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祭品

    祭祀，是人類誕生以來，最為古老與盛大的一門活動。

    人類的祖先曾提出一個概念，曰：萬物有靈。天上，風雲變幻、日月運行；地下，山石樹木、飛禽走獸，皆由神靈主宰。神靈既哺育了人的成長，卻又給人的生存帶來威脅；人們感激這些神靈，同時也對它們產生了畏懼，因而對這眾多的神靈頂禮膜拜，求其降福免災。這，便是最開始的祭祀。

    漢司馬遷《史記》中記載：黃帝崩，葬橋山。這，便是最為明顯的祭祀祖先的開始。慎終追遠，源遠流長，後裔繁昌，這是對於祭祖最為真摯的祈求。

    衡山鎮是一個極小的鎮子，如今也不過四五百口人。但它，曾經也是極為繁華。它屬於一個姓莫的宗族。它最開始名為—莫家村。

    對於一個村子而言，最為重要的建築從來不是衙門、民宅以及店鋪。而是，祭台。

    《禮記·祭統》曾記：“凡祭有四時：春祭曰礿，夏祭曰禘，秋祭曰嚐，冬祭曰烝。”

    人們在祭台奉上盛大的樂舞以及祭品，祈求實現最為真摯的追求，安慰心靈的寄托。

    如今，又一場盛大的祭祀開始了…

    “你們不是在找我麽？我來了…”

    微笑著，方言明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兵戈作舞樂，人才為犧牲。衡山這場最為宏大的血祭，拉開了帷幕。

    一群江湖人士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不知是在恐懼著什麽，誰也沒有上前，甚至還在徐徐後退。

    “活九陰來了！抓住他！”

    終究是貪念占據了理智的上風。貪心不足的他們奔湧上前，將少年圍攏了起來。

    瞧，燈火通明，聲勢浩大。他們，是不是很像那奉上祭品的司祭。而他，是不是像極了那—祭品！

    “讓開！”

    聲音不大不小，正合時宜。力量不強不弱，恰到好處。

    祭台下，少年的話清晰的落入了場間每一個人的耳朵中，他們止住了腳步，開始猶豫了。因為，看似是這場祭祀重要配角的他們，此時已經是無關緊要了。

    祭台四四方方，寬大高聳。就像祖先的教導那樣，為人要方正持重，頂天立地。

    祭台上也有一少年，他的著裝整齊，華麗極了，神色嚴肅，莊重極了。此時的他，就與那名為：大祭司的祭祀主者一般無二。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便不自覺的落在了那祭台中的少年身上。

    噔噔噔…腳步聲輕輕響起，雖沉重，但卻分外有力，就像那戰時的鼓點，輕重緩急，抑揚頓挫，韻律非凡。

    人群自然而然的分開了一條道路。一條將將能允許少年通過的道路。

    方言明走的很慢。因此，他可以觀察到路過的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

    貪婪、熾熱、渴望…每個人都將他視為那獲得珍寶的無上祭品。

    方言明走的很快。因為，他走過的道路一直在消失。若是走的慢了，便會被黑暗吞噬。

    “方少俠，我們又見麵了！”

    隨意的問候一句，金煬得意極了。既然得意，自然是要笑的。

    “哈哈…”

    所以，金煬笑了，恣意張狂，快慰異常。

    “哈哈…”

    笑聲是會傳染的。所以，在場的江湖人皆是笑了起來。

    祭祀之後，有一項重要的活動，名曰：分祭肉。此刻的他們，已然是有些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的準備享用活九陰這武林中最為肥美的祭品。

    “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們好像昨天才見過。”

    歪著腦袋，故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樣，方言明回答的極為認真。

    不可置否的一笑，金煬定定的看著他，搖頭笑道：“大不相同，大不相同！”

    “唔…確實不同…”

    沉默片刻，方言明遲疑的點點頭，認同了對方的話。

    聽到這般言語，金煬又笑了起來。那姿態，儼然一個得勝歸來的大將軍。

    “你笑什麽？”方言明問的十分認真。

    “我難道不該笑麽？”金煬張狂的反問道。

    “唔…”

    停頓片刻，方言明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片刻之後，聳聳肩，他不以為意的說道：“雖然我認為你不該笑。不過…”

    “你想笑就笑吧！”

    此言一出，金煬嘴角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原本溫和的臉慢慢變得陰鷙起來。

    “方少俠，都到了這般境地，難道你還不打算認輸麽？”

    “嘖嘖…”

    嘬著牙花，方言明一副頭疼萬分的模樣，回到：“能不能換個稱呼？”

    “什麽？”

    似是沒有聽清，又或是不曾明了，金煬一臉疑惑不解的神色。

    望著他，方言明認真的說：“能不能換個稱呼！”

    不待對方回話，他便自顧自的敘述起來，似是要將胸中的苦悶吐露個痛快。

    “第一次有人喊我少俠，是在臨安府，然後是豐樂樓，最後是便是這裏…好像，每一次有人喊我少俠，我不是倒黴，就是在倒黴的路上。即便武功高絕如七公，亦因俠義二字，被困於宵小之手。”

    “所以呢？”金煬臉上浮現一抹笑意，明知故問。

    “所以我現在很討厭俠這個字，所以請你，換個稱呼。”

    “唔…”

    沉吟一番，似是在認真思考。片刻後，隻聽見金煬笑著試探道：“方少俠？”

    聽到不喜歡的稱呼，方言明的臉色自然而然的黑了起來，翻個白眼，他並不想搭理他。

    “能不能換個稱呼？”

    但他不能不搭理他！

    “不能！”

    金煬又笑了起來。得意的笑，自然是恣意張狂。

    見狀，方言明聳聳肩，苦笑著回到：“好吧！不換就不換吧！現在你拳頭大，自然是你有理…”

    啪啪啪…鼓掌聲響起，金煬讚同道：“方少俠說的極好。這江湖啊，說到底不過是拳頭二字。誰的拳頭大，自然是誰有理。”

    講到這裏，他停頓了片刻，單刀直入。

    “所以呀，方少俠，現在我的拳頭大些，便請你交出九陰真經吧！”

    “交出九陰。”

    “交出九陰…”

    “交出九陰！”

    台下，一聲聲的呼號作響。夢想將要成真，一眾江湖人士近日來的苦悶終於得到了發泄。

    台上，二人仿佛置身事外一般，皆是一臉風淡雲輕之色，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我給你，你敢要麽？”

    方言明笑著問道，神色認真極了。

    目光交錯，可以看出他眼中的打量與玩味。

    話音未落，隻見金煬忽然眉頭一皺。原來是突然有一薄薄的小冊子向他飛來。

    雙目微凝，不過片刻，他心中便有了定計。

    噌！腰間一點寒芒出鞘。撕拉！書冊瞬間支離破碎。

    漫天飛舞，落英繽紛，美妙已極。

    “這…”

    眼見這般情景，在場所有的江湖人都驚呆了。瞠目結舌的，似是不知該作何言語。也因此，喧鬧消失了，整個天地為之一靜。

    “金煬！你到底什麽意思！”

    台下有一聲怒吼傳出。

    下一瞬，隻見三道身影淩空而起，落在了方言明的身邊。

    “呃…”

    金煬一臉詫異之色。因為他瞧見了不該出現的人。

    “大姑娘你…”

    “嗤…”

    火紅的臉上浮現出一抹不屑之意。既然不屑，自然不會回答。

    似是早有預料，金煬並不糾結，將目光落在了剩下的兩人身上，笑道：“李少主，段世子，怎麽？你們也想摻和一手？沒問題！”

    講到這裏，他話鋒一轉，拍著胸脯保證道：“待我從方少俠手中得到九陰真經，自然有你們的份兒！”

    “你找死！”

    李一怒到了極點。

    他的世界中沒有那麽多紛擾。劍、親朋、敵人！

    危害了親朋的，便是敵人！而敵人，便要用劍來解決！

    然而，他的劍卻沒有拔出來。

    “算了…”

    隻見方言明的手按在了他的手腕，腦袋輕搖，一臉苦笑的勸解。

    “大姑娘，我這兄弟，還請你照顧著點。”

    火紅點點頭，俏臉上盡是理所當然的神色。

    “哈哈…”

    金煬又笑了起來，猙獰的臉上有說不出的快慰。

    “看來方少俠是想通了，那便請吧！”

    呃…沉吟片刻，方言明目光深邃，認真的問道：“金小神捕，我想知道。我小姨夫來了之後，你們又該怎的應對呢？”

    “這就不勞方少俠費心了，請吧！”金煬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許久，仍不見方言明有任何的動作。於是，金煬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你耍我？”

    死死地盯著麵前這不知好歹的少年，金煬臉上的笑意逐漸消散，所餘下的，盡是些冰冷與陰沉。

    “嗬嗬…”

    微微搖頭，方言明麵帶似笑非笑之意，戲謔道：“我好像從未說過，要與你走吧！”

    停頓片刻，許是瞧見了金煬那難看至極的臉色，方言明臉上笑容更甚。隨即，隻見他開始自顧自的講述起了莫名其妙的話。

    “我這人呀，從小命就不太好！因為命不好呢，自然就十分的惜命…”

    講到這裏，他被金煬打斷了。

    “方少俠，既然惜命，那便請吧！放心，我六扇門絕不會作出任何危害你性命的行為。”

    “著什麽急嘛！”

    臉上沒有絲毫話語被打斷的氣憤，方言明依舊笑著。他的雙眼逐漸迷離了起來，好似陷入了那久遠的回憶之中。

    “這惜命歸惜命！不過這世間有一個愛我愛到了骨子裏的女人，所以為了她，我這命，又有什麽要緊的呢！”

    “金煬，你說對吧？！”

    “嗬…”

    金煬嗤笑一聲，譏諷道：“都到了這個境地，方少俠還準備負隅頑抗？”

    “是啊！”

    方言明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回答的十分自然。

    “雖然猜不出你們有什麽手段能危害到我小姨夫。但我家小姨有了身孕，我可不允許我那小表妹一出手，便沒了父親。”

    “所以，他不能死的話，自然是…”

    “我死！”

    這“我死”二字，講的是那般的理所當然，就像是事實一般。

    此言一出，金煬怒極反笑，手指著他，神色猙獰的說：“死！我倒要瞧瞧，你怎麽死！”

    話音未落，方言明的目光落在了台下。因為金煬，不，應該說金如烈的後手出現了。

    方言明看到了一身著土黃色錦袍的中年人，他就站在那裏，格格不入，鶴立雞群，一眼便知。

    “哈哈…在我石世叔的眼皮子底下，我倒要瞧瞧，你要怎麽死！”

    手指著方言明，金煬陰笑著，態度張狂到了極點。

    “你們該走了…”方言明向段思齊三人露出了微笑。

    砰！當啷！

    這前一聲，乃是一陽指點中穴位。這後一聲，是李家劍跌落在地。

    三人的背影漸行漸遠。走到一半，卻突然頓住了。因為段思齊回過的頭，他十分認真的看著場中孤零零的少年，與得勝的小捕快，似是要將這畫麵永遠刻在腦海之中…

    “方少俠，石某在此，可是恭候多時了！請吧…”

    石堰淡然的看著方言明，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他可不相信，有他這一流高手在側，方言明還能掀出什麽波瀾。

    “你就不怕我吞毒自盡？”方言明譏笑著說道。

    聞言，金煬麵無表情，回到：“方少俠，我勸你還是少費些功夫。我身上一直隨身帶著我大金秘製的神農丹。這普天之下的毒物不說盡能化解，但為方少俠保住性命，卻是不難。不信的話，你大可以一試！”

    “嗬嗬…”

    苦笑一聲，方言明自嘲道：“我現在感覺自己像個小醜！這麽說？我沒有任何機會了…”

    “那是自然！”

    “嘖嘖嘖…”

    話音未落，方言明的咋舌聲作響。

    “那可不一定哦！”

    一根食指在虛空之中輕搖，他玩味的說著，臉上盡是些似笑非笑之意。

    見到這般情景，金煬的隻覺心底沒來由的浮現一抹不妙。

    “石叔！出手！”

    他眼皮一跳，驚叫道。

    話音未落，他突然聽到耳邊有聲音響起，好似惡魔一般，如淵如獄，叫人毛骨悚然。

    “太晚了…”

    這是方言明的聲音，冰冷至極，彷如世間所有的情感都在他的身上消失了。

    “葵花…”

    “驚神！”

    金煬回過身子，他生前最後所見的，一隻手掌。白皙如玉，完美無瑕。

    困獸尚且猶鬥，何況人乎，這一掌，便是那大紅祭品對於祭司最後的反抗。

    此掌，非陰非陽，非剛非柔，浩浩湯湯，威勢煌煌。掌出，鬼神驚！

    此掌名曰：葵花驚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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