交易,確實繞不過官府。
但像沈賀這樣為了私利,而隨意禁止的,卻不常見。
他這是典型的公權私用。
見差役麵現猶豫,有話想說卻不敢說,扭捏得像待嫁閨中的小家碧玉。
沈賀心中又是一陣冷哼:
“沒用的東西!”
他自然能猜出差役所懼,無非就是許氏的跋扈。
正值用人之際,他沒有揭穿差役。
而是難得一見的霸氣一回,打氣道:
“你盡管依命行事,若是許氏惡奴敢於反抗,你帶人還擊便是。
本官定為爾等做主!”
聞言,差役頗感驚訝。
“如此強硬,這還是沈太守麽?”
滿腹質疑的他,仍未領命而去,吞吞吐吐地說:
“許員外揚言,他是得了陳郡丞的首肯,卑職恐怕......”
陳樸是濟陰郡的二把手,他的話那也是分量很足的。
有了他的支持,許崇古是不會輕易就範的。
差役即使是奉了沈賀之命,也不敢駁了陳樸的麵子。
須知於陳樸而言,收拾一個小小的差役,不過是舉手之勞。
這比碾死一隻小螞蟻,難不了多少的。
隻要理由足夠正當,即使沈賀有心袒護,也不一定救得下來。
沈賀沒想到問題是出在這,但他未生異色。
他相信陳樸,還沒有膽量當麵違拗自己的命令。
畢竟平日裏,陳樸對他,可謂是馬首是瞻、唯命是從。
“無妨,你該幹什麽,照辦!
來人,給陳郡丞傳話,就說本官要見他。”
差役行過禮後,便恭順退去。
但他沒有直接帶人,去尋許氏的晦氣。
而是練起了磨洋工,拖拖拉拉,並不急著趕路。
因為他要等待,濟陰郡主貳兩官鬥法的結果。
身為芝麻小吏,官場風雲哪怕隻是吹起一絲微風,亦足以令其粉身碎骨。
他不得不萬分謹慎。
陳樸在濟陰郡諸官中,算是勤奮的。
他和往常一樣,早早地就來到郡衙辦公。
此時的他,勤勤懇懇、樸樸實實,哪裏還有半分毒蛇的影子。
然而,這種人卻是最可怕的。
他若要發起攻擊,必然無聲無息、傾盡所有。
令人在毫無防備之下,便一命嗚呼。
“陳郡丞,沈太守有請。”
正在處理公文的陳樸,抬頭見來人是沈賀的貼身小廝。
他忙停住筆墨,立刻起身,隨著小廝前去見沈賀。
一路上,他什麽也沒問,也未露慌張,神態坦然,步履穩健。
須臾之後,二人便到了地方。
小廝轉身離去,陳樸則入內麵見。
“沈太守,可有事吩咐下官?”
陳樸麵色恭謹,身段放得很低。
若是褪去官服,他與沈府小廝伺候主子時的奴才相,幾乎沒有分別。
與其大相徑庭,沈賀則是官威十足。
鼻孔朝天,目光微冷,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
“是你準的許崇古私收澇田?”
陳樸點頭默認。
他裝著沒聽出沈賀語氣中的不善,神色不變,如實回道:
“許員外是來找過下官。
下官考慮,眼下仍有大部災民,斷糧在即。
若是再拖上一兩日,怕是要生出民變。
果如此,朝廷那裏沈太守你也不好交代。
是故,下官便默許了他。”
陳樸很誠懇,毫不掩飾自己的初衷,麵色平和中亦無邀功之嫌。
“本官可是在替你分憂啊,沈太守!”
沈賀則當麵定下調子,一錘定音:
“本官今日便向柳刺史請糧,不會出亂子的。
準許氏收田一事,尚有不妥。
如何回絕許員外,解鈴還須係鈴人,便仍由你出麵。
本官相信,你是不會因私廢公的。”
他不準許氏收田的態度,明確而不容置疑。
也根本沒有給陳樸,留有任何的回旋餘地。
陳樸有些尷尬,一臉的無奈。
想了想,他還是言明厲害:
“此事,是下官考慮不周。
隻是此時改口,必然交惡許氏,其背後的晉安王怕是......”
為許氏爭取之餘,也有提醒沈賀之意,他是兩方都不想得罪。
“可惜,晚了。”
沈賀神色稍緩,心中領了陳樸的好意。
若是在昨夜之前,他也不願如此。
然而此時,已是不可同日而語,他別無選擇。
一旦劉廣升完不成太子鈞命,必然失寵於太子。
他也是要陪坐,東宮的冷板凳的。
所以,在這件事上,他不能再首鼠兩端耍滑頭了。
“有朝廷的章程在,本官問心無愧,你照辦吧。”
見沈賀決意如此,陳樸便不再多言,躬身領命:
“下官這就去知會許員外,告辭。”
出了堂門,背影消失於沈賀視線所及。
陳樸的誠懇、尷尬、無奈等種種偽裝,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毒蛇吐信般的陰冷。
“許崇古,可不是待宰羔羊。”
《梁書·武帝紀》載曰:
帝駐濟陰,太守沈賀、郡丞陳樸勾心鬥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