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假意投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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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噩耗散布一夜,第一個主動跳出來勸進的重臣,竟然是周剛峰。
    忠臣啊!
    太子為之激動,仿佛自己的謊言是真實的。
    這一刻,他自己都相信了,聲音故作哽咽:
    “周卿實我大梁之不二忠臣,然先皇猝然崩逝,本宮五內俱焚,哀痛萬分,恨不能追隨先皇而去!”
    “太子殿下,不可啊!江山為重!”
    情至深處假亦真,周剛峰以“精湛的演技”取得了太子的信任。
    能如此順利,一則太子自覺勝券在握,在他看來,周剛峰此舉可稱識時務者為俊傑。
    殺雞可儆猴,他罷黜了那麽多政敵,還嚇不倒周剛峰麽?
    趨吉避凶,人之常情。
    梁帝一崩,便是大廈已傾,另投新主無可厚非。
    二則太子聯係他之前的沉默,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是在等待時機,投效之心早生。
    太子的心裏,默默地給他貼上了一個標簽:這是一個極擅投機之人。
    而越是這樣的人,往往做事越有效率,也是太子此刻最需要的。
    太子明知故問:
    “本宮心亂如麻,依周卿之見,當從何處著手?”
    果然,周剛峰早有腹案,對答如流,恰好說到了太子的心裏:
    “擇德高望重者,上勸進表。”
    “周卿以為,何人可堪此任?”
    “非袁太傅莫屬。當年陛下登基,正是袁太傅代百官三上勸進表的。”
    袁安平出身陳郡袁氏,望族之後,且為清流領袖,通五經,擅書畫。
    原本,太子門人中惟有徐溫能與之說得上話。
    如劉廣博,門第雖高,卻失於治學。
    旁人會買他的賬,袁安平卻是未必,甚至就是不買賬。
    不學無術者,是入不得袁府的。
    其餘門人,多趨炎附勢之徒,縱有才華,同樣入不得袁府。
    須知袁氏一門多為人正直,不惟袁安平。
    袁安平族弟袁昂,也就是袁君正之父,於前齊任禦史中丞時,便依事劾奏時任尚書令王晏之弟王詡廣納賄賂。
    不懼權貴,時人皆稱之正直。
    梁帝憐其才,年初授其中書監,兼領丹陽尹。
    中書監位在中書令之上,乃中書高官官,掌管機要。
    梁都建康位於丹陽郡,丹陽尹便是丹陽太守,也就是首都市長。
    此二職皆屬要職,從中亦可看出袁昂聖寵之隆。
    如此袁氏,請其領銜勸進,太子是不便自己開口的,他很不自信。
    若是被拒,有失君顏。
    也就是說,太子還缺一個能跟袁安平說得上話的人,他試探道:
    “隻是袁太傅正值病中,本宮如何開得了口呢?”
    周剛峰等得就是這句話,他當即回道:
    “袁太傅乃下官座師,下官願效犬馬之勞。”
    “好!一切就拜托周卿了。”
    太子“龍顏大悅”。
    周剛峰承接了太子此刻最棘手的要務,自然在其心中地位水漲船高。
    他乘勢為厲維鈞美言:
    “太子殿下,原刑部厲尚書,與下官同科。
    論刑律之精通,大梁鮮有人過之,隻是他為人個性死板、不知變通,因而觸怒了太子殿下。
    請太子殿下看在下官薄麵,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恩典。
    若他與下官共請袁太傅,必事半功倍。”
    提起厲維鈞,太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心想著:
    要是他會做人,本宮何至於把事做得那麽明顯,落人口實。
    當初,若有厲維鈞的配合,太子處置政敵便合梁律,也就沒有必要破壞司法程序了。
    朝野風評也不會如今日之差。
    然太子不便駁了周剛峰的麵子,畢竟還要借其力為自己辦事嘛。
    而且周剛峰言厲維鈞在請袁安平一事上,是有助益的,這更能打動太子。
    “這個嘛......”
    太子鬆口了。
    “他曾與下官說:隻要太子殿下給他一個恩典,他必為太子殿下效犬馬之勞。”
    周剛峰把握機會,代厲維鈞表忠心。
    “既然周卿一再保舉,看在你的麵上,本宮便複其職,以觀後效。”
    太子終於同意啟複厲維鈞。
    有了厲維鈞這個刑律專家的投靠,再加上周剛峰領導的禦史台,王繼賢領導的大理寺。
    南梁三法司,便徹底置於太子的鼓掌之間。
    太子再行黨同伐異,在司法程序上便是合法依律了,屆時任誰也挑不出來毛病。
    被打擊之人,連喊冤的地方都沒有了。
    辭別太子,離開東宮,周剛峰登上馬車,輕聲吩咐:
    “去袁府。”
    小廝聞令驅馬,久候車中的厲維鈞則急切問道:
    “剛峰兄,如何?”
    假意投效並混入太子門下,乃二人事前所定之計。
    好便於從中作梗,延緩太子僭越的腳步。
    而此拖延之計付諸實施的前提,全在於周剛峰此行之成敗。
    “恭喜維鈞兄,你官複原職了。”
    “看來太子殿下還是忌憚袁師的,隻是你我身為弟子,給袁師添麻煩了。”
    袁安平乃二人拖延太子僭越的關鍵人物。
    二人也正是看準了太子的尷尬,及自身的優勢,才決定假意投效的。
    若非國事艱難,二人斷然不會勞煩年逾七旬的座師的。
    奈何時不我待,二人亦別無良策。
    “坦誠相告,相信以袁師之正直,他應能理解你我之苦衷。”
    隨後,馬車之內陷入沉默,二人皆心有所愧。
    “老爺,袁府到了。”
    直到小廝的輕聲傳來,馬車之內的沉默方才打破。
    “維鈞兄,請。”
    “剛峰兄,請。”
    二人先後下車,朝袁府門前走去。
    此時,夜幕已然降臨,袁字燈籠掛於府前兩側,袁府小廝守在府門前。
    “勞煩通稟太傅,不肖弟子周剛峰、厲維鈞求見。”
    袁府小廝忙笑著回道:
    “周中丞、厲尚書,黃昏前老爺傳過話,您二位可直接入府一敘,請隨奴婢入府。”
    黃昏前?
    難道袁師已然知道了?
    周、厲二人帶著滿腹疑慮,隨袁府小廝入府。
    袁氏乃鍾鳴鼎食之家,袁府院落重重不知深幾許。
    “二位大人,請。”
    後院堂前,袁府小廝說道,言罷他便原路返回府前。
    “華太醫,君子落子無悔,你可不能悔棋啊。”
    “下官並非儒生,自然比不得袁太傅如此謙謙君子,悔一子無妨。”
    “下不為例。”
    “再說,再說,袁太傅,該您落子了。”
    “老滑頭,叫吃。”
    “誒,且慢。下官放錯了,應該落子於此,嘿嘿。”
    “哼,殊途同歸。”
    “且慢!”
    堂內,太醫令華景正在與太傅袁安平下棋,還如老友一般鬥嘴悔棋。
    袁師無恙?!
    袁安平底氣十足,更與華景鬥嘴鬥得不亦樂乎,哪裏像生病的樣子。
    周、厲二人莫名驚詫。
    《梁書·武帝紀》載曰:
    禦史中丞周公剛峰,刑部尚書厲公維鈞,假意投效庶人琰。聯袂拜訪太傅袁公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