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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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
眼看小荷詩社在程琅嘴裏越發不堪,程玉樓緊急叫停。
程琅聞言,看了程玉樓一眼,到底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而跟著程玉關往外走去。
邊走,程琅關於並州的風土人情再一次開始說起來。
與剛才小荷詩社眾人都聽的心不在焉,嫌棄不同的是,程玉關聽的十分認真,間或還要詢問兩句並州一行的細節。
聽著程琅在程玉關詢問後,越發興奮的聲音,程玉樓有些後悔。
剛才,不該跟著眾人一起輕視程琅的。
便是裝,也要裝著對並州有興趣,有耐心的聽程琅說話才對。
都怪四皇子的壓迫感存在感太強。
她和許知蘊不自覺將所有注意力都給了四皇子李勉,對程琅自然有所怠慢。
麵對四皇子,她們欽慕,程琅卻不感冒。
這才一步錯,步步錯的,怠慢了程琅。
想通了關節,程玉樓心下稍定。
知錯就改,向來是程玉樓的優點。
隻見她意識到怠慢程琅,便馬上出言挽救。
“三哥,咱們小荷詩社中,有幾個善飲者。待會兒論詩結束,便要一起宴飲。還有許知蘊小姐從益州南帶來的猴兒酒。”
拋出誘餌,程玉樓聲音更加關切。
“三哥善飲,這猴兒酒,除了你,旁人喝難免糟踐東西。”
“三哥不如多留一會兒。”
程玉樓也是心急,越說越錯。
她這話說完,不僅程琅堅持告辭,連剛才幾個聽了四皇子的話,有些索然無味的公子小姐,也跟著離開。
一時間,平日裏氣氛熱鬧融洽的小荷詩社,走了七七八八。
隻剩下幾個骨幹沒有離開。
她們舍不得。
湯芷兒本來在人群中躲著四皇子,現在,卻站出來走到有些失魂落魄的程玉樓跟前。
“玉樓,咱們姐妹一場,我還是想勸你。京城事物繁雜,別被迷了心,那樣,可就連你自己也要丟失了。”
說罷,湯芷兒帶著一幹小姐妹迤迤然離開。
最後,竟隻剩許知蘊在身邊,陪著程玉樓。
看著許知蘊,程玉樓滿腹心事,欲言又止。
她知道,許知蘊並不是個能交心,能說話的人。
見程玉樓失魂落魄,一時間再沒有什麽價值,許知蘊拍了拍程玉樓的肩膀。
“無妨的。這次是意外,下次詩社,你再好好準備準備就好。我先走了,下次詩社需要,就給我來信兒!”
看著許知蘊的背影,聽著她剛才的安慰。程玉樓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過的笑容。
不知什麽時候,她的身邊,也不剩什麽人了。留下的都是,如許知蘊這般,虛情假意之輩。
想著剛才許知蘊虛偽敷衍的樣子,程玉樓聯想到自己。
她恍然驚覺。
原來自己給人的感覺,就是這般虛偽敷衍嗎?
難怪以前的朋友,一個個離開自己身邊。
想到以前,程玉樓孤零零的站在老樹華亭之下,一時間,有些呆住了。
…
程玉樓的失魂落魄,和許知蘊的虛言假意,程玉關並不知曉。
她此時駕著馬車,正往家裏去。
身邊,是兩匹高壯的軍馬。往日裏睥睨衝撞的軍馬,此時在程琅和李勉駕馭下,乖巧聽話的很,隻是那虯髯的身軀,配合那小碎步一般的動作,怎麽看,怎麽覺得違和。
流雲目光瞟了一眼旁邊,小碎步一般的兩匹高頭大馬,有些想笑。
但是看著小姐沉默低沉的模樣,卻笑不出來。
顯然,三公子一回京,不回家,徑直拉著四皇子去小荷詩社這件事,讓小姐有些心傷。
每次小姐有難過和想不通的事兒,便會格外的沉默。
誰也不知道此時,小姐在想什麽。
隻知道,後果難料。
每次小姐這般深沉過後,要不是自己想通,隔天跟沒事兒人一樣。
要不,就是掀桌子。
似乎感受到程玉關心裏的掂量計較,李勉越發心急。
往日裏沉靜的模樣都消失不見,見程玉關從始至終沒有往他這裏看一眼,李勉竟然從馬上,直接跳到馬車上!
若不是素喜及時拉住馬匹,怕是要衝撞上。
這麽大的動靜,程玉關下意識看了過來。卻被李勉逮住機會,趁機抓住程玉關的手。
李勉強笑道。
“想什麽呢?一句話不說。琅兄都要嚇死了。”
程玉關聞言,看了一眼身邊騎馬,小心賠笑的三哥。
笑了笑。
“三哥什麽時候知道怕?向來三哥就是想什麽就做什麽,哪裏會顧及旁人?反正三哥是家中老小,誰都寵著慣著,哪裏在乎旁人的想法?至於我的想法,三哥就更不放在心裏了。不然,如何會一而再的傷我的心?”
程玉關說的話,又輕又篤定。
讓程琅一時急得抓耳撓腮,卻不知如何反駁。
“小妹,咱們自家人。我就是覺得咱們一家人不需要客套,所以才跟著別人湊熱鬧。若是自家人之間,還需要特意維護,那還是家裏人嗎?”
說著,程琅越發覺得自己嘴笨,話中帶著歧義,讓人誤會。
“哎呀,小妹,別嚇三哥了,三哥的心你知道,以後再也不敢了。”
程琅詞不達意,索性破罐子破摔的說到。
程玉關聞言,卻溫文一笑。
“三哥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往日裏我對三哥,太嚴厲了。明明三哥跟兩個嫂子一樣,都是長輩,我也太隨意了。以後晨昏定省可能做不到,但是對三哥該有的尊重,絕不會少的。三哥放心吧。”
程玉關話說的又輕又客氣,卻讓程琅瞬間變了臉色。
他說的都是一家人。但是他心裏也知道。小妹待他最親。
這是小時候一起長大,摔打出來的情誼。
如今卻要論資排輩兒,跟兩個嫂子一樣客氣?
程琅瞬間覺得,便是親情還在,他也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那是讓他長大後,還可以有恃無恐的一種底氣和情誼。以後可能就不在了。
程琅看著程玉關仿佛帶著生疏和客套的臉,一時間怔住了,不敢隨意再說話,也不敢隨意離開。
他完全不知所措了。
就像馬上要離開手心流出去的沙,他不敢用力去握,更不想就這麽鬆開。
李勉在一旁,看著程琅失魂落魄的模樣,又看著自始至終沒有看自己一眼,說一句話的程玉關,心卻仿佛掉入無底深淵。一直一直的往下掉,卻始終沒有到底。那種失重的感覺,讓他慌亂難受。
他下意識抓住程玉關的手,等程玉關看過來的時候,卻沒有說話,就這麽直直的看著她。
他似乎吸取了程琅的教訓,知道此時說什麽,在程玉關心裏都不對。便索性閉嘴,隻希望眼睛能將他的心思,轉達給程玉關。
程玉關卻笑了。
“感情自來微妙,真摯與否,就在一瞬間。”
說著,程玉關歎了口氣。
“剛才我在許園看到你,心裏咯噔一下。我何嚐不知道你是被三哥拉過來充數救場的。心裏卻還是忍不住的猜忌。”
說著,程玉關看向李勉。
“你知道的,咱們之間,一旦有了猜忌,便就不純粹了。”
“我這個人一向怕麻煩。有瑕疵和猜忌的感情,我不想要。太累。”
李勉被程玉關幾句話,判了死刑。
張嘴想要解釋什麽,卻說不出口。
隻手裏緊緊抓著程玉關的手,仿佛就抓住了最後的幾顆流沙一般,不肯鬆手。
程玉關也無所謂,任由李勉握著自己的手。麵上卻無一絲商榷置喙的餘地。
程琅在一旁看著,看到竟然因為自己,讓小妹和四皇子之間出現裂痕。
他雖嘴上各種看不上四皇子,但也知道,這世上,對小妹來說,隻有四皇子才是良人。錯過他,四皇子可能會按部就班的成親,以後做一個孤家寡人。但是小妹,是真的可能從此孤獨終老。
因為她心中的標準太高,高到普通人中的俊傑如荊州幾個少年,無法入一絲眼界。
想到這裏,程琅更是急火攻心。
他不自覺坐直了身子,想著小妹和李勉之間有裂痕的後果,不自覺竟癡了。
“小心!”
素喜最先預警,程琅身後的護衛才反應過來。
原來兩車交匯,對於馬背上長大的程琅來說,動動手收攏馬匹的事兒,因為他失神分心,瞬間便引得玄武大街之上,兩個迎麵駛來的馬車相撞。
更可怕的是,程琅騎馬就在兩輛馬車中間。
程玉關的馬車自不必說,是府中特製的,看著不起眼,卻是黑鐵馬車。
對麵的馬車也不遑多讓,是哪家勳貴的青銅馬車。
眼看程琅夾在兩輛馬車之間,就要被擠壓,而兩邊的馬兒都有些驚嚇,在此時根本不受控製。
程琅偏偏反應慢了一拍,來不及脫身。
電光火石之間,程玉關就要撲過去。
卻被李勉大力的往回一拉,借著這股相對的力道,李勉竟然先一步來到程琅身邊。
素喜隨身的寶劍被李勉不知何時拿在手中,眼疾手快的頂住兩邊的車軸。
隻聽的吱嘎一聲,厚重的桐木馬車車輪,竟然被擠壓的裂出一條帶著絲絲木頭絲組織的裂紋。
仔細看過去,竟然寬兩寸厚,竟然是裂了這麽深,可見剛才一瞬間,那擠壓的力道之大。
若是李勉反應不及,程琅怕是要和馬兒一樣,被馬車擠住雙腿。
馬車被寶劍別停,兩邊的受驚的馬兒,也被車夫用力製住。
程玉關眼睛愣愣的看著那馬車車圈裂痕,一時心跳的嘣嘣的,仿佛要從胸腔中跳出來。
程玉關下意識捂住胸口,下一秒,卻被李勉攏在懷裏。
“別看了,無事發生。”
李勉撫著程玉關的頭,讓她安心。
了解程玉關的人,就知道她為何能以女子身得八方人信重,做程家鋪子的東家。
隻舉一個簡單的例子。
每年冬季,天幹物燥。
程家的庫房,雖然都是石材,但是庫房卻是木製的。而且有的石材也不能見火。
這麽多年,程玉關所在門店的鋪子,從來沒有失火。
這不是憑空而來的,而是每年入冬,程玉關反複確認強調的。
隻一個閉門落鎖,天幹物燥,小心火燭,這兩件小事,程玉關都會親自確認,更別提鋪子裏的其他事情,都是她認真對待,反複確認的。
這份認真負責,才是程玉關讓人信服的關鍵。
事情說來簡單,又有幾人,能十幾年如一日的不懈怠呢?
程玉關便是。
所以,深知程玉關小心謹慎的李勉,此刻將程玉關目光從車軸裂痕處拉出來,摁在懷裏。
他怕程玉關的性子,過度驚嚇,過府自責,過度反思,從而傷了心神。
“隻是一場意外。”
李勉安撫道。
漸漸的,程玉關回過神。
她從李勉懷中起身,看向程琅。
差一點兒,她就失去這個活蹦亂跳,沒心沒肺的三哥。
人真的很脆弱。
跟生死比起來,其他的事,仿佛都可以放過。
程玉關突然指著程琅,程琅驚魂未定的看著程玉關。
隻聽程玉關咬牙切齒道。
“這次算你運氣好!”
隻一句話,程琅本來惶恐的麵皮,瞬間笑開了。
隻見程琅重新露出沒心沒肺一樣的笑容,看著程玉關。
“放心吧,小妹,以後再不會了!我會小心自己的命,不會讓你擔心的!”
經過剛才說什麽錯什麽,此時,程琅隻說要保重自己,不提其他。
因為他知道,對小妹來說,什麽才是她看中的。
果然,聽了這話,程玉關沒有多說什麽,隻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才作罷。
對麵的馬車見是四皇子,早就賠罪之後,溜之大吉。
程家的馬車,帶著裂痕往家走。
程玉關帶著流雲,跟在馬車後慢慢的走。
李勉也跟在程玉關身邊。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程玉關對於程琅的諒解,讓李勉心裏重新燃起希望,但是他也像程琅一般,不敢隨意猜測身邊人的心思,怕說的不對,反倒讓人下定決心。
直走到程將軍府門口,程玉關也沒有停留,隻徑直抬腳邁進大門。
“改明兒再說吧。”
程玉關一句話,讓留在原地的李勉心中提著的心落下,墜入深淵的心,也重新回歸原位。
輕舒一口氣,李勉露出笑容,竟是第一次在程將軍府門口,舉起胳膊,大聲送別。
“明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