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舊事

    名與利，向來是使人保持青春與鬥誌最好的良藥。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便是這世上人們對於名利追逐最好的寫照。在這方麵，習武之人尤為看中。

    許是因衡山論劍將會繼續舉辦，並被大宋密諜司承接的消息太過震撼，又或是武林之中各大勢力準備回去商量對策，從中分取一杯甘美的羹食。

    因此，各個門派的主事人都沒有了繼續比鬥下去的心思，滿腹心事的離去。這第二日的衡山論劍，就這般潦草的落下了帷幕。

    一到葵花樓，曲靈風與花娘二人便直接將方言明拉到一處密室之中，並且將今日所發生的事情，以及密諜司與六扇門的目的盡皆告知於他。

    瞧著忐忑不安，來回踱步的花娘，方言明十分頭疼。

    “哎呦呦，我的姐姐誒！您能不擱這兒晃了麽？瞧的我眼都花了！”

    剛抱怨一句，花娘似是被驚了的貓兒一般，雙手掐腰，橫眉冷豎，紅唇張合，訓斥不停，端是怒極了。

    “嘿我說，你這臭小子，不識好歹是吧！姐姐我這般憂愁是因為誰呀！還不是為了你這小子麽！”

    “密諜司與六扇門各有算計。這朝廷的人，尤其是那些諜子，為達目的可是不擇手段的！一旦你小子的安危與他們的目的相衝突，你瞧他們會不會立馬將你棄之於不顧！”

    “咱們與他們雙方的約定雖然目前還作數，但誰也不知道到底能持續到何時，也許下一刻就作廢啦！所以，咱們必須得想出個萬全之策！”

    一股腦的將自己內心的想法吐露，花娘好似身上的包袱被卸下，深呼口氣，輕鬆寫意。

    然而，不待輕鬆一會，許是瞧到了什麽，她的眉毛鼻子就擰作了一團，憤怒布滿在那光潔的臉上。

    “唉，方言明，我跟你說話呢！聽到沒有！”

    或是氣急了，花娘眼角通紅，有幾滴珠淚灑出。銀牙緊咬，兩隻緊攥的拳頭狠狠錘擊在方言明的背上，隆隆作響，連綿不絕。

    “聽到了，聽到了！花姐，饒命啊！”

    抱頭鼠竄，方言明口中雖然連連告饒，但小臉上卻滿是平淡，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顯然，並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你、你…”

    瞧見這般情景，花娘手指著他，支支吾吾，似是不知該作何言語。

    “我、我…”

    輕聲嘟囔兩句，花娘手捂心口，方才還紅潤的俏臉霎時間變得慘白。跌跌撞撞的倒在床鋪上，神色黯然。那模樣，儼然是受了心傷。

    奇怪的是，若是往常，方言明定然會直接上前安慰。但此時的他，卻是呆立在一旁，沉默不語。

    “唉…”

    良久，花娘長歎一聲，擺擺手，慘然一笑，辛酸異常的說：“罷了，罷了。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了！”

    “花娘…”

    方言明仍舊沒有開口。曲靈風望著花娘踉踉蹌蹌，蕭瑟至極的背影，臉色端是複雜到了極點。

    砰！密室的門關閉了，獨留師兄弟二人在此。兩人眼神交錯，都在等對方開口，氣氛可謂是沉悶至極。

    “小七…”

    不知過了多久，曲靈風開口了。他原本堅毅果決的臉上此刻滿是不忍之色，似是在訴說著什麽。

    “老大…”

    無聲的搖了搖頭，方言明笑了，樸實無華。就像是那陰雲中透出的一抹陽光，溫暖人心。又好似遍布塵埃的燈台間吹拂過的一縷清風，拭去塵埃。更彷如桃花島三月盛放的花海，燦爛已極。

    “唉…”

    明了自家小師弟的態度，曲靈風的臉色複雜到了極點。三分欣慰，三分驕傲，三分感傷，糅合於一處，終化作了無言以對。

    他也離開了，直剩下方言明一人留在密室之中…

    另一邊，花娘從密室出來後，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砰的一聲巨響，房門緊閉。接著，隻見她背靠在門後，妖嬈的身軀無聲跌落在地。一雙修長潔白的手掌緊緊地將臉頰捂住，嬌軀顫抖，寂靜無聲，應是不想讓人瞧見自己的軟弱。

    “花娘，你還好麽？”

    叩叩叩的敲門聲響起，趙寧的問候傳出，表麵上感覺平淡，但細細聽來，不免能察覺其中所隱藏的一抹深深的擔憂。

    “呼哈…”

    猛猛抽動兩下鼻子，衣袖在臉上胡亂擦拭，花娘整理了一番後，換上一副明豔的笑容，打開了房門。

    “嗬，今兒個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趙大哥，快進來，你可從來都沒來過我房間的…”

    剛打趣兒一聲，她見趙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立即明了其意。

    隨即，手指著他，杏眼圓瞪，怒吼道：“閉嘴！”

    砰！房門又關上了，花娘再度跌倒在地。

    門外的趙寧許是察覺到了，蹲在身子，溫柔的聲音自房門外傳來。

    “花娘，我知道，明小子沒按你的想法去做，讓你感到為難和傷心…”

    “滾！”

    怒吼大作，花娘的聲音之中夾雜著一絲瘋狂。

    停頓片刻，趙寧儒雅的聲音再度響起。

    “花娘，明小子他雖然年幼，但你卻不能將他當小孩子一般對待…”

    還未說完，門內的花娘已是淚流滿麵，螓首無規律的搖晃，許是在反駁他口中的話。

    嘶…深吸口氣，強壓著哭腔，她歇斯底裏的吼道：“滾，滾！滾啊你！”

    門外，趙寧渾然不覺一般，繼續講述著自己的想法，聲音雖輕，卻極副穿透力，清晰的落入花娘的耳中。

    “他是個好孩子。你以親弟待他，他以真情還你。花娘，你該高興才是啊…”

    此言一出，原本喧鬧的房內房外陡然間寂靜無聲。

    良久，花娘的聲音傳出，冰冷而無情。

    “我沒弟弟！我弟弟早就死了！就像他一樣，蠢死的！”

    歇斯底裏，如癲如狂…

    酉時將過，戌時到來，一行人來到了大堂之中，正是要享用晚飯。

    場間的氣氛十分古怪，不似往常那般歡聚一堂，一個個的都仿佛霜打的茄子，神色懨懨，沉默不語。

    “嗬嗬…”

    嘴角勉強掀起一個笑容，方言明端著碗筷來到花娘麵前，剛想張口。

    “我吃好了，你們慢用…”

    隻聽到花娘冷冷地說了一句後，便低著頭，自顧自的離去了。

    “花…”

    伸伸手，還不待呼喚聲出口，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二樓深處。

    “唉…這都叫什麽事兒呀！”

    啪嘰一聲將碗摔在了桌上，方言明嘴巴緊繃，眉毛鼻子擰作一團，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嗬嗬…沒事的…”

    和煦的笑聲自趙寧的口中傳出，溫暖人心。原本沉悶的氣氛也因此鬆快了下來。

    搬過方言明別扭的腦袋，四目相對，趙寧溫和的解釋道：“沒事的，等花娘想通就好了…”

    “還記得你們第一次相遇麽？”

    此言一出，眾人的動作陡然一滯，豎起耳朵，靜靜地聽了起來。

    點點頭，方言明臉上浮現回憶之色。

    “哈哈，這我老叫花知道！這臭小子呀，當初可是損事兒做盡呢！”白凡哈哈大笑，言語中滿是戲謔之意。

    “閉嘴！”

    方言明眼皮一跳，手指著他，神色抓狂。

    見到這般情景，李一與段思齊相視一眼，挑挑眉，意見相合。

    下一瞬，隻見二人悄悄來到了好哥們的身後，段思齊攔腰一抱，將身軀死死鎖住。李一兩手齊出，將嘴巴緊緊捂住。那配合，當真是默契的緊。

    “唔唔唔混蛋，放開本少俠！）…”

    不斷掙紮，然而不過是徒勞無功罷了。隻一人的方言明又怎敵得過李段兩個合力呢。

    “白老，快講，快講！我們都等不及了…”

    哥兒倆咧嘴大笑，不斷起哄。

    無視方言明那威脅的眼神，白凡徐徐道來…

    此刻，閨房中的花娘一雙杏眼定定的瞧著燭火，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似喜似悲，非笑非哭。她的思緒，也回到了四年前…

    七月十五，中元節。

    古老傳言，這一天子時乃是至陰時刻，鬼門關大開。於此時燒紙祭祀，或可感受到親人的亡魂。

    怡紅院新晉的小鴇子頭兒花娘總會在這一日，前往衡山下的墓地上香奉供燒紙，祭祀自己離去的親人。迄今為止，約莫有四五個年頭了。

    這不，還差一刻鍾到子時，花娘的身影便出現了。燭火明滅，一身素衣白服的她褪去了往昔的明豔，隻有無盡的悲哀徒留。

    這夜漆黑，明月或許是不忍瞧見生人的悲傷，悄悄拉過幾團烏雲遮擋住自己。

    擺好貢品香燭，花娘的神色平淡，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木然。不過若是細瞧的話，便能察覺到她眼中那化不去的悲哀與血紅的仇恨。

    咚咚咚！磕了三下腦袋，每一次都深重異常。燭火映照下，隱約可以看到，她往昔光潔的額頭已是臌脹起來，發青發紫。

    自花娘當上怡紅院的頭頭之後，這怡紅院呀，總是在中元節後閉門謝客，對於這事兒，文人墨客可謂是眾說紛紜。

    有說女子容易在這鬼節害病的。還有講怡紅院風水不好，妖邪作祟的。更有甚者言，這怡紅院是接了鬼客，要閉門作法事呢…

    這不，原因出來了。再想起往昔那些議論，躲在墳墓後的方言明頗有些啼笑皆非。

    抬頭望望天空，不知是幾時，方言明小嘴微擰，暗道：唉，這怎的還不走呀！都要餓死了…

    這時，花娘如泣如訴的聲音傳來，他便往深處再躲了躲。

    “爹，娘，怪我調皮，以前總是不好好習武！”

    “小弟，是阿姐無用，事到臨頭，竟然連你個四歲的孩子都不如。”

    擦擦臉，表麵的悲傷隨著淚珠被拭去，她勉強的露了個笑容，繼續講道：“嗬嗬，爹娘，小弟，你們在下麵，不用擔心，我現在過得很好。身邊有一群姐妹陪著呢，還有一個呆…”

    欲言又止，花娘猶豫再三，道：“算了，不提了。是女兒配不上他！”

    嘴上說著不提，但口中所言，卻字字句句與他有關。

    “是女兒配不上他！十三歲就自賣己身進青樓的我，怎麽配得上一個朝廷的捕快呢？他是個好人…倘若當年我不曾一意孤行的話，他是不是就願意娶我了呢？”

    停頓片刻，她立即搖頭否定。

    “應該也不會吧…他說我恨太久，怨太厚。他年紀大了，隻想平靜…”

    低聲傾訴了許久，意味深長。

    然而，方言明的注意力都在那香甜可口的貢品上，自然不會去細聽她到底在講些什麽。

    “爹，娘，小弟，我明年再來看你們…”

    不知過了多久，花娘衷腸盡訴，擦拭去眼角多餘的淚水，一瘸一拐的離開了。

    “哎呀！終於走啦，這也忒久了點吧！蹲的小爺腿都麻了。”

    抱怨一聲後，直勾勾盯著早已涼透的貢品，方言明似餓極了的幼鼠一般，飛撲而去，大快朵頤。

    “唔唔，好次…好次…”

    許是覺得蹲著不舒服，他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呦！這什麽呀，硌死小爺了！”

    驚叫一聲，似兔子一般跳起，他在屁股底下促摸起來…

    “糟了！趙大哥的玉佩呢！”

    正往山下趕的花娘在腰間摸了個空，心中暗道不妙，著急忙慌的回身。

    輕功運起，不消片刻，她便已抵達了目的地。然而，麵前的場景讓其勃然大怒。

    隻見原本整潔的墓地變得淩亂異常，香燭翻倒，貢品散亂。罪魁禍首便是那窩在墓前，黑漆漆似小獸的身影。

    “好膽！竟然毀我祭祀！”

    心中大恨，花娘劍指伸出，悄無聲息的向墓前摸去，就是要令那偷吃貢品的小賊血濺當場。

    危險悄悄摸進，方言明渾然不覺，仍舊一手一塊糕點，正吃得香甜。

    突然，他動作一滯，隻因有兩根冰冷異常的手指不知何時已點在了自己的眉心。

    花娘的目光之中滿是殺意，正要動手。然而，方言明抬起了頭，她的心突然軟了。

    小娃的眼睛大極了，像一輪明月，清澈而有神。怯生生的話語之中，讓她隱約有一絲熟悉之感。

    “呃，對、對不起…我、我就是太餓了…”

    髒兮兮的小臉上浮現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

    心底暗歎一聲，花娘收手了。正是要走，孩子充滿天真的聲音響起，她瞬時間淚如雨下。

    “姐姐，你吃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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