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另一支隊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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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掛在駱駝脖子上的鈴鐺,正隨踏沙的腳步,叮叮作響,在廣袤的沙漠裏,似乎能傳很遠。整個隊伍沒人說話,連陳陳都沒有說話,他們一聲不吭,頂著風沙前行。

    在之前的那段路上,陳陳碰到了好幾個負傷獵胡的隊伍,他們幾個攙扶幾個,正慢慢離開這個鬼地方。陳陳所在之地,正處於取懸令獵獸的地界,他覺得這個地界很大,在客棧做工的時候,總能看到成群的隊伍一個接一個的往這裏來,但現在走了這麽久,隻看到了幾支隊伍。

    都是負了傷,受了氣,陰著臉,死氣沉沉的人。陳陳不喜歡看到死氣沉沉的人,可這始終是無法避免的事實。等了風沙小了,陳陳說:“老板娘呢?她不和我們告別嗎?”馬川在陳陳旁邊,他說:“在你倒在駝背上睡覺的時候,老板娘已經和我們告別了。”

    陳陳看了馬川一眼,說:“那你怎麽不叫醒我,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見到她,說實話,我挺想她跟著一起來的,但這又不是過家家,過了這個地界,危險才是真真正正地開始了。”

    還沒離開多少,陳陳就有點想老板娘了,不管她是不是不愛衝他笑,還是揍他的時候不留情麵,他一直都覺得老板娘是個好人,和黃起敏一樣,是一個不愛表達的好人。

    老板娘不是他筆下的角色,他至今為止遇到的所有人都不是,每個人都活生生出現在他麵前,而且每個人都有一段過去的故事。不管陳陳認識了誰,也不管是他在某種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誰,在他看來,所有人都不一樣。

    陳陳回頭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後的短毛單峰駱駝,直到確定馱載在背上的裝備無恙後才回過頭。他對馬川說:“你怎麽不說話。”馬川沒有回答他,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說:“我覺得很奇怪。”

    陳陳問:“奇怪什麽?”馬川說:“走得太順,沒有人,沒有猛獸,有點不尋常。”陳陳還以為什麽事,他用下巴指了指在前領隊的老學者,說:“你看,不是有老學者在嗎,他對這塊熟悉得很,而且有拿了罕見的地圖,錦上添花,能不順嗎?”

    馬川沒有說話,他望了望四周。寬敞的馬道已經被黃沙掩埋,找不到痕跡,起伏的沙丘一個接一個,帶著沙礫的風都沒有異樣。陳陳並沒有覺得哪裏有不妥的地方。

    唯一覺得不妥的地方,是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找到不死樹,能不能找到不死樹。老學者之前說過尋到不死樹的依據是看大樹下有沒有拴住一顆神的頭。那神的頭是怎麽樣的?難道真的是一顆人頭?

    那北國和不死樹又有什麽聯係?這些疑問在陳陳心底像顆不定時的炸彈一樣,原本在客棧的時候還沒有多大的感覺,現在每向漠北深處前進一點,離不死樹越靠近一點,他心裏會莫名的悸動。誰知道深處是什麽樣子,會發生什麽呢。

    越往裏走,雲壓得越低,天越黑越陰沉,感覺像黑幕掛落在半空一樣,四周可見度越來越窄,一抬頭,天都是昏昏沉沉的,每當看到這樣的景象,陳陳心底有一股壓迫感的異樣,他覺得,現在所前行的地方,變得越來越小,所有的事情,可能都無法預測了。

    巴瘋子罵道:“他娘的,漠北的天氣真是古怪,誰都算不準這鬼地方到底要不要刮風出太陽。”經巴瘋子這麽一說,陳陳才注意到他們頭上方並沒有高掛太陽,難怪覺得少了什麽。

    老學者還在領頭,沒有說話。布紮木說:“我覺得不對勁。”他和馬川一樣,覺得走得太順,順到都無法確定是否在往暗流湧動的漠北深處前行。

    陳陳也覺得有點奇怪了,這個地界應該是漠北人流量最大的地方,而且獵獸比較多,就算不成群結隊,最起碼走上一段距離能碰到一兩支隊伍,可這麽久了,除了開始遇到的那幾支隊伍,其他的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樣。

    再一個是太安靜,安靜得有點詭異,除了風聲和踏著細沙的撲哧聲,連常見常聽的動物嗥叫都變得無影無蹤。陳陳說:“老學者帶錯路了嗎,還是地圖有問題?”沒人回答他,領隊的老學者突然停下來了。陳陳一看有情況,側身探了探想看看怎麽回事。

    老學者一跨,從駱駝背上跳下來了。走了幾步,蹲下身,然後一動不動了。老學者一直沒有動,陳陳有點搞不懂了,怎麽老學者一到漠北的地界,表現得越來越奇怪了?幾人不明白老學者用意,巴瘋子性子急,他像扯韁繩一樣,扯了扯係在駱駝鼻間鐵棍上的鍛繩,幾步幾步到了老學者身邊。

    巴瘋子像看到了什麽令他奇怪的東西,發出一驚奇的咦聲,接著也從駱駝背上跳下,和老學者一樣,蹲在地上一動不動了。布紮木背後的思姑娘問:“他們兩個怎麽了,不走了嗎?”陳陳是第一次見思姑娘說話,感覺有氣無力,生病了一樣。

    布紮木柔和地對她笑了笑,說:“前麵應該有什麽東西,我們也去看看。”說著,也扯了扯鍛繩,走到了老學者和巴瘋子倆人的身旁。陳陳看了一眼馬川,馬川點了點頭,跟著一起過去了。

    陳陳原本以為是什麽奇怪的東西,可到了麵前,發現隻是一塊埋在沙地裏的懸令牌。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但是就這麽一塊簡簡單單的懸令牌,怎麽能讓見多識廣的老學者這樣一聲不吭,而且巴瘋子要取出來,老學者還把他的手打開了。不簡單?

    陳陳說:“一塊懸令牌,怎麽了?有什麽好奇怪的,需要看這麽長的時間嗎?”布紮木看了一眼陳陳,說:“就是因為看起來很平常,所以才覺得奇怪。”陳陳不懂,他的腦子比較直,轉不過彎。

    馬川見他半知不解,解釋說:“懸令牌是獵胡進出的重要憑證,沒有這個牌子,是進不了這個地界的,就算你偷偷進了,你打了獵取了皮也賣不出去,市集不承認,要拿牌子湊著戰利品,才能賣出去。也就是說,懸令牌在這個地界,是除了他們的性命,更重要的東西,一般都好好保管的。”

    陳陳說:“也許是不小心遺失了呢?”馬川說:“也有這個可能,但我們從開始走到現在,好幾支隊伍都是往回撤,沒有見到往裏走的,再加上四周的環境比以往詭異,你覺得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什麽?陳陳看著馬川,從他的眼睛裏,隱約讀出了危險的信號。

    突然,陳陳聽到老學者一聲大喊:“過來幫忙!”陳陳忙回頭,見到老學者正抓著那塊懸令牌往上拽,懸令下的沙地陷下了一小塊,正打轉,好像裏麵有東西正和老學者搶這塊令牌。老學者沒地借力,加上懸令又小,不好把握,隻好一屁股坐住,用腳抵住,使勁往上拉。但下麵的東西用的勁實在太大,老學者的腳都陷進沙裏一截了。

    陳陳下了駱駝,慌張跑過去,可始終不知道要怎麽下手幫忙,隻能用力拽住老學者的衣服,不讓他繼續往下陷。馬川過去要幫忙的時候,布紮木攔住了,他說:“別急。”陳陳感覺要堅持不住了,下麵的勁實在太大了,急道:“巴瘋子你這個瘋子,你還在看什麽,你就在老學者邊上,幫忙啊!”

    巴瘋子好像在找什麽,突然間出手,一隻手直接伸進沙地裏,肌肉鼓動,一聲大吼,拔出了一根像電纜的長藤。而在長藤上,蜷縮著一具幹枯的屍體,而他的手正死死握住那塊懸令牌。

    這具幹屍周身灰暗,皮肉幹枯貼骨,像被雷劈中了一樣,枯焦枯焦的,身上的衣服都爛到無法辨認。他蜷著身體,張著嘴,掛在長藤上,驚恐的表情還凝在臉上。

    剛剛和老學者搶懸令牌的就是這位?陳陳覺得毛骨悚然,還沒出獵獸的地界,就這樣古怪了?難怪老板娘不讓馬川出去,他要是老板娘,說不定還會把馬川鎖在客棧裏,一步都不讓他走出去。

    老學者往下看一眼,喘了口氣說:“糟老頭子年紀大了,還弄不過一具幹屍。”休息了一會兒,又說:“猜得沒錯,人莫名變少,可能是遇到了危險。連懸令牌都能弄丟,多半是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