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區區的北漢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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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泰對左副使有了嶄新的認識。

    做為使臣,據理力爭是基本能力,可她居然膽敢毆打長公主!!!

    “陛下!”

    “大哥!”

    在母親和小妹異口同聲的呼喚下,薑泰對準的卻是瀛姝毫不在意的笑臉。

    他咽了口唾沫,努力讓自己冷靜,這件事是北漢的不對,母親也是,為什麽要說把東豫的使臣沒入無眉倉,小妹居然還喊話要去拔人家的眉毛。

    “賜坐,左副使請坐。”薑泰瞪了一眼小妹,沒敢瞪親媽,他立即轉過身,得先讓豫使坐下啊,也好容朕想想,怎麽了結這事。

    瀛姝人是坐下來了,看薑泰為難,她倒是挺善解人意的:“外臣其實知道長公主今日為何會來寶光殿鬧事,不是為了國事,外臣其實也並不願計較,不過長公主不依不饒,外臣隻好先讓護衛搶下了長公主的凶器,阻止長公主繼續行凶,等著衛夫人來處理,誰知太後護女心切,外臣仍然能夠體諒。

    外臣的父母,視外臣亦如掌上明珠,容不得外臣受半點委屈,太後愛女之心,外臣的克能夠體諒,因此才奉召前來,希望說明事由,與長公主化幹戈為玉帛。

    誰知道,太後竟然要將外臣沒入無眉倉,太後總不能不知,外臣非北漢子民,而為大豫使臣,太後辱臣,便如辱我大豫吧?”

    薑泰:……

    “因此外臣才會阻止長公主的暴行,外臣未傷,長公主也未傷,這件事就當是誤會吧

    ,畢竟太後今日為的是私怨,大不必上升到兩國邦交。”

    薑泰如釋重負:“不愧是貴邦帝君親封的使臣,左副使雖為女子,胸懷卻甚寬廣。”

    但北漢太後腦門上的煙已經漲到了九尺高。

    “皇帝!本宮之所以氣惱,是因為王氏女無故奪了西平的護身寶策!”

    薑泰蹙眉。

    “那是長公主先衝來寶光殿行凶,外臣不得已,才令護衛奪下凶器。”

    “我可沒傷你們漢人,我打我北漢的宦官和奴婢,與你何幹?”長公主總算是被引到了講理的軌道裏。

    太後也是冷哼:“兩個不知廉恥的漢女,既入我未央宮,本應視同大漢的妃嬪,慢說西平責處的是大漢的宮奴,即便責處你等,也是理所當然。”

    瀛姝笑了,看著薑泰。

    “母後!”薑泰吼了一聲。

    到底是克製住了自己的怒火,轉過頭:“今日之事,朕會予左副使公允,寶光殿從此,不允任何人擅闖,除朕之外,北漢也無任何人有資格召見豫使,左副使,若還有人擅闖寶光殿,大豫使團衛可將擅闖者格殺勿論。”

    “有了陛下這一明確的禁令,外臣相信無人敢犯禮法了。”

    瀛姝見好就收,起身告辭。

    她還沒走開幾步呢,就聽姚太後怒吼道——皇帝為何如此縱容這等賤人!!!

    欸,瀛姝終於知道為什麽前生時,薑泰明明成功奪位,後來又功敗垂成了,遇見這種親娘,還不得薑高帆這種智囊,薑泰

    還真可能鬥不過能屈能伸的薑漠,這樣想來,當初薑泰莫名其妙發動南伐,少不得這位姚太後的慫恿,似乎可以證明,薑泰雖然野心勃勃,卻並無主見?

    “呼延裏娜,你給我滾出未央宮!”薑泰是真的發火了。

    “皇帝!”太後也是勃然大怒:“你口口聲聲,是要留下軒氏女,留下她不予後宮之名你還想怎麽留下她!!她既然已入北漢,就已經為你的後宮,你怎麽能為了這兩個卑賤的漢女,忤逆你的生母,斥罵你的胞妹!”

    “我的好母後,我如果能強扣豫使,又何必非要請神元殿君使漢?!是,我過去根本不把東豫看在眼裏,賀執無非是憑借劍門天險,才能守住益州!可我已經探得一條捷逕,能繞過劍門關直接攻入益州城,我以為勝券在握,但我從未設想,攻下了益州又如何?我們沒戰艦,不擅水戰,我們根本無法守住益州,更不要說順江而下攻占建康了!

    是大尚臣提醒了我,與其先圖南伐,不如先攻江北,留下神元殿君,就能鼓召越來越多的遺民投漢,北趙之所以能率先打造水軍和戰艦,就是因為他們先推舉了個偽冒的神宗後裔,他們給了遺民一個錯誤的意識,認為隻要北趙統一天下,就再不分胡漢之別,他們已經無望投豫了,才會效忠於北趙。

    我們羌人,會營造戰艦麽?沒有戰艦,我們縱然有千軍萬馬,都無法渡過

    大江!而且東豫現在還有內爭,要是東豫暴發儲位爭亂,不管是哪個皇子上位,都必然會導致與之不同陣營的權閥失勢,甚至滅族。

    神元殿君在我北漢,他們就有了借口來投,不必擔心承擔投敵叛國的指控,有了這些人,我們就能快速打造水軍戰艦,隻要先攻滅北趙,就能號召其餘四部集結南伐,母後,我的抱負並不是偏據西北,我要稱為這天下的霸主!”

    “東豫有什麽能耐,皇帝你太高看這幫亡國的君臣了!”

    “東豫未亡。”薑泰覺得頭痛:“母後,清醒點吧,大江之南,甚至襄陽淮北,如今都還在東豫的統禦下,司空月狐崛起了,就連北趙都被他率軍重創,大江之南尚且是統一的皇朝,可我們大江之北呢?分為六國,各自為營,爭亂不斷,大尚臣為大能之士,母後並不懂軍政,就不要插手國事了!”

    “軒氏女也就罷了,可那王氏女又算什麽?”

    “她什麽都不是,因此她也不會留在我北漢,我們隻需要說服神元殿君留下來,其餘三個豫使,必須讓他們平安歸去東豫,母後,隻有做成了這件事,我的皇位才能鞏固,才有可能步步為營取代北趙,我現在恢複依敖氏的榮光有何用?等到我先一統江北,我呼延氏,及依敖氏,才能真正的強盛,太尊設立無眉倉本就荒唐滑稽,真虧得母後,居然還想把大豫的使臣沒入無眉倉?

    ”

    “設立無眉倉,本就是你外祖父的主張!”

    “外祖父為什麽沒有保住家部的榮光?”薑泰火冒三丈:“無眉倉無非是些手無寸鐵的奴役,別不是母後真以為他們臣服,我羌部就能稱霸天下了吧!我求求母後,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薑高帆說過,妄自尊大,結果是自取滅亡。

    薑泰初聞此語說,其實也嗤之以鼻,不以為然,甚至想把那個連名姓都不配擁有的奴婢處死,可薑高帆又搶說了一番話:“正如君上,以為稱霸關中地區就足以獨斷乾坤,無視大王子殿下早已立威於軍中,不顧諸貴反對,執意將殿下放逐,憑一己意願,冊立毫無寸功的孺子小兒為王儲,殊不知就連一國之君,先違背了禮法信義,也必遭到反噬!殿下經臥薪嚐膽、忍辱負重,必定能夠撥亂反正!”

    薑泰於是咽回去了“杖殺”的處決。

    他自以為把起兵複仇的想法瞞得一絲不露,全然沒有想過竟然會被區區兵奴洞悉。

    就繼續聽薑高帆的“理論”——無論匈奴、鮮卑抑或羌氐等等部族,如果仍然沿續舊製,把族民視為奴隸,何以能夠趁勢攻入中原,滅西豫,瓜分九州相繼稱霸?殿下所依靠的,除衣敖氏之外,有多少部領都曾為奴部,正是因為軍功論賞,他們才能擺脫奴籍晉為權貴,成為殿下手中足以和君上對抗的強大力量,殿下僅靠衣敖部能夠實現壯誌麽?

    不能。

    正如他的母後,空有個尊貴的身份,父漢過世後,還不是得服從舊製,成為父漢的“遺物”被繼承,甚至失去了正宮皇後的名位,隻能眼睜睜看他被放逐。

    從來沒有哪個衣敖貴女,受到過這樣的奇恥大辱。

    可並沒有人為母後鳴不平。

    隻有他,隻有當他成功奪位之後,才能讓他的母後複享尊榮。

    薑泰越來越信任鐵拳規則,他自己得擁有鐵拳,還得借助有識之士的謀略。

    他當然不會再讓母後受辱,可他又十分不耐煩,母後的妄自尊大。

    如今的羌部,已經不是呼延部與衣敖部並尊的小部盟了,他改用漢族姓氏,為的就是要奠定嶄新的秩序,他需要更多的漢人支持,為他效命,才能夠實現統一天下的雄心壯誌。

    外祖父那些狹隘陳舊的觀念,卻被他的母後視為了不可動搖的鐵律,這豈不好笑?母後不能容忍大漢王國迎來神元殿君後,成為比她,比皇後,比小妹更加尊貴的女人,才一廂情願以為,至多容許神元殿君在後宮占據一席之地,這不是妄自尊大是什麽?讓母後引以為傲的衣敖部的出身,早就讓她淪為了比同畜產的無比難堪和恥辱的現實。

    大尚臣說得對。

    原本衣敖部的女子,從來沒有幹預軍政的實力,哪怕在衣敖部真正強盛時,她們也無非就像是裝飾門麵的一塊金漆牌匾,是繼續高掛,還是被摘下來放在倉庫裏積灰,

    取決於擁有宅邸的人,還是否重視這塊牌匾而已。

    因為太後是他的生母,他自然會讓母後坐享尊榮,有他在,母後才能成為宅邸的主人,可他的母後卻偏要去做被他利用的那麵金漆牌匾,可不可笑,荒不荒唐?

    薑泰把心一橫:“裁撤無眉倉是朕換留神元殿君的一個,微不足道的條件,神宗軒姓乃是我大漢務必尊奉的大宗正源,母後,我們的國號為漢,我們就得先讓全天下的漢族臣民承認我們為中原的正統,而就連曾經的漢室,天下的共主,也一直尊奉神宗帝族為"人文初祖",朕十分慶幸,神宗帝族的嫡係後裔如今隻餘一個女子,還請母後好好參詳朕今日所言,且請母後務必牢記,大漢已無衣敖部,隻有金城姚氏。”

    太後其實沒有這麽容易被氣死。

    不然早在太尊堅持立文氏為皇後時,她就已經被氣死了。

    而太後的身邊,也有老心腹,類似於陪嫁婢女,微有不同的是,她從出生時就注定要成為羌部王後,因此她身邊的女侍早早就有了“官位”,稱“女讚”,女讚並不是奴籍,而太後身邊這位女讚,甚至是她的庶出的姐姐。

    “並非陛下不孝順,而是陛下非常人。”姚女讚扶著太後,走出殿堂,移步到了殿堂後頭的小苑,坐在錦鯉池邊上的涼亭裏:“若無大尚臣,陛下起事確然不會如此順利,陛下起初的想法,也是想等太尊

    老病,無力掌控局勢時再起兵,太後是知道的,有文氏在太尊身旁,太尊極有可能在病重時,會立即對太後,乃至於兄長先下毒手。”

    “我還有兩個皇兒在身邊,何至於畏懼老匹夫及那賤人!”

    “兩位大王的軍功能比陛下否?”姚女讚毫不留情點破了太後的外強中幹。

    她是庶出,且剛好又比太後年長三歲,命中注定要為太後的女讚,女讚,終生不得嫁人,但其實她是有機會承寵,並生下子女的,她成為女讚之後的命運,取決於她的嫡妹。

    羌部的大汗,也隻有嫡妹的前夫,不曾寵幸姬妾。

    於是她就隻能一直為女讚,輔佐嫡妹了。

    這樣原本也沒什麽不好,她其實並不願意和嫡妹共侍一夫,她有另外的追求,所以才生出擺脫女讚這一桎梏的願望——女讚不能嫁人,女讚若想嫁人,隻有當承寵後,先為大汗的姬媵,當大汗死後,爭取繼位的汗王將她賞婚於他人。

    姚女讚原本能夠擁有幸運,但她卻十分不幸。

    太後卻很看重自己這位一直效忠於她的庶姐:“難道我們就真的隻能看著,父族的沒落了?”

    “衣敖部不會沒落,但太後需要給陛下時間,且太後也萬不可再聽信居心叵測的小人離間了,衛夫人和大尚臣,並不是太後的敵仇。”

    “我也真是不明白,大阿姐,你為何為衛氏、薑高帆這等下賤之人說情?”

    “太後,衛夫人原本是文

    氏安插在殿下身邊的耳目,可要不是衛夫人,文氏怕早就知道殿下在暗中籌劃起事了!衛夫人所生的小皇子,也是為文氏加害,她和陛下從始至終都是一條心。

    太後是因為父親一直以來的主張,才會對漢臣報有成見,但太後想想,如果不是聽信了挑撥離間,何至於會因此讓陛下為難?文氏現在雖然被軟禁了,可未央宮裏,仍有她的耳目,太後為難陛下,必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你要這樣說,我倒是能先忍下這口氣,但一想到居然讓軒氏一介漢女淩駕於我羌部貴族之上,我心中……我都這把年歲了,也不知能否等到我們衣敖部恢複當年榮光那天。”

    “太後已經是太後了,如今還是北漢的太後,將來必為大漢的太後!”

    雖然北漢現在自稱為“大漢”,但其實沒有得到北趙等國的承認,就連大豫寫來的國書,實際還是將之稱為“北漢”,把薑泰稱為“國君”,而非“帝君”,換句話說,姚太後在北漢才享太後之尊,其餘國家,就算是奴婢,也大可以將之稱為姚氏。

    剛才姚女讚那話的意思是——在北漢,姚太後已經大勝曾經的文皇後,把文氏死死摁在了太妃的名位上,將來薑泰一統天下之後,勢必也隻會尊生母為太後,就連神元殿君,真要是留在北漢,一度淩駕北漢太後之上,可失去利用價值之後,她一個女子,結果無非

    就兩個。

    嫁人生子,子嗣不能姓軒,神宗血脈斷絕。

    終生不嫁,神宗血脈照樣斷絕。

    哪怕越來越多的漢人獲得良籍,但仍然臣服於羌人的統治。

    太後又何必斤斤計較一時的“尊卑”呢?

    難道說現在就能在北漢欺壓神元殿君,天下人就無人敢戳她的脊梁骨了麽?

    現在諸國的眼中,區區北漢太後根本一值不提,神元殿君才是必爭的貴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