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小表妹與病表的

    二月二十，驚蟄已過，春分未至。白雪將將消融，花草還未盛放，正是個春遊的好時候。

    這不，才不過將到辰時的點兒，海邊的礁石上已有了賞景的身影。

    許是有大海襯托的原因,那背影瞧著頗有些瘦弱，即便他身上已經裹著幾層很厚的皮裘。

    也不知到底是瞧到了什麽有趣兒，身子始終不曾挪動一絲一毫。波濤陣陣，海風徐徐，不知不覺間，少年的身影好似與這片天地融為了一體

    “表的.表的”

    奶聲奶氣的呼喚聲遙遙傳來。不過片刻，依稀可見一圓滾好似粽子的小娃兒自那桃林之中跑了出來。

    噔噔噔.一雙小短腿邁得起勁兒極了，許是跑的久了，她的小臉紅撲撲的，就像那熟透的蘋果一般，讓人十分想要咬上那麽一口。

    廢了好大的勁兒，她總算是跑到了目的地。

    “表的，呼.表的呼.”

    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女娃皺皺小巧的鼻子，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撅得老高，看的出來，她已經是在極力表現出生氣的模樣了，但那一副瓷娃娃的長相,隻讓人覺得分外可愛。

    “表的.表的”

    理順了氣兒，她氣呼呼的拍打少年兩下，發泄不被理會的怒火。

    “啊！原來是蓉兒呀”

    回過頭，少年挑挑眉,假作出一副驚訝異常的姿態，逗弄的意味做了個十足十。

    “哼！臭表的,不理你了！”

    一雙小嘴撅得老高,小黃蓉一雙小手抱在胸前,別過了身子，若不是那大眼中不時露出的狡黠，隻怕誰都會以為這小娃不高興了。

    “嗤”

    偷笑了一聲，表哥將表妹淩空抱起，隨後一把塞到了自己的懷中。

    “啊”

    驚呼一聲，似是還在耍小性子，小黃蓉掙紮了兩下。

    “咳咳.”許是因衣服掀開時進了涼風，方言明咳了起來。

    “表哥，你的病什麽時候能好呀？”

    看著捂嘴咳嗽不停的自家表哥，小黃蓉的臉上浮現了一抹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擔憂。既然擔心極了，自然就不會再鬧脾氣。

    “咳快.咳.快了”

    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病態的潮紅，方言明咳嗽的厲害極了。

    “你老是這麽說.”

    小聲嘀咕一句，其中隱約有一絲哭腔。小黃蓉將腦袋埋在自家表哥的胸口，應是在感受著其中的起伏吧！

    “乖乖.表哥很快就會沒事了.”

    輕輕拍拍小黃蓉的背，方言明嘴角滿是笑意，溫柔極了。

    “對了！”

    突然，似是想到了什麽,方言明一拍腦袋，小聲問道：“蓉兒，你今日怎的這個時辰過來了？功課沒做完,一會小姨尋你的麻煩，表哥可是攔不住的.”

    話音未落，一個小腦袋突然從懷中鑽出。隨即，隻見小黃蓉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表的，你少來了。別看蓉兒年紀小就想哄我”

    講到這裏，她突然又撅起了小嘴，似是有些怨氣，話鋒一轉，道：“誰不知道呀，娘她向來是最疼你的！整個桃花島，你最大，娘親第二，蓉兒第三.”

    邊說著，她還伸出小指頭數點了起來，那模樣，端是可愛極了。

    “哎呦，我家蓉兒長大了，還學會吃醋了？”

    聽到這般言語，對上自家表哥那調笑的神色，小黃蓉突然感覺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嘿嘿一笑，她又將腦袋埋入表哥的懷中。

    大海，礁石，溫柔的表哥，可愛的表妹，組成了一副分外溫馨的畫卷。就是可惜了

    咳咳咳咳

    如果沒有咳嗽聲的話該多好！

    “表哥，難道這世上真的再沒有第二顆三靈凝碧丹了麽？”

    小黃蓉的聲音自方言明的胸口傳出，悶悶的，其中有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憂傷。

    沉默是此時的旋律。因為答案早已寫下，自然無從更改。無法更改，便隻能沉默。

    這一幕應是已出現過無數次了，表哥與表妹可謂是熟悉到了極點。於是自然而然的，小黃蓉將腦袋鑽出懷中，小臉上滿是期待的說道：“表的，再同蓉兒將將神仙師傅的故事唄！”

    “你呀”

    微微一笑，方言明手指在小表妹的腦門上輕點了兩下，沒好氣的說道：“你個臭丫頭，明明能好好講，就非要表的表的的叫是吧！”

    “略略略要你管！”

    做個鬼臉，小黃蓉催促道：“快講，快講！說到神仙師傅，蓉兒總是聽不夠的。”

    此言一出，方言明腦袋微抬，神色空靈，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

    “師傅他呀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溫柔極了，如果不是時不時的發瘋的話，可稱得上在世神仙。”

    “師傅他生於百年前，名為虛竹子，乃是逍遙派最後一代掌門人，如果不是為了救我的話，現在他應該還活著吧.還有白老頭兒.”

    話到這裏，便再也講不下去了，方言明的臉上有濃濃的哀傷，揮之不去。

    似是早已熟悉了這一幕，小黃蓉小大人似的拍拍自家表哥的胸口，在安慰著他。

    “表哥，別傷心了我聽爹爹說，白爺爺和神仙師傅都是笑著離開的.”

    見到這般情景，方言明搖搖頭，啞然失笑，道：“我哪裏用你個小丫頭片子安慰，都過去這麽久了，有什麽好傷心的。再說了，人嘛，要.”

    “向前看！”

    嘻嘻一笑，小黃蓉將接下來的話直接講出。

    “對！嗬嗬.”

    四目相對，一大一小兩人開懷大笑。

    嗬.嗬.兩人坐在礁石之上，方言明看著海，小黃蓉則是腦袋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

    就這樣，約莫大半個時辰過去了。

    “唔？”

    似是感受到了方言明起身的動作，小黃蓉打了個激靈，醒了過來。

    “蓉兒，沒事！咱們該回去了，你再睡一會吧”

    方言明的話語中好似有股安詳的魔力。話音將落，她的眼皮又開始打架了。

    呼呼

    口中嗬出兩口白氣，應是有些吃力了，方言明的額間突然有汗水滴落。

    “嗯？”

    許是被汗水打到了，小黃蓉輕咦一聲，一雙大眼猛地睜開，原本還十分濃重的困意瞬間不翼而飛。

    感受到了自家表哥的疲累，她小聲說道：“表哥，要不你放我下來自己走吧.”

    搖搖頭，方言明給了她一個笑臉。沙灘上，腳印一深一淺，消失在了桃林深處。

    將將走到內島，便能瞧見一清瘦的身影傲然而立。

    “爹爹！”

    高興的喊了一聲，小黃蓉一把從懷中蹦出，一雙小短腿噔噔噔的奔向早已在此等候多時的黃藥師。

    寵溺的將女兒抱起，他十分無奈的說道：“蓉兒呀，都與你說過多少次了，你表哥他身體不好。若是叫你娘瞧見，你又該被教訓了。”

    “哼！臭爹爹，壞娘親”

    別過腦袋，撅起小嘴，小黃蓉又鬧起了脾氣。

    “沒事的，小姨夫，蓉兒高興就好！”

    慢騰騰的走著，正好瞧見這一幕，方言明笑著勸慰了一句。

    “明兒.”

    瞧著疲憊的外甥，黃藥師的眼中有一抹愧疚揮之不去。

    與四年前相比，方言明的樣貌與氣質可謂是差異巨大。從前的他健壯有力，自信張揚，少年英武。但此刻的他，身形瘦弱，麵容蒼白無血色，就像是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

    “小姨夫，我去讀書了。”

    “蓉兒也去！”

    二人進屋了，但黃藥師的目光仍舊落在他們消失的方向。

    隻見他雙眸微凝，深沉如水，似是在思慮些什麽。良久，有兩團精光爆射而出，冷哼一聲，他怒氣衝衝的朝桃林陣所在方向走去。

    “老頑童，出來！”

    一聲怒吼驚天動地。

    “老頑童就不出來，你黃老邪能拿我怎的！”

    “哎這倆人.”

    感歎一句，方言明一臉無語的將窗戶合上，那動作一氣嗬成，儼然是熟練到了極點。

    一雙小手托腮，兩隻小腿在虛空之中不斷踢騰，小黃蓉小大人似的說：“哎，有這鬧騰的功夫，多讀讀書不好麽？”

    “嗤”

    此言一出，方言明直接噴笑出聲。隨即，隻見他翻個白眼，沒好氣的講道：“你個小丫頭也有臉說？這全桃花島就你最鬧騰好吧！”

    話音未落，隻見小黃蓉皺皺鼻子，奶聲奶氣的反對道：“才不是呢！臭表的，你當蓉兒不知道麽！”

    “爹爹可是說了，當年師兄師姐他們還在的時候，你可是桃花島的混世小魔王，比蓉兒鬧騰多了！”

    講到這裏，似是突然想到些什麽，小黃蓉一蹦一跳的來到自家表哥身邊，拉拉他的衣袖，一臉期待的問：“表的，師兄他們，還有沈家哥哥，李家哥哥，段家哥哥什麽時候過來呀？”

    “唔”

    沉吟片刻，摸摸她的小腦袋，方言明笑著說道：“快了快了。蓉兒忘了，今天是你的生辰，按照往常的慣例，他們明天之前肯定會趕來的。”

    此言一出，小黃蓉癟了癟嘴，緊接著，豆大的淚珠就從眼睛之中滲了出來。

    隨即，隻見她一邊抹眼淚，一邊抽抽噎噎的說道：“嗚嗚.蓉兒討厭生辰！人家過生辰都是有爹爹和娘親陪著。到蓉兒這裏，娘親發瘋不說，爹爹也會躲出去.嗚嗚”

    正抱怨著，她張開兩隻小手，一副求抱抱的姿態，端是可憐的緊。

    見狀，方言明一把將小表妹抱在懷中，輕拍她的背，溫言勸哄道：“蓉兒不哭，不哭噢.不喜歡過生辰咱們就不過！再說了，這生辰一過，好日子就來了呀！”

    “想想明兒個，好多叔叔伯伯，哥哥姐姐都會來陪蓉兒玩，還有許多許多的好玩意兒.”

    “嗚嗚.”

    勸哄了許久，許是哭得累了，小黃蓉沉睡了過去。

    小心翼翼的掰開攥著自己衣角的小手，輕輕的將她放在床上，掖好被角，方言明蹲下了身子。

    溫柔的將小表妹額前散碎的頭發撥開，手不住的在小臉上婆娑，方言明苦澀的說道：“蓉兒呀，別怪小姨和小姨夫，他們也不想這樣的！說到底，都是表哥自己犯下的”

    睡相靜謐安詳，此時的黃蓉，方才有了幾分四歲孩童應有的樣子

    額

    不知過了多久，方言明才站起了身子，許是因蹲的太久腿麻，他的動作十分艱難。

    跌跌撞撞的走出，小心翼翼的將門合上，他慢慢向馮蘅的房間挪去。

    叩叩叩.敲擊房門的聲音作響。

    下一瞬，隻聽到一聲“滾”字作響。尖銳，沙啞，其中甚至有些許癲狂。

    苦笑了一聲，方言明喊道：“小姨，是我！”

    “啊！”

    此言一出，一聲驚叫自房間之中傳出。接著，又聽到乒乒乓乓的撞擊碎裂聲連綿不絕。

    “小姨，我進去了”

    “等等下！就來！”

    馮蘅的聲音之中有一絲驚慌失措的顫抖。

    片刻後，支呀一聲，房門打開。

    “明兒呀，快，快進來”嘴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馮蘅拉著自家外甥，走進了房間。

    “我給你倒茶”

    正要動作，她伸出的手陡然一滯。

    因為桌子上本該存在的茶壺與杯子不知何時已消失無蹤了。

    眼前的小姨讓方言明的充滿了心疼。

    衣衫瞧著規整，但卻充滿了淩亂的褶皺，應是被匆匆整理。眼睛紅腫，但卻不見淚水，應是被匆匆擦拭。此時的馮蘅身上充斥著自責的無力感。

    “小姨，茶就不喝了，咱們坐著說說話吧。”

    “好，好！說話，說話”

    馮蘅手忙腳亂的坐到了自家外甥身邊。似是不知該說些什麽，她一雙大眼直勾勾的盯著方言明，神色間滿是緊張之意。

    “小姨，我與你說呀”

    漸漸，房間之中有了笑聲

    半時辰後，支呀一聲，房門打開，方言明走了出來。

    “明兒，你身體不好，多多休息！”

    “小姨，我知道的”

    隨著自家外甥的背影漸行漸遠，馮蘅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最後更是全然不見，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

    砰！她背貼著緊緊關閉的房門，眼角又有淚水無聲滑出。隨著淚水的灑落，她的身子也逐漸跌下。直至跌落在地，縮成一團。

    嗚嗚如泣如訴，分外悲傷。馮蘅的嘴唇無聲張合，若是會讀唇語，便可知那是再說—三靈凝碧丹！

    試劍亭中，方言明看著天空怔怔出神。

    “師傅，爺爺，你們還好麽？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你們也不會內力衰竭，現在應該還活的好好的！”

    感傷了一番後，他的眼神瞬間充滿了堅定。

    “師傅，爺爺，你們信麽，我不需要那什麽三靈凝碧丹也會好的！”

    方言明想起了四年前。

    黑玉斷續膏連經脈，九轉熊蛇丸療竅穴，三靈凝碧丹理髒腑，再以虛竹一身驚天動地的內力接續斷命，如此，可去危就安。

    但最後，方言明拒絕了三靈凝碧丹。

    傳言人之將死，可觀未來。拒絕，自是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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