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南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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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往年的清明一樣,大明崇禎十七年的二月二十九,也是雨
    不同以往的是,今年的雨下的分外之大,如同瓢潑一般,將整個北京城都籠罩在了雨幕之雨滴打在瓦當之上,傾瀉在台階之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如同連綿不斷的樂
    紫禁城的勤政殿裏,聽著殿外繁雜的雨聲,崇禎皇帝卻是沒來由的焦
    作為“三大祭”的節氣之一,往年裏清明這一日,他都會帶著群臣到奉先殿裏,祭拜大明的列祖列宗,以求祖宗保佑風調雨順,國泰民
    然而列祖列宗並沒有給予他任何護佑,自他登基之後,天下旱澇不定,蝗災瘟疫接踵而
    數百州縣連年顆粒無收,竟至於父子相食,骨肉相棄,流離失所的百姓數不勝從南京到北京,千裏沃野之中,隨處可見拖家帶口的流
    流民聚而成寇,連綿不絕,至崇禎十六年時,有李自成、張獻忠相繼自立為帝,攻開封,克武昌、破西安,大有席卷天下之
    大明江山,在風雨之中搖搖欲
    一大早司禮監送來了陝西總督餘應桂十日前送出的急遞,賊軍已攻破山西代州,代州守關總兵周遇吉因兵少食盡,退守寧武
    “賊眾號百萬,連克州縣,如今已然陳兵寧武關外,諸卿有何退敵良策?”
    回應他的,隻有殿外紛繁的雨
    崇禎強按捺住心頭的火氣,盡量做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說道:“陳演,你是當朝首輔,平日裏極有見地,不妨說說你的想”
    這句話說出口,眾臣均是鬆了一口氣,齊齊朝站在禦案下的首輔陳演看
    陳演自然知道崇禎的用意,無非是眼見著如今賊寇勢大,擔心京城朝不保夕,起了遷都的心又顧及到遷都乃社稷大事,恐惹來朝野非議,這才暗示由自己提出建議,其後內閣體察聖意,齊聲稱是,那遷都之事,便可水到渠
    可一旦提出遷都,那便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日後追究起放棄京師的責任,崇禎為了平息朝野輿論,第一個倒黴的就是
    最主要的是,因張獻忠攻克武昌,入川的道路受到阻隔,他的家產大多還在京城之中,來不及變現送回四川老
    若是朝廷貿然南遷,那他在京中多年的經營便化為泡
    察覺到無數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匯聚,陳演隻得硬著頭皮答道:“李賊宵小之輩,當全力迎戰,揚我天子之”
    “那該如何迎戰?你不妨說清楚一”
    聽崇禎的話裏已然透出了森然的寒意,陳演暗暗叫苦,垂首答道:“軍機戎事,陛下可問張縉”
    崇禎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視線在朝臣身上一一掠過,首輔陳演、次輔蔣德璟、工部尚書魏藻德、戶部尚書方嶽貢、兵部尚書張縉彥……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股肱之臣,在這個時候,皆是低頭不
    崇禎的怒氣更盛,當即站起身來,一腳踢在禦案的桌腳上,怒道:“都啞了嗎!”
    無怪他盛怒,實在是今日的情形,遠遠出乎了他的意
    當年繼位之時,他的皇兄熹宗悊皇帝在病床前將大明江山托付給他,以“吾弟當為堯舜”作為勉勵之
    這些年,他勤於政事,自覺和曆史上的那些明君不相上
    若不是攤上這麽一個爛攤子,不說比肩漢武唐宗,總能和昭宣、武宣那些中興之主並駕齊
    既然是明君,如遷都這般爭議之事,就不能由自己提出
    最好是由內閣去說,讓司禮監去做,縱然是物議沸騰,也論不到他這個皇帝的頭
    隻要沒人反對自己,那自己就是賢君明
    如今倒是沒人反對他,可沉默的現狀更令他難以接
    勤政殿裏足足上百的文武大臣,居然都不發一言,等著看他的笑話!
    崇禎胸中的怒火噴薄而出,顧不得裝出明君的模樣,指著群臣吼了起來:“朕宵衣旰食,夕惕朝乾,為江山社稷操碎了心,爾等倒好,平日裏慣會巧言舌辯,值此社稷危亡之時,卻無半點建言,朕養你們這些人又有何用?”
    這一番風雲雷電,大殿裏的人,更是不敢多言,生恐觸了崇禎的黴
    窗外的雨漸漸歇了下來,不過天色陰沉的嚇人,顯然還在醞釀著新的風料峭的春風透過窗前的紗幔,挾著寒氣侵入到殿內,讓人無不竦
    過了良久,人群的末尾才站出了一個人,朝崇禎欠身施禮道:“微臣前日裏上疏,具言南遷之議,不知陛下和各位先生以為如何?”
    崇禎凝目看去,認出了說話的人,當即心下一
    這個李明睿,在正月時曾提了南遷之議,可惜李明睿隻有左中允的身份,提議又太過大膽,一經提出,就被淹沒在了朝臣的攻訐之
    因此,在廷議開始前,崇禎和首輔陳演暗暗打了招呼,由陳演來提出南遷之
    經群臣一齊苦勸,再由他這個皇帝勉強應下,不論是朝野輿論,還是後世史書,都挑不出什麽毛病
    陳演明明滿口應了下來,到了這個時候,卻裝聾作啞,這分明是在欺君!
    事到如今,崇禎顧不得李明睿的身份,當即接話道:“李明睿,你的奏疏,朕粗看了幾句,尚有疑慮之處,趁著今日廷議,你且細細說”
    李明睿沉聲答道:“寧武關介偏頭關,雁門關之中,控扼內邊之首,若失了寧武關,賊眾便可直指宣大,進而威脅京城,當此危急存亡之時,臣以為,賊寇勢大,陛下宜早做遷都打算,緩目前之急,再徐圖征剿之”
    說到這裏,李明睿抬頭四顧,竟然沒有聽到任何人出言反對,不由愣了幾息,接著說道:“即便皇上發策南遷,也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唐時再三遷都,猶有武宣中興,宋室一遷南渡,傳國一百五十若唐、宋不遷,靈武、杭州之恢複從何談起?又如何會有百五十年之曆數?我就不明白了,各位先生還有什麽疑慮,如此忌諱南遷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