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麽？！
    短短三個字，震耳發聵，甚至讓天景帝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因為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甚至從未覺得這是一個問題，在他的世界觀裏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乃是鐵律。
    在他的世界觀裏麵，能夠為君主盡忠，能夠為帝王身死，才是一件相當榮耀的事情。
    至於為什麽，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天景帝從未想過，也從未思考過。
    他隻有一個想法，隻有一個念頭，自己乃是這大周的主宰，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服務於自己的。
    “沒有憑什麽，因為朕，是皇帝！”
    “僅此一點，就足夠了！”
    天景帝近乎咆哮著著回答這問題，隻是這個問題之下，他整個人的麵容都蒼白了不少。
    然而，天景帝的回應，換來的，卻是周錚冰冷的麵容。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麽是應該的，也從來沒有什麽是絕對的。”
    “隻是因為這是大周，隻是因為你剛好是皇帝而已。”
    “可是那些大臣不欠你的，天下的百姓不欠你的。他們沒有任何的義務對你應該俯首稱臣。”
    周錚的聲音平靜的可怕，但他的聲音卻像是尖銳的利劍一般，狠狠的刺入了天景帝的胸膛之上。
    這一幕，讓天景帝麵色瞬間都扭曲了起來，他猙獰，神色驚恐。
    他望著此時的周錚，婉茹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就這樣靜靜地打量著。
    他腦瓜子嗡嗡作響，他知道周錚的想法和思想與常人不同，可是他完全是不能接受此時的觀點。
    “這個世界，人，生而平等。”
    “沒有誰生下來就是低人一等，沒有人生下來就是虧欠被人，更沒有人生下來就應該高別人一頭。”
    周錚絲毫不在乎天景帝的神色變化，他的聲音仍舊是很平淡，但這樣的平淡，卻讓天景帝越發不舒服。
    自古以來，無數人窮其其一生都在爭奪的，就是權力。
    若是按照周錚的想法，無數年，所有人的想法都是錯的？！
    若是這樣的話，人類社會的運轉都是毫無意義的？！
    “按照你這個邏輯，那麽這個世界上人類將和動物毫無區別，也不會存在國家的概念、”
    “不用有君臣之禮，不用有父子之禮。”
    天景帝很聰明，很快就是找到了周錚的話語中的漏洞。
    他不得不承認，剛才周錚的那番話，對於天下的百姓有著絕對的影響，甚至可以讓無數人將周錚當做神明來對待。
    此時他總算是明白，為何周錚在世俗界如此受到百姓的愛戴，甚至有這麽多人追捧他，甚至可以放棄自己的性命。
    現在看來，不過是一堆鬼話罷了。
    這樣的鬼話，就是給天下人畫餅，而且是那種永遠都吃不到的餅。
    偏偏這樣的大餅，可以讓無數底層人癡迷，甚至為之瘋狂。
    他們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真正的挺直脊梁，真正的可以和君王並肩，殊不知，這就是最大的騙局，而且這樣的騙局明明就是漏洞百出，但偏偏有人前赴後繼將其當真。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這樣的結果毫無意義，甚至毫無價值。
    若是天下都這樣的話，國家將不複存在，家庭將不複存在，整個社會將不再有秩序，整個天下也將徹底的混亂。
    這裏麵的道理，是多麽的淺顯易懂？1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爭鬥，有爭鬥的地方就有等級製度。
    除非，人不再成為人。
    因為在這個世界，任何的資源都是有限的。
    隻要涉及到資源的分配，終究會有等級製度的出現，終究是有絕對的金字塔頂端的人存在。
    國家與國家的戰鬥，在本質上來說，也是一種資源的爭奪。
    戰爭，是爭奪資源最為簡單的方式，因為可以加速財富的掠奪，加速錢糧的掠奪。
    而人又是絕對的自私，這樣的自私，讓他們不願意將自己的權力分出去，更不會說分給那些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人。
    這一切的一切，歸根到底，就是所謂的人性。
    天景帝，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在人性上有什麽問題，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對人性是了如指掌。
    在他看來，周錚剛才的話簡直就是一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
    這樣的笑話之下，所以他無法真正的理解權力的本質。
    所謂權力的本質，就是對資源的分配。
    帝王，掌控著天下的資源的分配，這樣的分配權力之下，才是讓所有人都可以臣服與他，正因為這樣的臣服，所以才是讓國家可以強大，可以凝聚成為一股力量。
    至於周錚所謂的人人平靜，在天景帝看來，不過是理想主義，不過是空想社會，根本就是無法實現的。
    “所謂的人人平等，不是地位上和身份上的平等。”
    “而是尊嚴上的平等，人格上的平等和法律地位上的平等以及生命上的平等。”
    周錚當然知道天景帝所說的這些，但他還是不在意，不慌張，緩緩解釋。
    “況且，就算是君王，也要明白，你的權力是天下子民賦予的。”
    “所以你要做的事情，自然是還要庇護天下的子民，讓他們安居樂業，讓他們生活富足，讓他們可以有尊嚴的活著，讓他們可以幸福和快樂。”
    “而不是將他們當做牲口，當做牛馬，當做可有可無的工具。”
    “不是將他們的性命視為草芥，不是將他們的尊嚴踩在地上，不是將他們當做螻蟻一般的對待。”
    周錚的聲音再度提升了些許，但這一次的提升與之前顯然有很大的區別，這樣的區別不在於周錚青筋暴鼓，而是一種從靈魂深處擴散出來的篤定和鏗鏘有力。
    他所需要的人人平等，不是人人都可以當皇帝，不是沒有禮法秩序，而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權利與義務是統一的。
    要讓所有人都值得尊重。
    讓打破曾經所謂的絕對觀念。
    隻有如此，這個世界，才會是真正的世界，大家各司其職，大家都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
    雖說是理想社會，雖說做起來，雖說很多人甚至無法理解。
    但這些在周錚看來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些事情，一定要有人去做。
    有些事情若是自己不去做，或許這個世界永遠都不會有人做。
    在周錚曾經是所在的世界，當然也有不公，當然也有不忿，當然也沒有真正完全實現所謂的人人平等，當然也有欺壓，也有底層，也有所謂的人與人之間巨大的差異。
    但這樣的差異，他是可以通過後天的努力去添補的。
    但這樣的差異，是不會蔓延到尊嚴和性命上的。
    但這樣的差異，至少是不會出現在法律層次的。
    這從來都是一個糟糕透了的世界，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任何世界都是渾濁不堪的，任何世界都是會讓人感到絕望和壓抑的。
    但是，若在這一個世界裏麵，有人化作了一道光，然後讓這道光，灑落在天下人的心中，讓他們在心中長出一種人人平等的果實，那麽這個世界，終究是會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
    周錚從來都不覺得自己一定會讓這個世界變成人人平等的世界。
    因為他的力量是有限的。
    但他相信，自己可以讓這樣的觀點出現，再深入人心，讓這種思想壯大。
    讓這個國家不同，讓這個世界不同。
    而且，周錚是可以做到，自己尊重每個人的。
    他確實殺人，但都是殺該殺之人。
    他尊重人，即便是被自己斬殺的人他都是帶著尊重的心思，不會去虐殺，不會是羞辱。
    這便是所謂的人格上的尊重。
    然而，隻是如此道理，卻讓天景帝哈哈大笑起來。
    這樣的笑聲毫不掩飾，甚至是帶著一種絕對的嘲諷之感。
    可即便是如此，這樣的嘲諷，在周錚看來也是雲淡風輕。
    你笑我太癡顛，我笑你看不穿。
    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然而，此時在屏風之後的牧雲等人，早已是老淚縱橫。
    他們自然知道周錚的理想，但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周錚仍舊是堅持著自己的本心。
    他初心未改，他還是他，還是那個他們可以不顧一切護著的周錚。
    隻有這樣的人做皇帝，天下百姓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心和保護。
    隻有這樣的人做皇帝，大周才會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起來。
    隻可惜，他們現在動彈不得，也說不了話，否則現在的這十餘人簡直就是恨不得跪在周錚的跟前，狠狠的磕著腦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