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孤獨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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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揆帶著方重勇前往宣平坊,還沒進坊門,就看到有人排隊已經排到外麵
    一個算命的生意火爆如此,不得不說唐代長安人挺迷信
    這一幕看得方重勇嘖嘖稱奇,他有些不解的問李揆道:“這個王生,算一次命多少錢?”
    “五百文,童叟無欺,概不還”
    李揆很是自信的說
    真是人傻錢多好忽罷了,反正長安什麽都貴,也不差這一茬
    想到這裏方重勇無言以對,跟阿段吩咐了一聲,讓對方準備好一貫
    方重勇原以為排隊要排到天黑才行,沒想到隊伍移動的速度非常快,沒過多久,就輪到他們王生看上去有一股道骨仙風的味道,身邊還有個小道童,專門負責收
    整個院子裏都堆滿了各種東西,有裝錢的箱子也有各色布匹,顯然生意很好的樣
    方重勇有點相信為什麽紅蓮春可以在長安賣那麽火
    連算個命都一次五百文,長安“第三產業”價格確實是不便宜,當初紅蓮春的價格真是定得太低了!
    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找李隆基要回來一點精神損失
    “你可是要求前程?”
    這位叫王生的道長看著李揆問
    “對,道長真是神算,還沒抽簽就知道在下求什”
    李揆有些激動的說
    “看你這穿著打扮,道長當然知道你就是來長安科舉的了,這還用算”
    方重勇沒好氣的說道,這李揆簡直就是個人傻錢多的冤大
    “誒,無妨的無妨的,等會算命,收他的錢,你的錢我分文不”
    王生摸著長須笑眯眯的說
    很快,簽出來的,上麵的字方重勇沒看到,卻見王生不以為意對李揆道:“這次中第後會封一個芝麻大點小官,然後外派出長
    如果你不願意呢,不去考便好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王生說得很是隨便,方重勇卻是在數他到底說了多少個
    五十個有木有?一個字大概十文錢都不止,也是難為他這麽敢說
    方重勇心裏為李揆默哀了幾秒,果不其然,他發現李揆的麵色現在已經是晴轉多雲快下雨
    李揆自幼就熟讀詩書,認為自己學富五車,文采斐
    總而言之,他覺得中第後授官,隻有官職對不起他的才華,絕對沒有他的才華對不起官職的!
    此番若是能中第,要是在長安當個芝麻大點官也就罷了,終究是個京官,近水樓台先得月,將來遲早有升遷的時
    可若是外放當個小官,那還真不如依靠家族來恩蔭,不走科舉路子呢!隴西李氏姑臧房當官的一直都沒斷絕過,可謂是累世為官
    恩蔭出仕,還真不是什麽難題,隻不過有點對不起他的“才華橫溢”罷
    李揆滿臉不高興,在桌案上丟下一個錢袋,轉身就要走,卻是被方重勇給拉住
    “道長,我欲去華州鄭縣尋妻,你以為如何呢?”
    方重勇看著王生,不動聲色問
    沒想到麵前這孩子居然能說這麽詳細,聽起來還是件挺“荒謬”的事王生一愣,點點頭讓方重勇抽方重勇隨意拿了一根以後交給對方查看,自己卻連看都不看上麵寫了什
    很快,王生便擺了擺手道:“伱去也可,不去也可,全在一念之間而已,都是無妨”
    嗯?
    聽到這話,方重勇和李揆都感覺有些莫名其這種話算是什麽解簽?
    “道長能不能說得更詳細些?”
    “你不過童子而已,娶妻的事情,需要貧道跟你說那麽詳細麽?”
    王生有些無語的反問
    “罷”
    方重勇哀歎一聲,將阿段手裏那個錢袋放到桌案上,又想去拿李揆那
    他有三千貫流動資金,請客還是請得起
    “算命豈可花他人之財?
    破財消災而
    貧道剛剛說了,免費給你人無信不”
    王生十分堅持的將自己的大手按在李揆的錢袋上,然後麵色不虞的示意方重勇把自己的錢趕緊拿
    “走吧,謝謝道長解”
    李揆有些氣餒的對著王生恭敬一拜,拉著方重勇就走阿段一聲不吭提著那一貫錢,一行人轉眼就出了宣平
    走出來以後,李揆還一直悶悶不樂心緒不平的模本來是他叫方重勇來玩的,現在又是他最先不高興,還沒一個孩子定力好,此刻李揆心中也是有些羞
    “這裏離我家近,不如去我家喝杯水那裏也住了兩個趕考的士子,一起吃個飯湊個熱鬧也不”
    方重勇安慰李揆
    二人來到方家的宅院,卻發現許遠與張巡二人都出門拜訪“貴客”去了,根本不在這
    方大福上了一盤蒸雞,一碟子韭菜煎雞蛋,一碟子醃製的豬耳朵,一碟子有點像是酸蘿卜的鹹
    還有長安城內很常見,一百文就能買幾鬥的濁米
    這才是接地氣的普通酒
    接待什麽級別的客人就上什麽酒菜,方重勇忽然發現方大福在這方麵好像很懂一既不會讓李揆沒麵子,也不會過於豐盛搞得對方受寵若
    自己沒有吩咐就把酒菜置辦好了,方來鵲的老爹真是很能幹
    心裏想著事情,方重勇對李揆說道:“我與兄台一見如故,小小薄酒不成敬意,來,我先幹為”
    方重勇將麵前白瓷酒杯中的濁米酒一飲而盡,跟前世的米酒味道差不多,但更甜,喝起來像是飲料一
    這種酒製作很是簡易,就是釀米酒後將液體取出不加過濾即
    但因為酒曲和工藝的細微不同,好的濁米酒不酸不上頭,乃是尋常請客會友時會出現的酒哪怕是同類的酒水,也是能分個高低上下
    二人邊吃邊喝,很快米酒的後勁上來了,李揆就開始抱怨起朝廷
    “如今朝堂上屍位素餐之輩實在是數不勝他日我若為相,定要將這些庸碌之人全部革除,讓賢能之輩上
    到時候,上對得起聖人的提攜栽培,下對得起百姓的供養,此生足矣!”
    李揆開始講述自己的誌向,方重勇隻是在一旁安靜的聽著,時不時點點頭,並不發表評
    方重勇除了對李揆說的“科舉應該開卷考試,但題目更難”的建議表示讚同外,其餘的時候,都是一個人心事重重的邊聽邊喝悶
    “賢弟!大丈夫何患無妻!你乃方節帥之子,何必對娶妻之事耿耿於懷呢?哪怕我是王將軍妻家的親戚,也得多說你兩句
    男人啊,可別把自己看得太低賤方節帥的兒子還會娶不上小娘子麽?”
    李揆酒量不太行,喝了半升酒就開始說胡話起話裏話外,都對方重勇那麽積極去找王忠嗣家結親感到迷惑不
    “人無信不立,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去能不能辦好另說,但不能當做沒有這回”
    方重勇將酒杯放下,沉聲說
    “唉,人艱不王將軍有你這樣的女婿,真是福”
    李揆歎息說
    “李兄,你以為,如今這天下如何?”
    方重勇慢悠悠的問
    “雖有瑕疵,但太平盛世四個字還是當得起”
    李揆很是慎重的說道,這種話可是不能亂說方重勇怎麽樣無所謂,但是他李揆是要考科舉的人,亂說話傳出去,後果難
    “好多東西,都藏在表象之尋常人看得到表象的美好,看不到裏頭的殘
    比如說,在田間的辛勤勞作,表麵上看,對農夫來說好像天經地義一實則那些卻是農夫的不必要之
    也就是說,這種事情,其實並不是如吃飯喝水一般,天生就應該去做的;他們是被外物所驅使著,不得不去做這些
    為了生存,必須勞作;而勞作的產物,也僅僅能夠生存,年複一年,日複一日而
    農夫在田間的勞作時,不是在肯定自己,而是在否定自身的存在;
    農夫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會感到不幸,乃至麻木;
    在田間勞作時,農夫不能隨心所欲的地發揮自身的專長,還使自己的肉體受折磨、精神遭到摧
    不僅自己不能擺脫,而且還要代代相
    無論是無田畝的佃戶也好,有田畝的良家子也罷,他們在田間勞作之外才能感到自在與幸福,比如說喝一口酒,比如說吃一頓飯,又比如說夫妻人倫之
    說到底,農夫勞作,僅僅隻是為了糊口罷田畝的收成帶來了他們的口糧與日常必須,而他們則被束縛在土地上繼續天經地義一般耕
    如此看來,他們已經不能算是一群人,而是被田畝所控製的,類似耕牛駑馬之物的東西
    然而,當他們眼睜睜看到別人拿走那些田裏產出的東西時,內心的情緒是麻木,又或者會是……仇恨呢?”
    聽到這番話,李揆被震撼到了!
    看似好懂的話,為什麽連在一起他就不能完全明白呢?
    “賢弟是想說什麽來著……”
    李揆小聲問道,感覺自己身上的氣勢都弱了許
    “商人賣酒,當他看到酒以後,這些酒在他眼中,會是什麽?”
    方重勇醉眼朦朧的詢問
    “商人重利,隻怕,眼中隻有錢”
    李揆歎息
    “不錯,我若是商賈,看到那些美酒,絕不會關注那酒有多麽美味,多麽好我隻會覺得,我麵前的這些酒,都是金山銀山!
    其他的事情,我一點都不在
    哪怕那些酒喝起來跟馬尿一個味道,隻要不妨礙我販售,我就不會在乎這
    你覺不覺得,我是被賺錢的念頭所把持了呢?我努力去賺錢,結果到最後反而是錢控製了
    良家子們分到了田,但他們反而被租庸調與苛捐雜稅給控製在了田畝之中,失去了改變人生的機日複一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
    英勇善戰的將軍們為國開邊建功立業,但為了功業,他們不得不繼續在邊鎮殺人放火,挑起爭
    建立功勳的人,反而被自己的功勳所掌控,不得不在邊鎮繼續建功立業,在殺人如麻的這條路上一直走下
    李兄,你告訴我,這些事情,從如今的太平盛世裏頭,能找到答案麽?
    人要如何才能不被自身所造之事掌控?”
    方重勇已經喝得趴在桌上,這些話幾乎都是嘟噥著說出來
    “我……”
    李揆看著已經醉死過去的方重勇,好多話堵在心裏完全不知道要怎麽說出口
    他想起自己當官後,或許也會遇到類似方重勇說的那些事
    為了往上爬,所以要做不喜歡的事情,當一個狗
    自己想做的事情,因為各種限製,不能
    蠅營狗苟是為了往上爬,往上爬以後繼續蠅營狗苟,直到哪一天混不下去慘淡收
    方重勇剛才那番話裏頭,有著常人難以理解的大智
    很難想象,一個孩童可以說出這樣的話
    “某不如你啊……”
    李揆站起身歎了口氣,看著醉倒的方重勇,躬下腰深深一拜,行了一禮之後便轉身離開別
    ……
    “別裝了,別裝了,裝不下了已經!”
    春明門外的一輛牛車跟前,方大福還在不斷的將旅行需要的東西往車上裝,看得方重勇連忙上前阻
    像是什麽竹傘啊,油帽油衣啊,藥袋啊裏麵很多應急藥丸與驅蛇藥),被帶啊類似行李箱),還有很多烤得很幹的胡餅作為幹
    一樣都不缺!
    這次出行去華州鄭縣,不僅有阿段當護衛,而且文武雙全的張巡還自告奮勇的要當車夫來給方重勇駕
    按他的說法,這是“報恩公之大德於萬一
    “小郎君,要不要奴擊鼓開道?”
    方大福笑嗬嗬的問
    擊鼓送別,乃是魏晉時期傳下來的風俗,這次方重勇出行到王家去,雖然不是提親,但也差不多是那個意思
    可不能讓人看扁
    “不用了不用了,要低調,低”
    方重勇訕訕說道,擺了擺手,示意方大福可以回去
    牛車開始顛簸著前行,方重勇坐在裏頭,身體也是一晃一晃這條官道幾乎是唐國最好的路之一,但是,已經在回長安路上體驗過一次馬車的方重勇,對陸路旅行一點都不期
    顛簸是難免的,就看顛簸的幅度多大吧,
    他忍不住歎了口
    “總覺得好像是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麽事呢?”
    方重勇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忘記了什麽,一時間又想不起
    順利找到家了,現在去解決王忠嗣的調令問題,還有什麽事情沒處理呢?
    老鄭脫身應該是不難的,對了,還有那個誰來著?
    方重勇想起當時跟隨他們一行人進城的好像還有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被他那個渣爹迫害過的,叫什麽名字來著?
    那個人應該還好吧?金吾衛應該不會為難他的吧?
    方重勇有些心虛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