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有人要反攻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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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決完曾布問題,執政拜任就已經沒有任何障礙了。
    五個得票最高的大臣的名字,很快就擺在了趙煦和兩宮麵前。
    鄧潤甫、李常、曾孝寬、韓忠彥、王存。
    有意思的是,他們的得票差距都不大。
    至於呂大防、範純仁?
    雖然也拿到了不少票,但沒有擠進前五。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大宋政壇是一個論資排輩極為嚴重的體製。
    哪怕王安石變法,攪動了這一潭死水之後,所帶來的改變,也沒有完全撼動舊有的秩序。
    呂大防、範純仁,在正常秩序下,是不可能有越遷兩府的機會的。
    何況還是這種投票票選?
    有大把的人,僅僅是看到這兩個年輕人的履曆和年紀,就已經不想投票給他們了。
    何況,這兩人還是舊黨一邊的。
    很多新黨待製重臣,會出於本能的厭惡,不選他們。
    他們的得票,沒有墊底,已經是很給麵子了。
    趙煦看著名單,對身旁的太皇太後、向太後說道:“太母、母後,韓、曾、王三位髃臣似乎沒有州郡、路一級的履任經曆?”
    “若是就此拜任,恐怕,天下不服。”
    其實就是他不服!
    但他是皇帝,天生可以代表天下人。
    所以,他不服等於天下不服,合情合理。
    “這倒是。”向太後看向太皇太後,道:“那便隻能拜授鄧學士、李中丞了。”
    太皇太後想了想,也確實是這樣。
    鄧潤甫,自然是板上釘釘的執政。
    不是現在,就是未來。
    這一點毋庸置疑。
    至於李常?太皇太後對這個人有不錯的印象,是個忠臣,而且是一個敢於和王安石邪說亂法做堅決鬥爭的忠臣。
    卻根本不知道,這位當年反募役法、青苗法的急先鋒,早已經在地方實踐中認同了募役法、青苗法。
    也就是現在還在嘴硬而已。
    於是,她說道:“就這樣吧。”
    “拜授鄧潤甫為尚書左丞,李常為門下侍郎!”
    今天傍晚,就可以傳召範純仁到內東門下的小殿鎖廳,並命草製拜任執政製書。
    明天早上,就可以布告天下。
    然後,太皇太後就道:“這樣一來,翰林學士院和禦史台,就都得進人了。”
    “中司(禦史中丞別稱)須委以忠貞有清名之士。”向太後在旁邊說著自己的意見:“學士必用天下文章華選之臣!”
    太皇太後頷首:“確當如此!”
    這是大宋曆代以來,對中司和翰林學士的要求。
    “秘書少監傅堯俞,為人忠貞,清名天下皆知,可任中司之職。”太皇太後說道。
    “娘娘所言甚是!”向太後對此沒有意見,也不敢有意見。
    因為她知道,傅堯俞實際上是英廟的孤臣。
    太皇太後對其很有好感,多次在宮中問:當年傅禦史何在?
    去年召回傅堯俞,太皇太後就高興的和她說:“傅禦史回朝,國家又多一忠臣。”
    “這翰林學士……”太皇太後遲疑起來:“當今天下文章知名之士,還有幾人?”
    說著,她便看向了趙煦,試探著道:“官家呀,近來朝中有許多大臣上表,紛紛言說,今之科舉,隻取經義而廢詩賦,恐長此以往,國家無詞臣,天下無名士啊!”
    趙煦輕笑一聲,低頭答道:“奏知太母,皇考在日曾教孫臣:詩詞歌賦,於國無益,不過小道爾!國家取士,當取利國利民之士。”
    他很清楚,朝野內外,都有著一股妖風在隨時隨地,準備著反攻倒算。
    而他更清楚,有些人打著恢複詩賦科舉的旗號,到底想做什麽?
    罷廢王安石的三經新義和字說,用他們所支持的東西來取士。
    這是爭奪話語權的鬥爭,是不見血的戰爭。
    趙煦在這方麵,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不給任何人以可趁之機。
    太皇太後的所有話,頓時都被噎在喉嚨裏。
    她當然可以說那些大臣和她說過的話。
    “王安石以一家之私學,而掩蓋先儒之教,使天下學官講解及科場,同己者取,異己者黜。”
    “其黜春秋而進孟子,廢六藝而尊百家……但考較學問,而不勉勵德行……”
    但她能說嗎?
    不能!
    不然,這個孫子就會問一句話了——王安石是誰?
    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呢?
    難道告訴他——我們為了怕官家被這個家夥的歪理邪說帶偏,所以‘善意’的將包括福寧殿、崇文院內的一切和王安石有關的文章、奏疏統統移除了?
    不能呐!
    這位太皇太後,很清楚一旦自己這個孝順、聰明、懂事的孫子,過早的接觸到王安石的歪理邪說。
    萬一,他覺得王安石的那些歪理邪說有道理,想要招其入朝怎麽辦?
    王安石的破壞性,是有目共睹的。
    先帝就是被其蠱惑,從而走上了離經叛道的變法之路。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堅決不能讓官家過早的接觸王安石和他的那些歪理邪說。
    這不僅僅是宮中的想法,也是朝臣們的默契。
    為了對衝王安石,大家甚至一起引進了李覯的學問來以毒攻毒。
    兩害相權取其輕。
    於是,太皇太後隻能委婉的說道:“話雖如此,可朝廷盡廢詩賦……而舊日老舉人,多習詩賦,不通經義,應舉不得,常年徘徊科場,難免有所怨氣,終究不利國家……”
    向太後也幫著勸說道:“六哥,娘娘所言甚是啊,那舊日老舉人,本是一生用心詩賦,如今朝堂不取詩賦,其一生心血豈非白費?其難保不會怨懟朝廷,心生不滿。”
    趙煦當然要尊重兩宮,他點點頭,假作思慮,然後道:“太母、母後教訓的是。”
    兩宮都笑起來。
    趙煦抬起頭,看著她們,道:“但我聽說,國家科舉有特奏名之製,若那老舉人實在要考,不如在特奏名進士之中,別開一科詩賦,但令彼輩應試。”
    兩宮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可國家若缺詞臣如何是好?”良久,向太後才歎道。
    她是士大夫家的女兒,很喜歡那些文章詩賦寫的好的大臣。
    年輕的時候,她就很愛讀梅堯臣、晏殊等人的文章詩賦。
    現在也喜歡看蘇軾的詩詞。
    對那些大文豪,天生有著好感。
    趙煦握著向太後的手,道:“母後,此事易也!”
    “開製科,以取文章之士便可。”
    “就叫文章典麗可備著述科,令州郡選天下文章之士,詩賦之才入京,由太母、母後及宰執親考之,必可得文章之士,詩賦之才。”
    趙煦在這裏毫不猶豫的抄襲了司馬光在他上上輩子,推出的十科取士法中的叫法。
    而且,他對這個事情,現在很有興趣。
    原因?
    司馬光的十科取士法,其實非常靈活。
    除了這個‘文章典麗可備著述科’外還有公正聰明可備監司科、善治財賦公私俱便科、練習法令能斷請讞科等等。
    換而言之,隻要開了這個先河,以後趙煦就有很多操作空間了。
    譬如,等到將來,技術得到進步,生產力得到發展了。
    趙煦開一科‘天文地理可明自然科’取自然科學之才,建立皇宋科學院(當然不會叫這個名字)豈不順理成章。
    甚至開一個‘跨越山海能知異域科’,取冒險家為官,鼓勵遠航,資助探索大海,也不是不行。
    做皇帝啊,一定要靈活。
    被人圈在別人劃定的樊籬裏,自然隻能在別人的規則裏打轉。
    但隻要跳出來,就會發現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趙煦說著,就伸手將太皇太後的手也握住,興奮的道:“正好,我新即位,依祖宗故事,可以開製科。”
    “僅此一科,恐還不夠。”
    “不如下詔,讓朝臣們都建議一下,看看還可以用些什麽途徑來取士。”
    “使天下英雄,皆為我大宋所用。”
    趙煦說著,就掰起了手指頭,算了起來:“若這個月下詔,令天下州郡,好好舉薦地方士子,數月後天下士子就該齊聚汴京了。”
    “屆時應該正好是太母坤成節。”
    “便叫這天下士人,都來給太母賀萬壽!”
    趙煦說著就拍起手。
    兩宮聽著,也都跟著笑起來。
    尤其是太皇太後,笑的很開心。
    至於方才的那點小小的不愉快?早不知去哪裏了?
    事實證明:女人,無論年紀多大,都是要哄的。
    ……
    出了慶壽宮,趙煦回到福寧殿。
    馮景緊緊的跟在他身後,等到進了內寢。
    趙煦就看向馮景,問道:“都記清楚了沒有?”
    馮景低著頭,答道:“奏知陛下,所有清點的小黃門,皆是臣親自挑選的精細可靠之人。”
    “所有白麻紙,都是他們製作的,並在其上留好了記號。”
    在紙上做記號,是一門古老的作弊手藝。
    不需要太明顯,隻需要在細節上稍作區分。
    比如字體大小,比如顏色淺濃,字跡、書法方式等等。
    一個人當然記不住所有,但一個人記個三五張白麻紙的特征。
    十幾個人就可以將所有選票的細節記好,然後將記好的選票,發給對應的人。
    自然就能知道,誰給誰投了?誰沒給誰投?
    趙煦聽著,點點頭,吩咐道:“將相關人等都統計好,然後送朕麵前。”
    “另外,那些小黃門,每個人賞錢十千……”
    “諾!”馮景恭身。
    “馮景!”趙煦叫住他:“將那些小黃門,都調到皇太妃閣去,交給劉惟簡。”
    有劉惟簡看著、教導,他們會知道其中的厲害的。
    “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