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百鳥棲息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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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另外一個世界來,那裏有你們無法想象的科技和生存方式。陳陳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想說,又覺得說出來不妥。老學者信任他,他也信任老學者,應該說的。
他動了動嘴,還是沒有說出來,又怕自己的欲言又止被老學者看出倪端,立馬用手捂住,像嘴邊突然飛來了一隻蒼蠅,捂著,順勢往下摩挲下巴,他皺著眉,做出思索的樣子。
老學者沒有逼視他的目光,他是柔和的,沒有威嚴,像朋友一樣等他說出心事。這時,他已經看出了陳陳的難辦,隻是笑了笑,像小老頭那樣說:“堂堂正正的小家夥,怕什麽難堪?沒什麽緊要的,”他安慰地拍了拍陳陳的肩,看著沙海的遠處,走了神,“不要緊。”他待了一會兒,才說完。
天已經暗了,像潑上了一層黑墨,又甩下了零星的白斑點,閃著光。沒有月亮。老學者又將那朵祝餘花草塞進了破扁平酒壺裏,然後綁在了腰間。
陳陳看著疲倦的老學者,心忽地鬆動了一下,他心軟了。他想,自己現在算不算一個外星人呢?有和他們一樣的樣貌,和他們說著一樣的官話,但是他就是和他們不一樣,文明不一樣,社會文化不一樣,生活方式不一樣,這個世界更殘酷更波橘雲詭。他快適應了,可他始終和他們不一樣,像個外星人隱藏在這個世界裏麵。
他們正在尋找傳說的路上,他和他們正在出生入死。陳陳猶豫著,終於說了:“我從另一個地方來,那個地方與你們不是同一個地方。我不知道該怎麽對你解釋,這種事情,莫名其妙就發生了,就像我肚子裏莫名其妙有一朵奇異的花兒一樣。”
“你知道的,老學者,”陳陳在叫他。老學者側過身,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我開始和你說過,這個世界是由我創造的,這是一句玩笑話,也是一句真話。我什麽本事都沒有,無論和誰說這種話,別人都把我當瘋子。到現在為止,我動搖了,這是我創造的,也是我寫的,可一切軌跡不在原路上走,完全比以往更複雜,有時候,我在想,這到底是不是我寫的世界?這麽想的時候我頭很痛,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腦子裏有一團漿糊似的,很模糊。”
“到目前為止,我也從未想過會像現在這樣,什麽尋找不死樹,這一切都是被迫的,當時的熱情對我來說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借口,我沒有說過,有時候我想打退堂鼓,說老實話,我不怕死,可如果我和你們有了感情,在這條未知不確定的路上,你們一個一個出現意外,我比誰都要痛苦,我寧願當一個什麽都不去想的呆子,有沒有人理解我,有沒有人瞧得起我都無所謂,這些東西我根本不在意。我是一個普通人,可這一切偏偏選中了我。”
陳陳說完了,此時他比誰都暢快,一個人憋久了,總得宣泄一番的。有些人是喝酒,陳陳不喝酒;有些人是抽煙,陳陳也不抽煙;有些人是做壞事,陳陳也不幹。他壞事不沾,好事不幹,空有才華,沒人知道也沒人理解他,過得就像北京上空的霧霾顆粒。少的時候瞧不見,一旦多了又有危害,遭人煩。
老學者看著他,沒有替他高興也沒有替他憂傷,可他的眼神裏帶著理解和笑意,一切都很自然。他說話了:“小家夥,是不是像你這樣的小家夥都覺得自己普通又普通呢?我老頭子沒別的,就是看人準,你遠遠沒有你所想的那麽簡單,相反,還很複雜,你的身世是個謎。這個迷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失憶了,不僅是你以為的那個地方,連這裏,你都忘了。”
老學者回過了身,負起了手,看著前方,最後意味深長地說:“也許這裏就是你的家。”
陳陳還想說什麽,忽然的,他聽到布紮木的聲音:“那動靜又來了。”接著什麽人被踹倒,巴瘋子又在罵:“給老子老實點!”不用想,被踹倒的肯定是瘋老頭。
老學者極快地過去,極快地拿起了槍銃。他拉了一側的銃拴,做好了準備,說:“這一次都別悠著了,這群小畜生折騰完了下麵,該開始折騰上麵了。”
四周還是很平靜,陳陳沒看出什麽倪端,但他知道那些怪魚肯定要來了。就在這個時候,人柏做的伐突然晃了一下,緊接著開始連續不停地晃動,好像支撐著伐的,是個蛋清分離的震蕩器。
伐上的陳陳被這個動靜不大但頻率高的晃蕩弄得重心不穩,他學著之前的樣子,開始重心往下的半蹲起馬步,慢慢朝他們挨近。這個辦法隻勉強讓他不摔倒而已。他大聲問:“那群怪魚從哪裏出來的?!”
現在沒有怪魚出來,但看這個架勢,明顯是個厚積薄發,想搞一場大事的動靜。思姑娘和布大俠應該能看出來,知道了怪魚突然襲擊的位置,也好不那麽手足無措。
沒有人回答,因為緊接著,他們周邊大範圍的沙海也開始劇烈地晃動,像煮沸了水。動靜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從沸騰到現在像湧出的岩漿,隻有短短一個呼吸的時間。
突然的,大麵積大麵積噴發的沙海一下子又平靜了,像一個發酒瘋大鬧的胖子,被一個馬棒打倒在地,摔倒,猛地暈厥。瘋老頭倒在伐上,一直怔怔地看著天,不停地念叨:“跑......快跑......”
跑你奶奶,陳陳狠狠罵了一句,要不是現在抽不出空,肯定要揍他一頓。還沒開打就喊跑,這不是擾亂軍心?這樣的人最可惡。
所有人都沒了動作,他們保持一個最好出手的姿勢,以不動應萬動。陳陳最佩服布大俠這些人,因為他們有本事又有經驗,遇到危險一點都不慌張。不說別的,如果換做其他獵胡或者能人,都不一定那麽冷靜,那麽不慌亂。
說不定還和瘋老頭那樣,一遇到應付不來的危險就喊跑。跑是無可厚非的,但鳥獸盡散就能跑掉了?這些鳥人連勇氣都失掉了,到時候還不是嚇得像癱軟泥?所以陳陳很放心布大俠他們,和他們在一起,甚至有時候都忘記了危險。
布紮木用的是那一把小鈍刀,那把奇特的,像劍像刀的武器哪裏去了?陳陳沒找到。他問:“老學者,現在又沒了動靜,等著還是先出手?”
布紮木先說了話:“動靜是從我們下麵傳上來的,這些怪魚的出手,應該是從我們下麵開始,它們的大小,完全可以一口吞了我們。”
老學者盯著伐底,道:“你們隨即應變,”他像審視地望了望周邊,沙麵上已經黑了,沒有月光,完全就像一沉死水那樣平靜。未知的、危險的、不可捉摸,此時的沙海好像變得深不可測了。
老學者最後道:“這裏不比陸地上,你們自己來,不過,我們最終的目的是借著這些鳥魚逃脫,陳陳小家夥說,沙海並不是廣闊的,最前端的平線不出意外就是出口。趁著這個機會,是我們離開的好辦法,危險是危險,但要試一試。”
巴瘋子咧開嘴笑了,他最愛這種事,最愛不可捉摸的危險,他有完全的自信對付這些詭異的事情。他捏緊了背後的一體的刀把,嘴角露出了玩味的笑意,他用的力更深,這完全是弓在弩上的架勢。
布紮木不動,老學者不動,思姑娘不動,馬川不動,陳陳也盡量保持著不動的姿勢。差距就在這,太遠了,陳陳忍不住地沮喪。
動了,這次動的卻是沙海。這一次的動靜比以往都要來得大,整個沙麵完全地下陷了。沙海的深處好像放了一個雷,發出了一聲巨大的悶響,接著從裏麵傳來一陣嚎聲,像鏽跡斑斑的高塔正在攔腰倒塌,鏽鐵與鏽鐵承受不了的壓力所發出的嘎吱的怪叫聲。
聲音一直在延續,這個非自然的鬼叫在沙海裏越傳越遠,陳陳十分不愛聽,可是他沒有辦法,下陷的沙麵差點讓伐給翻了,他在緊緊抓著那根細長的蘆葦,如果他要是掉下去,一定要想盡辦法活下去。他終於明白過來,危急存亡時,那一點時間真的太重要了。
沙麵繼續下陷,整塊大的區域都在下陷,好像啟動了什麽機關。就那片區域的大小,完全能供幾十個大伐並排擺放。
老學者衝陳陳大喊:“抓住伐!抓住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