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馬川的屍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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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紮木將陳陳一交給趕來的馬川,又立馬躍上山去協助巴瘋子了。陳陳頭暈耳鳴,從布紮木救他下來為止,嗡嗡的聲音一直不停歇地繞進他的耳朵裏,根本讓他分不清東南西北,隻能隱隱約約聽到巴瘋子砸碎山石和迅猛的刀風聲。布大俠出手似乎又輕又快,離他較遠就聽不清楚攻勢了。

    馬川扶著陳陳帶他往山口退,路上一直安慰他,他說:“不打緊,你可以放心,都是皮外傷,沒有傷及內髒。說不定還能多跑幾步。”

    麵對這樣的局勢馬川反倒比陳陳樂觀,現在還拿他開玩笑,主要是傷勢不大,他見陳陳仍是一副找不到北的模樣,又說:“我在你身邊,我扶你你走就好了。你沒受重傷是幸事,如果布大哥晚來一步,真不敢多想。”

    陳陳身子發脹,視力卻逐漸變得清晰了,不過還是數不清高台上到底有多少粒沙,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我還是累贅啊,反應快點本來可以跑掉的,誰知道一愣神就把我抓住了。真不知道那人柏怎麽就盯住我了,我也就蹲了一下身,伸出了一條腿而已。”

    馬川歎了一口氣,說:“不是怎麽就盯住你了,老學者說,它開始就盯住你了,從沙海裏出來,它的目標就是你。”

    陳陳不岔道:“那他不早說!”

    馬川笑了笑,“他說他也是才想到。”

    陳陳憤憤道:“馬後炮!人柏都他媽的朝我扒拉扒拉過來了,瞎子都能看得出它的目標是我!”憤憤完,又突然想起了他的弓弩,急忙轉頭去找,就那麽一下,脖子像抽出了一條筋樣,疼得緩不過來。

    等疼勢稍緩,又連忙急道:“我的弓弩還在不在了?當時太急沒顧到這東西,你幫我往後望望,在不在人柏那兒。我腦袋跟落枕了似的轉不過去,我估計老學者交待給我的任務要交待在這了。”

    馬川看著陳陳又急又狼狽的樣子,有點想笑,不過他沒笑,回過頭望了望。巴瘋子隱在飛沙走石裏,半山腰施展不開手腳,但他們打得還是很激烈。

    布紮木躲過人柏甩出的大“手”,那平平常常的一擊,一下就砸到了山岩間,整個山體都開始顫動,接著,數不盡的大石頭接二連三地往下落,也幸虧他們離的遠,不然真會埋在他們的攻勢之下。

    馬川惋惜道:“弓弩就算有,恐怕早就被砸得不成樣子了,你還是別抱指望了。”他回過頭的時候,忽然一愣,發現弓弩一直在陳陳手裏抓著,還抓得緊緊的。又說:“你的弩一直被你抓著呢,不過還是別抱指望了。”

    陳陳低頭一看,發現還真是,自己倒是半點知覺也沒有,不過弩臂已經斷了,銅質的機件也扭在了一起,看起來亂七八糟的,他趕忙又把背上的箭袋取下來檢查,果然,裏麵的箭簇也都折斷了。

    都他媽壞了?陳陳心驚地摸了摸掛在脖子上望遠鏡,還好,沒壞,鏡頭也是好好的。掛在腰上的打狗老煙槍幸好借給老學者了,一直沒要回來,要不然肯定也得玩完。

    望遠鏡沒事,老煙槍也沒事,他還是有點沮喪,說:“就不該聽思姑娘的往西邊跑,誰知道她安沒安好心......不對!就不該接老學者那個艱巨的任務!話說不清楚,還什麽吞口張口,誰他媽知道他在說什麽!現在好了,我的裝備也壞了,隻剩下老煙槍和望遠鏡孤孤單單了。”

    他們一進山洞,思姑娘就過來查看他身上的傷勢,陳陳開始還不老實,覺得她不安好心,不願意讓她扯開皮襖衣,後來思姑娘不耐煩地把他摁在地上,他才老老實實不吭聲。

    陳陳身上的傷勢並不太大,正如馬川所說,都是皮外傷,不過看起來觸目驚心。他的背部至胸口都是一大塊一大塊的淤血,已經發黑了。思姑娘又扯著陳陳將他翻一個麵,他疼得哎喲叫,直叫她輕點。

    思姑娘沒理他,翻起他的外襖,撕爛了襯衣,看見他肚子上都紮進了不深的樹茬子,跟血痂似的,有點血肉模糊。

    思姑娘小心翼翼地拔出一根短茬子,黑血立馬汩汩地流出來,她抬頭問:“感覺到疼嗎?還是有什麽異樣的感覺?”

    陳陳搖頭,學著別人說情話的模樣,說:“有你在,疼不疼都無關緊要,因為你並不能讓我不疼。”

    思姑娘臉上沒表情,她說:“我問你疼不疼。”

    陳陳搖頭。

    思姑娘又說:“你深呼一口氣,看看胸口是不是堵得慌。”

    陳陳聽話地深呼一口氣,並沒有什麽不適,接著搖頭。

    思姑娘鬆了一口氣,道:“你沒什麽大礙,內傷不見得有,但我也不能保證你一定沒有,如果有就算你倒黴,等死吧。”

    “我從來不等死。”陳陳說,“我隻會自己去死,如果你想學,我可以教你。”

    思姑娘沒理他,替他拔幹淨了樹茬,又替他包紮傷口,才道:“黑血流盡了就沒事了,最起碼你身上的淤血不能凝結,要不然你死不死都是遲早的話。”

    陳陳說:“人固然有一死,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有的人活著,他卻死了。”說到這裏忽然笑了,“欸,我倒發現魯迅小哥說的就是我喲,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都是我。”

    馬川和思姑娘估計不知道他在講什麽,老學像是想到什麽,突然變了臉色,趕忙湊上前,抓住陳陳的胳膊,說:“你剛才說什麽?”

    陳陳不知道為什麽老學者突然有這麽大的反應,他說錯話了?“人......人死了有人活,人活有人死啊。”

    老學者搖頭:“下一句。”

    “我倒發現魯迅小哥說的就是我喲。”

    “小家夥,下一句。”

    “死了又活活了又死都是我。”

    老學者看著他,說:“你說你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為什麽?”

    陳陳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魯迅小哥你知道不,你肯定不知道,一個思想家和文學家,棄醫從筆的那一位,這是他說的一句話,隻是引述在我的身上了而已,就是一句玩笑話!別當真哈哈哈,我就開開玩笑。”

    陳陳笑起來,肚子就痛了,他忙捂住,不讓自己再發出聲。

    “玩笑?不對小家夥。”老學者知道問不出什麽,沒再管陳陳,坐在了一邊,自己一個人在那兒想事情去了,瘋老頭躺在地上,睜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洞頂。

    突然,遠處的山頭發出一聲巨響,思姑娘驚呼,接著整個山洞開始震動,有倒塌的趨勢。老學者連忙抓著瘋老頭,往洞口外帶,一邊懊惱地說:“出洞出洞!我這個老頭,這個時候還在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布紮木和巴瘋子怎麽樣了?”

    “他們打得很激烈,巴瘋子剛才擋住了司巴神人柏的一擊。”馬川趕忙扶起陳陳,帶著他出洞口。陳陳卻想到了自己的打狗老煙槍,大喊:“我的老煙槍!還丟在那兒!老學者你得替我拿回來!”

    老學者沒管他,抓著瘋老頭已經到了洞口邊,忙說:“思小姑娘別管我這個老頭子,你自己先出去,這洞倒得還沒那麽快!”

    陳陳出了洞口,還在喊:“我的老煙槍!”

    思姑娘瞪他:“什麽時候了還想那種東西?”

    “那是線索!一個線索!”

    思姑娘又急又氣,最後還是衝進隨時可能會倒塌的山洞裏替他去拿他說的老煙槍去了。思姑娘一往山洞裏去,陳陳瞪大了眼睛,他從來沒想過讓思姑娘替他去拿那麽一個玩意兒,他並不想讓她去,如果不是行動不便,他肯定自己就進去了。

    他攔不住思姑娘,心裏又急又氣又擔心的,如果要是因為自己害思姑娘受了傷,他不僅會內疚,肯定還會扛起這個重擔,無微不至地照顧她的一生。

    可能陳陳不清楚有多少人追求這個和別人不一樣的姑娘,他這個想法,倒是有點想得美了。

    思姑娘出來他才放下心,她把老煙槍丟給他,他還是怔怔的,等他們到了安全的位置,才笑出來。他說:“思姑娘,不,思好漢,敬你一杯酒,我帶你苟且偷生。”

    沒有人理他,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山上頭的動靜引去了。

    巴瘋子漲紅的脖子和他的刀一樣紅,身上的肌肉鼓動,看起來比平常的他大了一圈,他們越打越上,已經快到山頂了。人柏的力大得不敢想象,平平常常地一拍,整個山都要抖一抖,數不盡的大石頭往下麵砸,也幸虧他們離的遠,不然真會埋在他們的攻勢之下。

    無論他們打得有多猛烈,還是巴瘋子一刀一刀劈在它的主幹上,它的疙瘩腦袋動都沒有動過,仿佛沒有任何表情,事實上,他們也沒見過它什麽時候露出了表情。

    此時,人柏有往沙海裏鑽的勢頭,不過,布紮木早已做好了應對的準備,他反身躲過了人柏的大“手”,借著拍下滾石的勢,跳上躍起,接著反手抓住了吊在人柏“手”上的藤,撐單杠那樣抓、勾、挑、起,隨後如同敏捷的靈猴順著它的“手”朝樹幹迅疾地奔去。

    布紮木左閃右避,最後一個縱躍,跳上了樹幹,用那把古樸似劍似刀的刃,硬生生紮進了人柏身軀裏麵。那一瞬間,人柏變得扭曲,好像一會兒大一會兒小,要被那把劍吞噬殆盡。

    可就在這個時候,布紮木臉色變得煞白,做出反應的他迅速抽出劍刃,借力一蹬一踏,翻身後躍,朝山石的一邊退去。不過這樣,還是鎖住了人柏的勢頭,已不讓它退,加上巴瘋子不要命的攻勢,同樣逼得人柏不能再進。

    出人意料的是,此時的人柏竟然撞向了山體,同時兩隻大“手”猛地甩出。布紮木變了臉色,他喊道:“巴瘋子,它要跑,莫讓他跑了!”

    巴瘋子咧嘴一笑,“好極了!”他打算抱住這隻來勢洶洶的大“手”。不是麵對的人,恐怕都難以想象到那種能嚇破人膽的壓迫感。

    陳陳替巴瘋子和布紮木捏了一把汗,雖然他沒有麵對那樣的東西,但作為一個寫小說的,他能準確的描述出來——在高速上攔截一輛大卡車,並且把車撞停。

    話音剛落,倆人同時出手,布紮木被劍影刀光籠罩,怎麽形容?像一把自動鋤草機,人柏的“手”拍出到收回,短短一瞬間的勢,就硬生生沒了一半。可它的大“手”如同蚯蚓扭曲,一半的枝幹與另一半的枝幹兀自還有生命。

    巴瘋子沒有用刀,已然抱住了那個龐然大物的“手”,可巨大的力,硬生生把他拍進了山石裏。霎時間,飛岩走石,沙塵彌漫。

    眾人驚呼,老學者氣得直拍腦袋,“瘋子!瘋子!抱什麽!抱什麽!用刀用刀!”眼見人柏就要鑽穿山體,逃進沙海裏了,可下一秒,陳陳他們又眼睜睜地看著人柏僵持著一點一點被抓出來,接著聽見巴瘋子如雷的大吼,緊接著人柏硬生生地被扯出來了。

    與此同出的,是那把刀身通紅似熔岩的大刀,還有巴瘋子!他雖然全身是傷,但似乎在那一刻,已經變得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他了。

    他的每招刀式,簡單、橫暴、迅猛、狠!一刀劈出,接著又是一刀,如狂暴風中的黃昏,一刀既出,已然無法收回。人柏的樹疙瘩腦袋已經被劈得麵目全飛。布紮木伴隨著巴瘋子的刀式,如同勇往直前、無所不能的俠客,他的速度很快,巴瘋子第三刀出手的時候,他已經躍上人柏的枝幹。

    巴瘋子的第四刀已出,布紮木手裏的那把刃已沒入了人柏的主幹,柄端的印章閃著神秘的光。

    人柏終於發出了一聲吃痛的嗥叫,它的身體像縮水了一樣,扭曲慢慢地開始變小,接著開始抽搐,像吐白沫那樣,從斷口的痕跡那裏留出了像屍水一樣的液體,發出一陣陣腥臭。

    布紮木抽刃退開,巴瘋子喘著氣的一腳把人柏踹下山。

    可能打完了,陳陳鬆了一口氣,這場戰看得他提心吊膽,以後還是少發生這種事情,不然他的小心髒受不了。老學者拉了槍栓,叫他們去人柏那裏看看,現在它的大小,應該夠不成什麽太大的威脅,陳陳環抱它一個圈夠了。

    老學者又衝山頭的巴瘋子和布紮木喊:“你們可以先休息休息再下來!”

    人柏還在從斷口那裏流屍水,那個樹疙瘩腦袋都快被巴瘋子劈沒了,慘不忍睹。陳陳看著瘋老頭,指著人柏說:“這就是當反派的下場,你給老子長點記性!”

    轉過頭的時候,人柏旁邊平白無故多了一具屍體,他一愣,問:“這東西從哪兒掉出來的。”

    馬川似乎不太想看的樣子,說:“人柏吐出來的。”

    剛說完,人柏又開始痙攣地抽搐,接著又從斷口的地方吐出了一具屍體,那具已經爛到根本分不清楚樣子了,三分鍾不到,吐了一大癱。

    陳陳咂舌:“這人柏就這麽大的肚子,能吃這麽多?”

    接著,人柏最後又吐了一具,這一具屍體的樣貌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具屍體,是馬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