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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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回到車上,淩泠就迫不及待開始吐槽起來,順便夾槍帶棒地損了一把柳夢微:“原來這世上還有這麽好賺的錢,三句話就讓別人給我花了九百塊!”
“怎麽了?她不是給你提供破案線索了嗎?不用謝我,就當是我為維護社會治安做一份貢獻了。”柳夢微笑眯眯地說道,絲毫不在意淩泠的挖苦。
“你還好意思說!”淩泠簡直要被她蠢哭了:“我現在真是要懷疑你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實話告訴你吧,我說的那起凶案凶手早就被抓住了,什麽星光、梅花的,擺明了就是說些模棱兩可,故弄玄虛的話來騙人的!”
“是這樣嗎?”雖然嘴上這麽問著,可聽語氣她似乎並不吃驚。
淩泠冷哼一聲:“我可沒興趣像這些神婆一樣玩文字遊戲!”
“既然都已經抓到凶手了,還找我調查什麽呢?”
“我現反悔行不行?”淩泠沒好氣地說道。
“你這話要是能在我上車之前說出來,那就可行!”柳夢微卻一臉愉快。
……
淩楓敲響了局長辦公室的門,隨著一聲“進”,他大踏步走了進去。局長劉慶榮正端坐在辦公桌後,似乎在特意等他。
劉慶榮今年五十五歲,職業的特殊性令他看起來比同齡人蒼老一些,畢竟當了這麽多年警察,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淩楓見他一臉嚴肅,雖然不知道他找自己什麽事,但也莫名緊張起來。
“開發大廈裏發生的那起案子現在是什麽情況?”劉慶榮盯著淩楓,開門見山地問道。
“還在調查死者的社會關係。”淩楓做了簡短的匯報。
“哦?查出什麽來了?”劉慶榮隨口問著。
“呃……”淩楓有些尷尬,雖然不是一無所獲,可目前得到的信息最多也隻是再一次地驗證了已知信息。
“既然查不出什麽新東西,就別做這些無用功了。本來就是一起證據鏈完整確鑿的鐵案,再加上現在網絡上的輿論鬧得那麽凶,還是早點結案,讓事情早些平息下來吧。再說了,我們警局資源也有限,別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浪費資源。”
淩楓無力反駁,劉慶榮說的一點沒錯,兩個死者,死亡過程都在監控攝像頭的記錄下完完整整地被保留下來,死因也不複雜,換一百個法醫來都會得出相同的結論。可直覺告訴他,這兩起案子處處透著詭異,它們就像千方百計地在告訴你,你親眼見到的就是事實,可如果一個不言自明的道理被特意強調了一遍又一遍,反而會讓人心生懷疑。
“那個……不是我……”淩楓決定賭一把,他不願意就這樣輕易放手:“其實是……是文主任覺得還有疑點。”淩楓急中生智,把文嶠推出來當擋箭牌。果然,劉慶榮聽到他的名字,。微微一怔,不滿地皺了一下眉:“文嶠?有什麽疑點,這種案子能有什麽疑點?”
淩楓繼續順杆爬坡:“這就要問文主任了,可能就是法醫的直覺吧。”
“胡鬧!這要是以後誰都說一句覺得案子有疑點就拖著不結案,那我們的活還幹不幹了!直覺,狗屁直覺,我當了三十年警察的直覺還比不上你們這些才吃了幾年飯的愣頭青嗎!”劉慶榮毫不客氣地訓斥道。
停頓了一下,他突然緩和了語氣,擺出一個長輩規勸晚輩的架勢來:“小淩,我希望你不要鑽牛角尖。有懷疑精神是好的,可也不能因小失大,隻見綠葉不見森林。我年紀大了,現在是你們大展拳腳的時候。你是我最看好的接班人,你很有能力,我也希望以後能把這個隊伍交到你手上,不要讓我失望!”
淩楓心中五味雜陳,劉局長的這番話在他聽來總像是在夾槍帶棒地警告著什麽,他似懂非懂,終究還是想不明白。
剛走出局長辦公室的大門,他就在紛雜吵鬧的多重人聲中敏銳地捕捉到了自家妹子那獨特的嗓音。他們回來了?淩楓三步並作兩步,朝著聲音的來源奔去。剛才領導大人的提醒瞬間被他拋到腦後,此刻他隻想知道淩泠和文嶠在學校是不是有了新的收獲。
果然,熟悉的環境裏如果突然出現一個陌生人,她將毫無疑問地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剛剛走進來的淩楓,更何況,還是一個漂亮地有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女人。
柳夢微倒是落落大方,走上來主動與他握手:“你好,想必你就是淩隊長吧,我是醫科大的心理學老師,柳夢微。”
淩楓回過神來:“對,是我……你怎麽知道?”哦對,門口有名牌。不對,雖然有名牌可卻沒有照片,她又是如何將人和長相對照起來的呢?
柳夢微笑道:“沒人說過你們兄妹倆很像嗎?”
淩泠突然覺得這話耳熟,好像是某個自己討厭的人也說過,不滿地辯駁道:“誰和他長得像了,我長得好看多了!”
淩楓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看到淩泠,劈頭蓋臉地就問道:“你們去學校查到什麽了?趕緊給我一五一十從實招來!”
要說淩楓在別人麵前總是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可和淩泠在一起時往往就會畫風突變。淩泠也習慣和他打趣玩鬧,便有些陰陽怪氣道:“查是沒查到什麽東西,倒是去算了一趟命。哥,你想不想知道我們現在手上那起案子的凶手是誰?”
淩楓被她問地一頭霧水:“什麽凶手,凶手不是已經……”他猛然止住話頭,畢竟現場還有一位外人在場。
“凶手已經死了?”柳夢微輕描淡寫地幫他補充了沒說下去的話。
“你怎麽知道?”淩楓吃驚地張大嘴巴,又是一道責問的眼神向淩泠射去。
“看我幹嘛!我隻是說凶手已經被抓到了,反正也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可我絕對沒告訴她凶手已經死了,我可不想抄保密條例!”淩泠不滿地嘟囔著。
“現在網上有很多關於這起凶殺案的照片和視頻,我剛才在來的路上抽空看了一下。”
“所以呢?”網上最多隻有凶手被捕的照片,他們審訊室裏的視頻是絕不可能泄露的,否則,淩楓就要好好借機查一查內部的問題了。
“外麵坐了一個和凶手長得很像的老頭,應是她的父親吧。”柳夢微問道。
“是的。”淩楓從門口看了看外麵的接待室,確實是趙小青的父親。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好不容易培養出一個大學生,有了體麵的工作,如今出了這般巨變,簡直如墜地獄。
“他很傷心。”柳夢微的語氣輕飄飄的,好像受到了這種情緒的感染。
“廢話!自己的孩子成了殺人犯,哪個父母會不傷心呢?”
“可他並不焦急。”柳夢微話鋒一轉,眾人都隨著她的目光向外悄悄觀察起那個孤獨的老人:“他在他的座位上坐得很穩,並沒有出現類似坐立不安的情緒,甚至中途還去接了一杯水。假如他的親人還在等待審判,他還能表現地如此淡定嗎?麵對未知,人往往會猜疑,焦躁,害怕,擔憂,而不僅僅隻有深沉的傷感。”
淩楓第一次見有人能從極其細微的情緒心理推理出這樣龐大的信息,心中微微一驚。淩泠也有些錯愕,可嘴上卻還是要保持矜持:“你說的沒錯,凶手確實已經死了,她患有一種罕見的神經內分泌疾病,在審訊的時候突然發病猝死了。”
他們來到解剖室,文嶠已經將高力群的屍體重新取出擺放在解剖台上。淩泠遠遠地躲在人群後麵,隻敢偷偷瞄上幾眼。柳夢微倒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像位資深法醫一樣仔細地觀察著屍體。大腦已經失去血色,呈現出它原本的灰白色,正靜靜地躺在一個不鏽鋼托盤裏。
看到屍體上那多達二十六處深深的洞口以及脖頸處長長的切口時,柳夢微咋舌道:“這手法可真是狠辣!殺人動機弄清楚了嗎?”
淩楓歎了口氣說道:“這就是困擾我們的地方。不論如何走訪調查他們的同事朋友,社交媒體賬號,竟然都沒有發現他們二人一丁點兒的聯係,唯一的交集就是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可即便如此,趙小青也並不是高力群的直係下屬,他們兩個在工作上的交流也極少。”
“聽起來反而有些欲蓋彌彰的感覺。”
“這麽說確實如此。可他們兩個一個是工作狂,一個是小透明,私下沒什麽聯係也不是說不過去。”淩楓又糾結道。
“所以我才會懷疑趙小青是被催眠了,否則,她怎麽會做出這樣違反常理的事?”淩泠插嘴道。
柳夢微聽了卻笑道:“即使被催眠了也不會做違反常理的事。催眠隻是心理學上的一種引導手段,又不是什麽無所不能的妖術。”她指著高力群屍體上的傷口說道:“凶手行凶時的目的性很強,就是要置人於死地。她的下刀方向是從脖子側麵切向中間,同時切斷了頸動脈和氣管,血液大量噴濺的同時會湧入氣管內引發窒息,整個死亡過程不需要一分鍾。甚至可以說在她補充這26刀之前,這人就已經死了。所以,她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呢?”
“你知道原因?”淩楓試探著問道。
“不如先看看法醫先生的新發現吧?”柳夢微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邀請一般地看向文嶠,畢竟她就是為此而來的。
文嶠從實驗台上取出一個培養皿展示在眾人麵前,隻見其中蜿蜿蜒蜒地爬滿了不規則網狀結構的紅色絲線一般的物質。
“這就是你說的在人死後還存活的腦神經?”柳夢微神情似乎有些複雜。
“我無法確定。”文嶠誠實地說道:“人體內沒什麽東西能在死亡之後還繼續活動,所以,我隻能推測,它是一種外來物質,比如細菌,病毒,寄生蟲。”
“這有什麽特別的嗎?”淩泠把腦袋湊上前來,疑惑地問道。
“從表麵看,大腦上布滿了溝回和褶皺,形狀類似核桃仁。現代醫學對人類腦結構進行了分區,如額葉、頂葉、枕葉、顳葉等。僅從分區上看,所有人腦都具有這些結構,但如果以更微觀的角度觀察,每個人大腦上的褶皺數量,深度,溝回走向都有差別,世界上不存在相同的兩片樹葉或指紋,也不存在長得完全相同的大腦。更何況,人腦和肌肉一樣,鍛煉地越多的腦區越發達,生長的神經元越多。可以說,每做一件事,大腦都會產生微小的變化。”
“而這種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件,出現在了我們兩位死者身上。”文嶠的話如同一道驚雷,將在場所有人驚得目瞪口呆。
“準確來說,他們大腦的額葉區長得十分相似。”文嶠拿出兩張照片,這樣看起來更加直觀,仔細比對其中的每條溝溝壑壑的走向,褶皺數量,真如他所說幾乎一模一樣。若不標注身份,恐怕所有人都會認為這是同一個人的大腦照片。
“額葉負責人的高級認知功能,如共情,協調溝通,自我控製,判斷當前行為的後果,衡量利弊,控製或壓製對於社會來說不可接受的反應等。”柳夢微幫他補充道。
“長得……相同的大腦?”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明顯超出了淩泠的認知,令她即便滿腦子都是問號也無從問起。
“大腦是可塑的,而我懷疑,就是這種東西,塑造了他的大腦。”文嶠總結道。
“所以,這究竟是什麽東西?”淩泠問出了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可無人回應。轉了一圈,大家的眼神紛紛落到從外麵請來的援兵身上。
發現大家都在看著自己,柳夢微隻是聳了聳肩,一臉無奈:“我也想知道呢,說不定到時候我就能去瑞典領諾貝爾生物學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