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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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這位君侯,謝謝這位……小郎”
    那人被鄭叔清邀請過來落座之後,連忙道他的樣子看起來非常落魄,似乎趕路了很久一樣,身上的衣服都髒得不像
    “驛站的驛卒雖然也是看人下菜之輩,但也不會如剛才一般驅趕入駐的官你是何人?那些驛卒為何又要驅趕你呢?”
    鄭叔清一臉疑惑問道,順便給這人倒了一杯
    他們喝的酒,是襄陽這裏特產的花雕酒,與紅蓮春的味道不分仲
    但紅蓮春作為“網紅酒”,顯然在長安貴人當中名聲更響亮,鄭叔清與方重勇都帶了一些打算回長安贈送親
    當然不可能在驛站打開
    “唉,我乃是河北滄州景城人士,在幽州節度使張守珪帳下做一個小小的孔目結果今年從長安上任了一個觀察使,看我不順眼,就抓住我一點小錯陷害最後我被調到嶺南五府經略討擊使帳下繼續做孔目
    這不是害我去死麽?嶺南那地方都是用來流放官員的!瘴氣與毒蟲,哪個不是要人老命啊!”
    眼前這位年輕人憤憤不平的說他的吏員幹得好好的,孔目官是可以高升的那種吏員,做得好也不是沒有前
    結果幽州藩鎮這邊被朝廷空降了一個觀察使過來,直接簡單粗暴的將他“裁撤”!
    “所以,你就是因為不肯上路奔赴嶺南,故意在襄陽的驛站磨蹭,所以被他們趕人咯?”
    方重勇盯著那人的眼睛問
    “那個……不瞞二位,好像是”
    這人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他之所以一直從幽州拖到襄陽,每次在驛站都停留到別人趕人才肯走,目的就是為了拖時間不去赴任,等待轉
    一般來說,節度使也是會兼職觀察使的職但不知為何,這次朝廷居然就硬是空降一個觀察使,而且張守珪居然對此毫不介意,還跟那人稱兄道
    “這狗官,真是好死!本官回長安後一定參他一”
    鄭叔清憤憤不平的說道,忽然想到什麽,疑惑問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那狗官又叫什麽名字?”
    “唉,君侯就別操那份心了,這狗官是聖人潛龍時的舊臣,深得聖在下嚴莊,一飯之恩永不相忘,就此別過”
    嚴莊發現好像自己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交淺言深是大
    他正要起身,忽然發現話不多的那位八九歲孩子拉著自己的衣
    “有什麽事情但說無妨,這朗朗乾坤之下,難道還講不出一個理字?官再大,難道還大得過宰相?這位鄭使君,在宰相麵前都敢仗義執言,有什麽不可說的?”
    方重勇把鄭叔清架在火上烤,對他使了個眼
    幾杯下肚,鄭叔清膽子也壯了起來,大包大攬道:“隻管說便是了,你一個芝麻大小官,本官隨手一揮,免去你身上的麻煩易如反”
    鄭叔清暗想自己入中樞以後也是自成山頭了,招攬些能用的打手爪牙,似乎也是應有之
    “君侯真是義薄雲天!那狗官叫方有德,君侯稍稍打聽一下就能打聽出”
    嚴莊激動說道,感覺自己似乎找到了靠
    鄭叔清與方重勇二人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無奈之
    “呃,對付他尚不急於一時,先說說伱的事情吧,究竟為什麽會被貶官?看看鄭使君有沒有什麽辦法拉你一”
    方重勇麵不改色的問道,腳指頭在地上都要摳出三室一廳
    同樣的職務,從幽州被調到嶺南,這妥妥的貶官
    “唉,還是喝酒惹的”
    嚴莊無奈歎了口氣說道:“方有德剛剛到範陽城,接風宴上所有幕僚都我就喝大了,對身邊同僚抱怨朝廷對河北壓迫太甚!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結果恰好被方有德聽到了,說我誹謗朝廷,圖謀不軌!我不過是說了幾句公道話吧,他就要張節鎮張守珪)把我給斬了以儆效尤!
    當時好多人勸說,張節鎮也說我是喝多了胡說,這才保住我一條小
    結果可好,沒幾天我就被打擊報複,貶官去嶺南!你們說我冤不冤?”
    渣爹的手腕很淩厲啊,就是腦子依舊不好
    方重勇心中吐槽了一番,追問道:“當時你怎麽說的來著?”
    “這……很重要麽?”
    嚴莊一愣,沒想到鄭叔清的兒子誤以為)好奇心這麽重!
    他這才無奈解釋道:“方有德在席間吹噓裴耀卿整治漕運有功,說什麽三年往關中輸送了七百萬石的糧食,大唐盛世震鑠古
    我就跟同僚說,那些都是河北的民脂民膏,是朝廷往死裏打壓我們河北人!盛世個屁!
    難道不是麽?
    裴耀卿那七百萬石糧草,來自八個州,其中五個在河北,分別是相州、魏州、貝州、德州、滄州,還有兩個是緊挨著河北的濮州濮陽)和鄆
    河北人要是缺糧了,連臨近州郡都找不到糧食來
    這難道不是在搜刮河北,敲骨吸髓?我說得難道有錯?方有德那狗官憑什麽針對我?”
    嚴莊越說越氣,恨不得拍桌子罵娘才好,鄭叔清連忙打斷道:“慎言,慎言”
    “抱歉,在下實在是激憤不過……”
    嚴莊慚愧的說
    方重勇看在眼裏,默不作嚴莊現在隻是個沒有被社會吊打過的年輕人罷等他成熟起來以後,自然就會知道,萬物運轉的背後,自有規
    “其實,黃河以北的運河永濟渠,它離洛陽的距離更近,而且更平緩,便於屯糧運而南麵的通濟渠,想運輸江淮的糧食入關中,頗為不至於朝廷會怎麽選擇,其實一目了然而”
    方重勇沉聲說
    朝廷的思路很簡單,河北這條運河路線,又省運費又可以打壓河北地方,持續吸既然這樣,為什麽不幹得徹底一些呢?
    苦一苦河北百姓,讓長安過得更富足,這個買賣可還做得?
    方重勇將自己代入到李隆基的身份,他發現,一個已經五十多歲的皇帝,貌似不需要去考慮這樣的問題!
    人死鳥朝天,世間豈有萬歲之人?過好當下,先爽到就賺到了,想以後的事情幹啥?
    出了事再說!
    江淮的糧草運到長安,本身運費就很一石米的運費,到長安後都快要到五十多文錢豐年時,長安米價也就這個也就是說,按如今的運費來算,送到長安已經翻了一倍,運多少虧多少!
    這還不算在陝州那一段黃河,無數在河中傾覆的漕船,所帶來的損耗!
    這些事情,都是鄭叔清在夔州的時候告訴方重勇大唐的漕運,事關國但長安的位置是無解的,除非遷都洛陽,才能延緩帝國衰
    否則持續低效率的漕運,遲早會把帝國拖進深
    然而對於李隆基來說無所謂,反正,隻要長安和關中有爽到就可以了,其他的,他真的顧不
    儒家的禮義仁信,不也講究遠近親疏麽?
    李唐宗室起自關中,與河北毫無淵他的支持者們,也多半都是關隴貴這些人是“親”,河北人是“疏
    站在李隆基的角度,他有必要那麽在意河北的人怎麽想麽?
    方重勇覺得,這好像是一個無解的命隻有一碗飯,卻有兩個人吃,平分大家都吃不飽,該怎麽辦,有得選麽?
    “待本官回長安後,讓李相考校一下你的學若是還算過得去,那便留在長安任職本官修書一封到嶺南節度使那邊,你不過是芝麻大點小官,想來也沒人願意為難於
    至於抱怨朝廷的話,你以後也少說為豈不聞病從口入禍從口出的道理?”
    鄭叔清毫不在意的說
    “謝過鄭相公,謝過鄭相公!”
    嚴莊對著鄭叔清恭敬行禮道,恨不得要磕頭跪下
    “過譽了,現在還不能稱相你對本官稱相公了,讓李相如何自處?”
    鄭叔清板著臉訓斥
    方重勇心中暗想,老鄭嘴上說不要,身體還是很誠實畢竟,隻有宰相才能被人叫“相公老鄭升官在即,果然抖起來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呃,這位小郎君是……”
    嚴莊忽然察覺到,方重勇和鄭叔清貌似長得不太像,但自己看著卻感覺無比眼熟,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一
    “黃口小兒,何足掛我乃家中獨子,以後你叫我方大郎即”
    方重勇忍不住揶揄
    嚴莊微微點頭,將疑問藏在心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又說不上
    一行人在襄陽休息了一天,補充了些許幹糧與酒水,便乘坐驛站提供的馬車繼續北下一站離得很遠,乃是鄧州的襄再往北走就是內鄉縣,進入武關道直達長安
    由於水路冰封的耽擱,鄭叔清懷疑他們根本來不及在上元節以前返回長上元節以後,說不定鄭叔清選官的事情會有波折,這種事情經常發生,所以在官員被免職時,也會及時的補上新職
    要不然,他的新職務很有可能被那些待選的官員頂替
    不過現在朝廷也是多事之秋,裴耀卿被罷相,張九齡與李林甫勢成水鄭叔清的官職定不下來是正常的,要是立馬就定下來新官職,那才叫咄咄怪
    對此,鄭叔清整日悶悶不除此以外,他倒是發現嚴莊這個人很有才華,機智過人,算是意外之
    鄭叔清與方重勇等人不知道的是,當他們來到長安的時候,這裏的局麵,跟他們從夔州出發時所預想的,已經完全不同
    ……
    張九齡的府邸在修正坊,這個位置在長安城的東南角,離芙蓉園很但跟李林甫不同的是,張九齡為官清廉,宅院也很小,遠不如李林甫的宅院氣
    這也跟他出身微寒有
    本質上說張九齡是一個很傳統與保守的儒家士大夫,對長安城內窮奢極欲的氛圍很不喜儒家的學者一向都有一種觀點:天下的財富是恒定
    他們對於政務,偏向采用“節流”的辦法,來維持財政收支平而“開源”則是“與民爭利”,儒家史官對於財務官員辦的事情,向來都是嚴加批判
    如果統治階級多用一點,那麽百姓就少了一點,所謂“與民爭利”的說法便是來自於
    從這個角度看,張九齡對於李林甫幫李隆基斂財,內心鄙夷,臉上不以為然,也就不足為奇這是學術慣性使有點類似方重勇前世本科生看不起大專
    不過此時的張九齡,日子也不像外人想得那麽舒他並不在修正坊裏等待新年,而是跟著李隆基一起出了長安到終南山“賞雪
    然而經曆過許多風浪的張九齡能夠感覺得出來,李隆基這次是要辦大事!
    因為種種跡象表明,張九齡自己所支持的太子李瑛,正在踏踏實實的準備……謀
    兩年前關中大旱,李隆基東巡洛陽,帶著百官到洛陽來“吃飯當時的太子李瑛,辦了一件不知道要如何去形容的事
    當時,李瑛向李隆基十三子李沄後改名為李璬),借盔甲兩千,但是李沄沒他不但拒絕了,而且還將此事稟告給了李隆
    在宮廷中久經曆練的李隆基,自然知道借盔甲是什麽意於是將張九齡叫來,詢問要不要廢太子!
    張九齡當時卻說,太子乃是國本,不可輕他覺得這件事頗有蹊蹺,因為李沄隻是遙領平盧節度使,那些兵馬也好,盔甲也好,都是在河他哪裏去變兩千盔甲呢?
    也就是說,李沄告發太子這件事,是確定但他是不是誣告,是不是被人授意玩這麽一出“以假亂真”,則誰也不說不
    李沄沒有繼承皇位的可能,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輪到論年長和羽翼,他遠遠不及李亨;論母親受寵的程度,他又遠遠不如壽王李
    因此,李沄極有可能是被人授意,故意去誣告太子李瑛或者說,就算李瑛想謀反,也不可能給這麽大一個破綻讓李沄抓
    那麽背後是誰在指使,其實已經是呼之欲出了!
    對於這些,張九齡連想都不敢去想!
    “雪景甚美,右相能不能作詩一首以娛情呢?”
    李隆基走到張九齡身邊,指著遠處冰雪覆蓋的大山問
    “微臣心憂國事……實在是不知道要作怎樣的詩才”
    張九齡對著李隆基拱手謙遜說
    “心憂國事……還是心憂太子呢?”
    李隆基冷不丁的問了一句,讓張九齡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