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死前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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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下了,倒下的瞬間,他的也徹底放下了自己的執念,所謂的執念不過是自卑罷了,真正麵臨死亡的時候,哪還有什麽執念?一切都不過是鏡花水月,又有什麽放不下的呢?人終歸是要一死,而生前所記掛的一切都終歸是要失去的,可何況他從未得到過,又有什麽放不下的呢?一段情罷了,少年時期的執念持續到如今的地步,哪有資格保持著執念。所以在皚皚雪山中,他選擇安詳的閉上雙眼,這個世界也再與他沒有任何瓜葛,他是這個世界的過客,每個人都是,而他結束了自己的旅程,倒在了這座雪峰之上,也許算得上善始善終吧。
沒有了行動,沒有了思想,沒有了存在的意義,他的生命跡象緩緩消失,在乎他的人不外乎那為數不多的幾人,隻是沒有人知情,於是甄華也注定了客死異鄉的結局,是遺憾嗎?對聞子心而言,或許是的,無法落葉歸根的靈魂無處安放,可是對甄華本人而言,與其在手術室宣告自己的死亡,不如在這皚皚雪山中悄無聲息的死去,這已經是最美好的結局了,就如一句俗語“我死之後,哪管它大浪滔天”,甄華便是如此,他沒有什麽想要做的事情了,也就可以安心的閉上雙眼,靜靜的等待死亡的降臨。
生死之間,看淡了一切,便放下了執念,便沒有了追尋的事物,生命也就此沒有了目標。他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可是女兒已經長大了,即將成年了,也不需要他操心了,更何況這最後的一年也有聞子心照看;他有自己愛的人,為此他數十年不曾放下,可是那又如何?不是他的,終歸是要放下,要淡忘,要回歸於最尋常的朋友關係,他又何必執著?於是他一身輕了,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了值得他掛念的事情了,他最為看重的兩個人,也都會有著屬於自己的歸屬,終究是要與他無關了,那麽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又有何妨呢?
或許他的屍體會被這漫天的冰雪吞噬,就連華夏人所信奉的入土為安都做不到,可是甄華在意嗎?也許正是這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心態,他才能夠接受這種結局吧。上山之前,他沒有想過會命喪於此,甚至他仍然恐懼著死亡,可是一種莫名的力量推動著他,讓他攀上了山峰,也真正見識到了死亡,在生死之際,便看開了一切,天為碑,地為墓,不也是一種結局嗎?何必糾結於傳統呢?更何況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傳統的人,更沒有所謂的腐朽思想,靈魂之說他更是半個字都不信,那麽又有什麽可以阻擋他的步伐呢?終歸是困於這片天地中,既便如同古書中所言,無處安魂的也是成千上萬的靈魂,因為這片天地便是禁錮靈魂的囚籠,真正的自由是無處不在,又安於一息,所以這算什麽呢?
在死亡來臨之前,他認識了一個新的朋友,觀遊了一座雪山,相比於那些隻能在病床上祈禱的人,他幸運太多了,起碼他死在了旅途之中,即便無人得知,那又何妨,他明白自己在哪裏,自己的家在哪裏,哪些地方有著自己的朋友,自己存在過那些人的心中,這便是已經足夠了,其他的已經無所謂了。當一個人年歲達到了他這個程度,看中的,不過是曾經最深的回憶罷了,而他已經通通拜訪過了,高中時期的摯友,旅途中的生死之交,工作期間的前輩。或許足夠了,隻不過還有一個人,唯一沒有拜訪過的故人,隻有一個了,可是甄華不會見她了,因為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而甄華所扮演的,是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這一點隻在兩人之間,再無他人知曉。
甄華可以對自己所做的一切無愧於心,可是唯獨感情這一部分,卻是甄華永久的傷痛,沒有人知道甄華曾經的那段婚姻,即便是聞子心也隻是見過那個女人數麵而已,根本不了解其中的情況。可是甄華卻與那個女人正式的結婚了,當年的甄華一窮二白,沒有舉辦婚禮,隻是登記一張結婚證便草草了解,隨後的生活也是一塌糊塗,隻是為了不讓雙方的朋友產生誤解,在外人的麵前,他們表現得十分恩愛,可實際上的感情卻是在婚後的一個月便破裂了,而甄華甚至是從未對那個女人付出過任何感情,當年的婚姻一方麵是想要嚐試著忘記聞子心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一方麵是為了給甄聞心一個合理的身份,於是那段婚姻便成了犧牲品,而那個女人也成了甄華的一個幌子。
也許這是一種殘忍的做法,可是當時的甄華卻是沒有考慮過這麽多,那時的他多麽年輕,肆意妄為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可是一年後,雙方都無法適應這種沒有任何感情的生活了,那個女人留下了一句“今生不再相見”,於是他們正式宣告了離婚,而離婚也不過是一張簡簡單單的離婚證,那時的甄華還隻是一個窮小子,沒有家產可以分割,所以甄華無法給予任何物質上的補償,而當甄華發家立業之後,那個女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或許是再也不想與甄華有任何的瓜葛了吧,這是甄華第一次狠狠的傷害一個女人,也將一個女人的傷得支離破碎,可是他無法補償,這也是他此生的遺憾。
若是在死亡來臨之前,他最想見的人是誰,或許已經不是聞子心和甄聞心的其中之一,而是那個名義上的前妻,甄華想要補償,盡可能的補救自己年少時的罪孽,隻是他沒有這個機會罷了,而且誰又知道那個女人現在是生是死,早在十多年前便失去了音訊,問遍了所有的朋友,沒有一個人知情,就好似人間蒸發一般,當然甄華此時又何嚐不是呢?他被埋葬於這片雪山之中,沒有一個人知情,他又何嚐不是人間蒸發,而且他蒸發得更加徹底,因為他的病情是有人知曉的,所以他的生命是有限的,於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沒有人會在意他的下落,他終歸是一個死人了,尋找一具屍體沒有任何意義。
可惜,他應該想到的,有人會為了他的生命而哭泣,他甚至能夠想象到聞子心得知自己的死訊之後,那憔悴的模樣,也能夠想象甄聞心知道之後,瞬間崩潰的模樣,可是自己終歸是要走一遭的,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攔死神的步伐,他既然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那麽他就必須要聞子心和甄聞心做好麵對這個消息的準備,即便她們做不到,也必須要咬牙做到,這便是甄華,一個冷血無情的甄華,或許這才是他原本的模樣吧,否則又怎能將一個女人傷到今生不再相見呢?都是他的罪孽,於是便也有了如今的報應。
其實當年的那個女人,甄華已經快要忘卻了,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無法回憶起來了,隻是依稀記得她臉的輪廓,曾經的枕邊人,如今卻隻剩下了依稀的往事,何等的可悲?臨死之際的遺憾,卻終是沒有回憶起那個女人的名字,徹底的昏迷之後,更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就不可能再憶起曾經的過往了,終歸也是一個被磨滅在時間齒輪中的故人,或許甄華隻是期望,自己傷過的那個女人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歸宿吧,至於其他的歹念,甄華也不敢擁有。
一段情,一段憶,是甄華的過錯,也是年少輕狂的罪孽,若是能夠重新做出決定,或許甄華會選擇在第一次見麵之後,便斷開兩人的聯係吧,也就不會製造之後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情了,隻可惜人生沒有如果,那終究是無法寬恕的罪孽,也是甄華心底的痛,隻是這段往事沒有人知曉而已,當年的他還是太年輕了,而現在的他或許成熟了,但生命也走到了盡頭,於是他做不到了,他渴望對方的原諒,借此得到救贖,可是救贖不可能到來了,他得到的隻是因果報應罷了,若是那個女人知道甄華此時的處境,或許會覺得大快人心吧,惡人終究是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可事實真是如此嗎?那個女人身在何處呢?或許這是一個疑問,若是那個女人此時就在雪山之上呢?甚至於在甄華在踏進這座古鎮的時候,便已經留意到甄華的所在呢?甄華曾經的妻子,會是一個怎樣的人?或許就連甄華自己也無法說清楚,因為甄華從未真正了解過自己的前妻,可是甄華從沒有留意過自己住進客棧之後的細節,可能是狂躁的情緒不容許他思考身邊的細節吧,但若是他仔細觀察,有太多太多的不對勁了。
那家小客棧,據蛇哥所言是一個人經營,可是一家兩層樓擁有二十多間房間的客棧是一個人能夠打理的嗎?再就是,即便客棧的老板再好客,對一個行為舉止都頗為古怪的旅客,會主動的進行開導勸解嗎?當然最明顯的破綻,就是客棧的二樓在甄華住進客棧之後,便有了禁止入內的標牌,而且二樓角落的陽台上,已經掛上了女人的衣物,所以那家小客棧又怎會隻有蛇哥一個人,那麽可以隱藏起來的人,又是誰呢?甄華不會知道的,因為甄華連她的名字都忘了,又憑什麽奢求他知道那個女人仍注視著他呢?他安詳的閉上雙眼,但是雪山之上卻有著兩個人撕心裂肺的呼喊著他的名字,試圖挽救他這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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