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滿猛地灌了口酒，酒精上頭，朋友的煽風點火讓他越想越覺得自己被耍了：“媽的！我就說嘛！她閻月清是什麽人？頂流大資本！無緣無故跑來接手我們這麽個破廠子？還剛好就在破產清算前？哪有那麽巧的事！她肯定早就知道了這個規劃！
    算準了時間，裝什麽救世主，花點小錢把我們穩住，再把公司捏在手裏……就等著今天！等著拿這筆天價的拆遷補償！我們這些人，不過是她棋盤上的棋子！用完就扔！什麽安排？我看就是打發叫化子的仨瓜倆棗！”
    “絕對是這樣！”孫濤在電話那頭斬釘截鐵地附和，“老王，你說得太對了！這女人心機太深了！表麵上做慈善，收買人心，背地裏算盤打得劈啪響！她吃肉，連湯都不舍得給你們這些真正幹活的人分一口！你們拚死拚活給她幹了一個月，結果呢？她坐收漁利，你們啥也沒落著，還得擔心飯碗！這口氣你能咽下去？”
    王大滿被酒精和朋友的慫恿徹底點燃了怒火：“咽個屁！她就是個偽君子！裝得跟菩薩似的，其實從頭到尾都在算計我們！”
    “兄弟，光咱倆知道沒用啊！”孫濤壓低聲音，帶著誘惑，“得讓所有人都看清她的真麵目！哥們兒幫你發到網上去！讓網友評評理！看看你們這位‘大善人’老板是怎麽盤剝窮苦員工的！輿論壓力一大，她為了名聲，也得老老實實給你們這些沒拆遷房的員工一個交代！說不定那補償款，她迫於壓力也得吐出來點分給大家！”
    “發、發網上？”王大滿酒醒了一半，有些遲疑。
    “對！發網上！”孫濤繼續慫恿，“老王，這可是唯一能幫你自己、幫你們那些沒拿到好處的工友討回公道的機會！難道你們就甘心這麽被當猴耍，被榨幹了價值然後一腳踢開？想想你的老婆孩子！想想你的房貸！”
    孫濤的話像毒蛇一樣鑽進王大滿的耳朵，擊中了他內心最深的不甘和恐懼。
    想到即將失去的工作，想到同事李國柱可能一夜暴富，想到閻月清那輕飄飄的承諾……憤怒徹底壓倒了理智！
    “你說得對！”王大滿眼睛發紅，牙關緊咬，“老子不能白給她當牛做馬！好！我把知道的消息都告訴你，你把她好好地發在網上讓大家評評理！”
    幾個小時後，一個名為“深扒資本偽善麵具”的新注冊小號，在幾個流量頗大的社交平台和短視頻平台，同步發布了一段經過精心剪輯的錄音，並配上了極具煽動性的文字：
    【驚天爆料！頂流慈善女王人設崩塌！空手套白狼鯨吞天價補償，底層員工成炮灰！】
    錄音是處理過的，根本聽不出王大滿的聲音，但他那悲憤的情緒相當惹人共情：
    “她閻月清！打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我敢賭上我這條命——她早就知道國家要在這兒搞大工程！什麽‘新能源’？這些風聲她能比咱們晚知道？！”
    “她為啥偏偏挑公司快破產清算的時候來接手？裝什麽救苦救難的菩薩？！這就是一場戲！一場演給咱們看、演給外麵人看的‘慈善’大戲！花點小錢，把工資補上，再漲點薪水，就把咱們幾百號人穩住了，給她當牛做馬幹足一個月！”
    “她圖啥？圖的就是咱們腳下這片地！這片海！現在國家規劃下來了，紅框一劃，這塊地成了金疙瘩！天價的補償款馬上就要落到她閻月清口袋裏！咱們呢？”
    “咱們這些沒房子在紅框裏的，就是徹頭徹尾的炮灰！給人白幹一個月！把場子給她收拾體麵了，把爛攤子給她穩住盤活了，就等著國家來收！人家拆遷戶是祖墳冒青煙，能拿錢。其他人呢？公司都沒這片海了，還養個屁的魚！！”
    “她電話裏說啥？‘有安排’？‘不會不管’？聽聽！多輕巧！經理還讓咱們‘相信她’？拿什麽信？！補償款是給公司的，是給她閻月清的！跟我們這些幹活的窮打工仔有半毛錢關係？！她能分給我們一分錢？！我看啊，頂多給點N+1，像打發叫花子一樣把咱們打發了！這就是她閻大善人的真麵目！偽君子！從頭到尾都在算計咱們的血汗！”
    發布者在文案中添油加醋：
    【聽聽！這就是真相！所謂的‘慈善女王’閻月清，早就得知國家新能源規劃，精準抄底瀕臨破產的海星公司，用微末代價控製核心資產！一個月‘苦心經營’，不過是做戲穩住員工！如今規劃落地，天價補償盡入她囊中！而那些被她‘拯救’的員工呢？拆遷戶一夜暴富，非拆遷戶卻麵臨失業！一句輕飄飄的‘有安排’，就想打發掉這些為她創造價值的血汗工人？‘相信’？多麽蒼白可笑！這不是偽善是什麽？這不是資本赤裸裸的剝削是什麽？！請還底層勞動者一個公道！抵製偽善資本家！】
    這段被精心剪輯、配以煽動性解讀的錄音，如同在滾燙的油鍋裏滴入冷水，瞬間炸開了！
    爆！閻月清被曝偽善壓榨員工！#（爆）
    閻月清海星公司錄音#（熱）
    慈善女王人設崩塌#（熱）
    熱搜詞條瞬間登頂，後麵跟著刺眼的“爆”字。
    官方新聞評論區、李園園一個月前那條感恩的微博、閻月清個人超話……所有與她相關的地方，瞬間被洶湧的負麵評論淹沒：
    【吐了！真是吐了！還以為她跟別的資本家不一樣，原來套路更深！精準抄底，裝模作樣一個月，就為了獨吞天價補償！太會算計了！】
    【錄音裏那個人說得對！他們就是炮灰！被榨幹了最後一點價值！閻月清，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有安排？笑死！怕不是給點N+1打發叫花子吧？跟那筆巨款比起來，九牛一毛都不算！】
    【聽得我火冒三丈！底層員工就是太善良太好騙！】
    【我就說她接手那個破公司有問題！果然是衝著拆遷去的！裝什麽大善人！惡心！取關了！】
    【抵製閻月清名下所有產業！抵製這種偽善資本家！星越娛樂的藝人粉絲也別裝死！你們正主老板是這種貨色！】
    【@海都官方@勞動監察這事必須查！查查她接手過程有沒有貓膩！查查她打算怎麽‘安排’那些失業員工！】
    當然，也有許多粉絲和理性網友在奮力反駁：
    【一段明顯剪輯過的錄音就能定罪了？閻月清過去做的慈善都是假的？她救了多少孩子多少家庭！】
    【新能源規劃今天才公布！閻總接手海星是一個月前！她怎麽‘早知道’？未卜先知嗎？黑子邏輯喂狗了？】
    【錄音裏煽風點火帶節奏的痕跡太明顯了！那個帶頭鬧事的員工絕對有問題！被人當槍使了！】
    【我相信月總！她從來沒讓人失望過！坐等反轉打爛黑子的臉！】
    然而，在洶湧的“偽善”、“剝削”指控浪潮下，這些辯護的聲音顯得杯水車薪。
    憤怒的情緒一旦被點燃，真相往往被拋在腦後。
    “為富不仁”、“壓榨底層”的標簽，被狠狠地貼在了閻月清的身上。
    風暴的中心，海星公司內部更是暗流洶湧。
    網絡上鋪天蓋地的罵聲，公司員工不可能看不到。
    剛剛被閻月清電話稍微安撫下去的人心，再次劇烈地動搖起來。
    非拆遷戶員工內心複雜，有埋怨誰把事情鬧到網上去的？也有隱隱覺得他說出了自己不敢說的話的。
    拆遷戶員工則更加沉默，生怕引火燒身，但那份即將到手的暴富喜悅，在周圍壓抑的氛圍和網絡的口誅筆伐下，也蒙上了一層陰影。
    王大滿看到那滿屏的“抵製”、“偽善”、“剝削”，看到自己被處理過的聲音成了討伐的號角，心裏先是一陣病態的痛快，但隨即又被巨大的恐懼攫住。
    事情鬧得這麽大，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
    閻月清都能提前知道國家政策，想要查出是他，把他按死在海水裏，應該不是難事吧？
    他後知後覺地出了一身涼汗。
    雷然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臉色鐵青地看著電腦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評論，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在帶節奏？！
    閻總會不會看到這些評論，一氣之下不管這些員工了？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屏幕上，依舊是那個名字——“閻總”。
    雷然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穩住聲音，接通了電話：“閻總……”
    電話那頭，閻月清的聲音聽不出絲毫被全網唾罵的憤怒或焦慮，甚至比昨天更加平靜，平靜得令人心悸：
    “雷經理，網上的東西，看到了？”
    “是……閻總，我……”
    “不必理會，我發了份郵件給你，你先看看。”閻月清打斷了他，語氣沒有絲毫波動。“另外，通知所有人，明天上午九點，召開全體會議。”
    雷然立刻答應了。
    掛斷電話，他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郵箱。
    看清了裏麵的東西後，他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翌日。
    海星公司簡陋的食堂被臨時改為會場。
    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百十號員工或坐或站，緊張、惶惑、期待交織在每一張臉上。
    王大滿躲在人群後排，手心全是冷汗。
    自從他在網上爆料的事件發酵後，公司氛圍就變得極其壓抑，網絡上的滔天罵聲仿佛化作了實體，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肩頭。
    他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但內心又莫名有一絲扭曲的、想要看到閻月清狼狽模樣的期待。
    閻月清走上臨時搭建的講台，沒有廢話，目光如冰刃掃過全場：“都到了？好。”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所有細微的騷動。
    身後的大屏幕亮起，巨大的海都地圖清晰展現。
    “我知道，昨天的新聞一出，大家都非常關心公司未來，擔心自己的工作是否能繼續下去？今天我長話短說——”
    一根纖細的激光筆紅點，精準落在被紅色規劃區覆蓋的位置。
    “新能源試點落地，海星公司原址被征用，此事已成定局。”
    這話像宣判，台下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和絕望的歎息。
    “但是，”閻月清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激光筆的紅點迅速向旁邊移動，圈定了一片未被紅框覆蓋、麵積甚至更大的藍色海域及毗鄰岸線，“一個月前，我在續簽這片海域使用權時，和海洋管理局的人溝通後，同步簽下了這裏——東溪灣海域及灘塗。”
    隨著話音剛落，大屏幕的圖片切到一份文件——
    新海域東溪灣的租賃使用權。
    十五年！
    死寂！
    絕對的死寂之後，人群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喧嘩！
    “東溪灣？”
    “沒被劃進去！就在隔壁！”
    “那麽大一片？！”
    負責海域管理的人恍然大悟！
    “靠！想起來了！閻總一個月前就暗示過我們了！她讓我們在勘探現有海域水質地貌時，順便看看鄰海的情況，夥計們你們記得不？”
    “難怪呢，我說當時閻總怎麽想去看鄰海？”
    “我還以為閻總是擔心鄰海那邊工廠的廢水排放，會影響到咱們這裏？”
    “天啦？！我當時的確猜過，閻總是不是計劃把鄰海一起定下？但這上千畝的養殖場已經夠燒很多錢了，再定一個，那投入可太大了！”
    誰都沒想到，閻月清能這麽有魄力？！
    簽新海域的事情，她是派君九去辦理的。
    當他拿著閻月清的授權文件走進海洋管理局大門時，接待人員起初並未特別在意。直到看到文件上閻月清的名字，以及那明確標注著相鄰區域另一片廣闊海域的租賃意向，才猛地坐直了身體。
    他們清楚記得不久前市委石書記親自過問海星續期的事，那份壓力仿佛還懸在頭頂。
    如今這位閻總不僅穩住了海星，竟還要擴大投資？租賃範圍甚至超過了原海星公司的麵積？這消息迅速在局裏內部傳開，引得一陣低聲驚呼。
    上頭有交代，這位閻小姐深不可測，要求關於她的事情全部傾力配合。
    管理局負責人不敢怠慢，親自跟進，所有流程一路綠燈。
    需要協調的部門、複雜的手續，在君九那張總是帶著玩世不恭笑容的臉龐和閻月清這塊無形的金字招牌麵前，都化作了效率。
    續期和新海域的租賃合同，幾乎是以非正常的速度完成了簽署和備案。
    然而，閻月清並未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