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草菅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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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厲維鈞如此不識時務,太子惱羞成怒。
“不奉本宮之命,那便賦閑回家吧。”
他再次動用監國之權,直接罷了厲維鈞刑部尚書之職。
此舉,震驚朝野。
刑部尚書位同中書令,官居十三班,亦入重臣之列。
即使梁帝在朝,亦罕有無端罷黜重臣之舉。
近年,梁帝奉行寬仁,實則從未罷黜重臣。
上一次罷黜重臣,便是十年前罷黜範隆之。
無疑,太子這一舉動甚為出格,也確實收到震懾在京諸王百官之效。
隨即,他敕令大理寺卿王繼賢,架空刑部,直接進入處罰環節。
同時,跳過取證、分辨、審訊諸環節。
相當於他說誰有罪,王繼賢便判之。
這就是赤裸裸的草菅政敵,血腥味太濃。
雖大悖於南梁司法程序,然以其跋扈,在京諸王百官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暗地裏,則呼之屠夫。
“剛峰兄,難道你就任由太子殿下妄為麽?”
罷官賦閑的厲維鈞,造訪禦史台禦史中丞周剛峰,當麵訴苦。
禦史台乃是南梁的中央監察機關,負有糾察、彈劾、肅正綱紀之責。
糾察太子亂命,彈劾王繼賢越權,正在其職責之內。
正因上至太子,下至百官,皆在其監察之列。
故禦史中丞雖僅位列十一班,卻為諸王百官所忌憚,權勢甚重。
然居此位者,若糾察過多,必犯重怒,多下場堪憂,晚景淒涼。
“維鈞兄,這是今年新到的鍾離藤茶,陛下出京前賞下來的,你先吃上一盞。”
周剛峰笑道。
他理解厲維鈞心中的憋屈,也認可厲維鈞的見解。
對太子的反常舉動,他已然心有警惕。
然於出麵糾察,他卻暫時不能。
皆因梁帝秘授於他之諭,是按兵不動。
既不約束屬下禦史,任其大行檢舉。
又不可糾察太子及其門人,放縱之。
任憑事態惡化,他必須遵奉梁帝之諭,且不打半分折扣。
職權使然。
聯係眼前的鍾離藤茶,其味甘甜而性涼,可清熱解毒,亦可疏淤散火。
周剛峰心有所悟:
“陛下必早已料到今日之局,故授意本官靜觀其變,不可生火躁動。”
他與蘇霖之一明一暗,是梁帝監控諸王百官的雌雄雙劍。
有左右乾坤、以小製大之效,卻不可輕易出鞘。
出鞘必見血。
故無梁帝之命,須持重、引而不發。
一旦梁帝頒旨,無論涉及到誰,必法辦之。
一言以蔽之,一切決於梁帝。
“剛峰兄,我哪裏靜得下來啊!
如今大理寺凶名之盛,甚至猶在典簽府之上,太過驚悚。”
厲維鈞感歎道。
周剛峰的稍安勿躁之意,他心領神會。
但他滿心憂慮,根本靜不下來。
匆匆啜了一口茶湯,他急切說道:
“前方戰事吃緊,京中可是萬萬亂不得的!
剛峰兄,你還在猶豫什麽?”
數日間,王繼賢所判京官已有數十人之多。
罷黜最輕,餘者皆須鋃鐺入獄。
建康已形如煉獄,百官人人自危。
若是任其繼續發展下去,牽連之廣再行擴大,勢必動搖朝局,禍及前方戰事。
京營六軍,皆是由勳貴、士族、官員子弟組成。
比之由流民、奴隸、犯官男丁等組成的州郡駐軍,戰力自然遠在其上。
一旦六軍將士同族獲罪的消息傳至陣前,勢必動搖軍心,無以為戰。
屆時,身處陣前的梁帝,勢必陷入巨大危機之中。
若禦駕遭遇不測,南梁的錦繡河山,將麵臨天塌地陷的末日之危。
厲維鈞無法容忍此至危發生,他是一定要竭力穩住朝局的。
“陛下可曾授意你我,製止太子殿下的不當之舉?”
見鍾離藤茶無法熄滅厲維鈞的心火,周剛峰當即反問道。
離京前,梁帝明詔六部尚書輔佐太子處理國政,籌備軍前糧草,並未言及批駁、節製之事。
詔令中,亦未提及禦史台,中書、門下、集書三省等要害部門。
此中必有名堂。
還是那句話,梁帝並不糊塗。
門下省掌封璽,下行詔敕。
集書省掌審駁,上行文書。
此二省不受太子節製,便意味著太子之令無法出京。
太子欲行文州郡,須得門下省封璽。
尋常政令,自然暢通無阻。
且所下之詔,仍是以梁帝之名義。
然若悖逆之詔,必定無法封璽。
未封璽之詔,便是偽詔,州郡官員可不奉詔。
實際上,監國太子就是後勤總管而已,財會、出納還是梁帝的人。
可謂:名至而實不歸。
當然,拜入太子門下的朝臣,會聽命行事,比如王繼賢之流。
而重中之重的京城軍權,梁帝亦未明詔授予太子。
禁軍主力京營六軍,已是出征在外。
梁宮宿衛禁軍,受陸瀚洲節製。
京城城防及四塞禁軍,受蕭鋒節製。
在無梁帝明詔的情況下,太子是無法調度的。
陸瀚洲、蕭鋒出征在外,梁帝必將此軍權托付可靠之人。
他是不會留給太子可乘之機的。
實際上,太子真正掌控的軍權,僅是東宮六率,並不足以相抗。
當然,太子自認為,可以掌控京城軍權。
對於這一點,劉皇後亦不懷疑。
在二人看來,雖然監國之名有名無實,卻是足矣。
因為站在二人身後的是,門閥蘭陵劉氏。
除了皇族蕭氏,蘭陵劉氏乃南梁僅存兩大門閥之一。
皇族蕭氏之蕭鋒,蘭陵陸氏之陸瀚洲,皆率精銳出征在外。
這正是謝宣懷所布之局,也是他所定計劃的一部分。
此刻,已然初見成效。
諾大京城,蘭陵劉氏足以呼風喚雨。
以蘭陵劉氏之底蘊,劉廣博出麵助太子掌控京城軍權,可謂輕而易舉。
待掌控京城軍權,太子便可使尚書、中書、門下、集書四省臣服。
若不臣服,則殺之。
刀架在脖子上,幾人不臣服?
掌軍權,控四省,太子之權勢,已無異於梁帝矣。
故京城已然無慮,惟一的不確定便是梁帝之生死。
於此,劉皇後已有計較。
她對謝宣懷所定計劃稍作修改,自信足以確保梁帝必崩於陣。
《梁書·武帝紀》載曰:
庶人琰罷刑部尚書厲公維鈞,敕令大理寺卿王繼賢草菅政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