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那是我的錢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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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
    政事
    兩府大臣以及三司使李士衡,齊聚一堂,今日集議的主題本是‘河北路’的軍糧問
    誰知,集議尚未結束,太後忽然傳來一道手書,令兩府大臣及三司,商討什麽‘攤丁入畝’的
    驟然聽到這個詞,在場的大臣們都很
    什麽叫‘攤丁入畝’?
    丁謂理財有術,他的反應最快,沒等閻文應詳細解釋,他就猜到了‘攤丁入畝’的含
    丁,肯定是指丁
    丁稅並入田稅?
    一想到這種可能,丁謂暗暗皺起了眉
    一般而言,國朝隻在東南諸路征收丁稅,雖然他也是南方人,但丁氏好歹也是官戶,丁稅,還征不到品官之家頭注1)
    所以,他從未在意過丁
    但若是攤丁入畝,丁氏名下本該免丁稅的田地,是不是要額外繳納一筆變相的‘身丁’錢?
    那本該是他的錢!
    憑什麽額外交一筆錢?
    思慮間,閻文應的宣讀也迎來了尾
    “……太後旨意,攤丁入畝之具體細則,由兩府、三司集體商”
    聽到這段話,丁謂立刻壓下了心中的不
    既然是由他們商討細則,那便有了操作空
    傳詔結束,閻文應也沒有多留,對著在場的諸臣施了一禮,他便匆匆離開了政事
    這邊,閻文應一走,丁謂立馬恢複了首相作派,隻見他目光一轉,看向了三司使李士衡,直接點
    “李總計,京中諸司現存糧草,可夠調派之用?”
    聽到丁謂喊自己‘總計’,李士衡表麵上依舊淡然處之,但心裏卻有一絲不
    自己好歹也是太平興國年間的進士,作為官場前輩,丁謂甚至不願喊他一聲‘計相’?
    真是得誌便猖狂!
    不過,不高興歸不高興,該回答的,李士衡還是會回
    “城東十二倉,現存漕糧,倒是充足,然,轉運漕糧的夫役,卻是捉襟見”
    丁謂微微點頭,而後環視一
    “既如此,老夫提議商人‘入便’河北,以助軍糧,諸位怎麽看?”
    話音剛落,丁謂的鐵杆,參知政事任中正率先表
    “下官附議!”
    緊接著,次相馮拯也跟著表
    “軍情如火,老夫也讚同便”
    作為騎牆專家,在這等‘小事’上,馮拯當然不會同丁謂唱反
    反正,便不便糴,都和他沒有關
    旋即,丁謂直接無視了王曾,目光投向了曹利用,語氣親切
    “曹樞相?”
    丁謂語氣的變化,令曹利用很是受用,但見他輕撫濃須,淡淡地點了點
    “便糴,乃常例,自無不”
    曹利用的發言剛剛結束,丁謂也懶得征詢其他人的意見,當場拍
    “既如此,那便依曹樞相之意,於河北路‘便糴”
    坐在丁謂右手邊的王曾,全程一言未發,眼看丁謂直接定下了便糴一事,他也沒有任何反對的意
    便糴,也是王曾想要看到的,何須反對?
    另一邊的樞密副使張士遜、錢惟演,也是不動如山,絲毫沒有被無視後的不
    半晌,仍舊無人表示反對,丁謂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後直接開啟了下一項議
    “接下來便議一議攤丁入”
    “去歲,三司總計,天下戶八百七十餘萬,丁口一千三百九十餘”注2)
    “東南諸路,人多地狹,身丁錢、丁鹽錢、丁絹等稅,折扣總額,大約三百餘萬”
    “如若攤丁入畝,每畝該取多少?”
    “另,其他諸路,是否也需攤丁入畝?”
    關於攤丁入畝,丁謂沒有直接表露個人的傾向,其實,是否攤丁入畝,他不是很在
    他隻在意‘官戶’,也就是丁氏名下的田地,要不要攤丁入
    “丁稅,雜變之賦”
    沉默已久的王曾,不再沉默,直接表達了個人意
    “正如太後所言,此東南之偽”
    “鹹平年間,淮南轉運副使陳道卿靖)曾上言,昔年,偽朝於夏稅、正稅外,仍有沿征錢”
    “雜變之賦苛捐雜稅),零零總總,共計十六”
    “東南之民,苦偽朝之弊政,久矣!”
    “人民受弊,盜賊必”
    “盜賊盛,則幹戈不止,幹戈不止,則州縣不寧,州縣不寧,則農桑失業,農桑失業,則國食無所”
    “東南之地,每歲輸六百萬石漕糧,為國之糧倉”
    “公卿之所食,皆仰東南之民”
    “是以,攤丁入畝,當是善政,德政也,一如兩稅之製替換均田之”
    “賦稅不再取於丁口,而取於田畝之多”
    “此後,貧弱之家,田業稀少者,再無丁口之”
    一旁,聽完王曾的發言,丁謂心中不由冷笑一
    冠冕堂皇!
    你王曾讚同攤丁入畝,真的是為了百姓?
    表麵上打著百姓的幌子,內裏還不是為了支持章得象?
    前不久,章得象前往東南六路赴任,這一次,他的主要任務是‘改良稻種’,推廣占城
    但對於那些愚民而言,想要勸他們改換稻種,哪有那麽容易?
    真那麽容易,推廣稻種一事,也不會拖延到今天!
    然而,攤丁入畝若是得以推行,章得象攜‘德政’之功,入東南六路,屆時,改換稻種的阻力,定然會大大減
    念及至此,丁謂悄悄向任中正使了個眼
    任中正收到提示,連忙拱手
    “王參政之言,某,深表讚”
    “然,地有常產,民有定”
    “農,民本”
    “民,國本”
    “夏秋兩稅,自有定國朝上承堯舜之道,每石別輸一鬥,如於兩稅之中,額外加納,豈不是動搖聖政之基?”
    聽到這般‘詭辯’,王曾差點氣急而
    十稅一,確是古
    但農稅是不是十稅一,任中正會不清楚嗎?
    在座的諸公,哪個不清楚?
    國朝在兩稅之外,仍有科配、和買、身丁、支移、折變,這些難道不是百姓承擔?
    當然,王曾也沒有吹捧古製的意
    倘若真的將其他雜變之賦全部取消,財不足用,國家必生動
    畢竟,國朝有群敵環伺之危,陝西、河北諸路的駐軍,缺不得,也少不
    任中正前腳剛剛質問完王曾,後腳,李士衡忽然聲援
    “身丁之稅,確為弊民之政,如兩廣地區,不問有無田產,歲納丁錢,以補常”
    “去歲,廣東路,歲收現錢四十餘萬貫,其中丁錢十之有五,因丁稅之弊,兩廣之地,民多止育兩子,其後,不問男女,皆溺殺”
    “此,實為人倫慘劇!”
    李士衡的突然反水,不僅驚呆了丁謂、曹利用等人,連穩坐釣魚台的馮拯,也大感意
    什麽情況?
    馮拯看了一眼李士衡,又用眼角的餘光瞧了一眼丁
    好端端的,李士衡怎麽幫王曾說起話來了?
    前些日子,丁謂和王曾已然撕破臉了,這時候站隊王曾?
    真是奇哉,怪
    其實,李士衡讚同‘攤丁入畝’的理由很簡
    一來,他是小小地報複一下丁謂,教教對方,要懂得尊重老前
    二來嘛,李士衡當初因為父親違法的緣故,差點被奪了官,雖然後來遇到大赦,免去了牢獄之
    但,彼時,若不是寇準舉薦,他也走不到今
    前些日子,寇準忽然被加了使相銜,並知西京留
    這份詔命,意味深
    盡管李士衡不知內裏,但稍微結一份善緣,總歸沒
    最後,也就是第三點,李士衡主要是自己考
    丁稅,綿延千年,如果丁稅真能取消,作為推動者之一,絕對能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
    如此一來,也能稍微挽救一下他那糟糕的名
    一旁,樞密副使張士遜從思緒中回過神
    “計相之言,確屬實”
    “大中祥符年間,下官任江南西路轉運使、廣東轉運使期間,也曾聽說過類似的慘”
    “山中風土多食糜,兩兒隻肯育一兒,隻緣人窮怕饑死,可悲可吊有如此!”
    吟完這半闕詩,張士遜麵帶悲憫
    “如遇災年,窮困之家,男多則殺其男,女多則殺其”
    “偽朝之政,可謂遺毒無窮也!”
    “東南之民,亦是皇宋子民,今國家奄有萬國,六十餘年矣,國朝之聖德,當披澤東”
    張士遜的發言結束,都堂之內沉默了很
    就連丁謂也生出了幾分惻隱之心,入仕之初,丁謂也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大好青
    如果不是如此,單憑文辭,丁謂又何以得到王禹偁、寇準等人的盛讚?
    然而,丁謂的憐憫僅僅隻持續了片刻,現在的他,已然不是當年的他,他的熱血,早已流幹
    數息後,丁謂毫不避諱地點了錢惟演的
    “錢樞副,吳越之地乃錢氏之祖地,如在東南地區推行攤丁入畝,是助益更多,還是弊病更多?”
    眼看著被點了名,錢惟演即使不想摻和進去,也不得不表示一下態度,隻見他雙手交叉
    “是助民,還是弊民,下官不敢妄言,下官以為,需審時視”
    “太平興國年間,王司諫永)任兩浙轉運使,重新厘定兩浙路賦”
    “王司諫分民田為兩等,中田一畝,夏稅納錢四文四分,秋稅別輸新米八”十升為一鬥,十鬥為一石)
    “下田一畝,夏稅納錢三文三分,秋稅別輸新米七升四”
    “而今,兩稅雖別有增益,然,總體仍是十取其”
    “誠如諸位相公所言,身丁錢,確為病民之”
    “如若推行攤丁入畝,當因地因時,不宜增賦太”
    說到這裏時,錢惟演的臉上或多或少帶了幾分尷尬之色,畢竟,他是吳越王室出
    而吳越王朝,也就是眾人口中的‘偽朝
    當著滿朝重臣的麵,親自承認先祖之過,臉皮再厚的人,也禁不住臉
    丁謂微微點頭,而後目光一轉,例行問了問馮
    “馮相,你怎麽看?”
    “偽製,確實當”
    馮拯一如既往地選擇了隨大流,其實,他覺得這個問題是白問
    既然太後已經定下了‘偽朝之政’的基調,在公開場合,誰會主動反對?
    怎麽?
    想要擁護偽朝之政?
    退一步而言,即便要反對攤丁入畝,也該讓旁人出
    隨著眾人相繼表明態度,丁謂也明白了一件
    兩府之中,沒有傻子,不出意外的話,這項政策,馬上便要提上日程
    不過,臨到最後,他還是征求了曹利用的意
    “曹樞相,可有高見?”
    曹利用語氣淡然道:“武侯曾言,用兵之道,貴在人和,老夫雖不聞民政,然,道理總歸是相通”
    “老夫覺得,錢副樞之言,甚是妥”
    丁謂拱手道:“曹樞相之見,可謂一針見血,老夫,亦是如此認為!”
    自從和王曾‘開戰’之後,丁謂亟需援手,曹利用就是他努力爭取的對
    雖然他們倆個曾經合作過,但此一時,彼一時,那時的他們,隻是有著共同的敵
    他們的聯盟,並不穩
    正因為如此,在今天的集議過程中,丁謂才會給足了麵子,事事都順著曹利
    少頃,丁謂做了最後的總
    “丁口之賦,百姓歲輸身丁錢米,實為流弊”
    “結合諸公之言,老夫以為,廢除偽朝之舊政,當為大勢之所”
    “然,湖、廣、閩、浙等地,民多而地狹,攤丁入畝,該取多少為宜?”
    “形勢戶與貧弱之家,是否該一視同仁?”
    “另,廣東路別無所產,酒稅、商稅幾近於無,如蠲免身丁錢,賦不足用,又當如何?”
    “欲粟者,須務時而耕,欲治者,須因勢利”
    “凡此種種,仍需細細計”
    話說到一半,丁謂朝著李士衡行了一個叉手
    “此事,須得勞煩李總”
    “還請李總計回到衙門之後,召集三司各部,調閱各路各州之帳籍,因時因地,定下一個恰當的丁稅之”
    “待來日,我等再另行討”
    “諸公,以為如何?”
    丁謂的發言剛剛結束,任中正又一次附
    “相公此言,實為老成謀國之言,下官附議!”
    在場的其他人,也緊隨其後地表達了讚
    攤丁入畝,涉及的不是一州一路,而是東南諸路,涉及的人口,也不是一家一姓,而是千家萬
    道一句事關民本,也不過
    國事非兒戲,似這等重大朝政事務,怎能三言兩句而斷?
    依照以前的政務處理流程,便是商議個一年半載,也不足為
    ——————————
    注1宋初,官戶是否減免身丁錢,未見具體記載,《宋會要輯稿·身丁》開篇就是高宗建炎三
    不過,宋徽宗大觀三年有記載,上舍上等學生,役法可特別優待,形同官
    這條規定中,內舍生,能免除支移、身
    宋初兩浙路的身丁錢,大概是一百六十文左右,比吳越時期,大概低了兩倍多一
    這錢,相較而言,不算太多,官戶減免,也不算太大的特權,所以,文中寫的是官戶免丁如有錯漏,還請指正)
    注2:一千多萬指的的是丁口,即2060的成年男性,老幼婦,不在統計之類,如果按照一戶5口人的話,此時全國人口大概在4000多萬,還算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