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與天鬥其樂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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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朱棣談交易,實則是陳堪的無奈之舉。
    如今朱棣對他的封賞已經昭告天下,根本容不得他拒絕。
    陳堪唯一能做的,便是想辦法盡可能的在木已成舟的情況之下減少自己的損失。
    宗教一事是朱棣搞出來的,現在將難題丟還給他,既是交易,也是情理。
    而朱棣請道衍上門給陳堪相麵,便是對陳堪的一種安撫。
    張三豐說陳堪有早夭之相,這一點陳堪是篤信無疑的,那個陳堪若是不早夭,陳堪也不會來到大明。
    但早夭與王侯聯係在一起。
    這其中的道道的就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解釋清楚的了。
    朱棣是帝王,帝王不可能早夭,否則曆史上的三五一宗滅佛可能就變成三五兩宗滅佛兼滅道了。
    但陳堪這個王侯是可以早夭的。
    陳堪絲毫沒有懷疑過宗教的力量,佛門也好道門也好,他們的力量不是明教白蓮教天理教那等小宗可以比的。
    這也是為何陳堪一早就做好了破財免災的原因。
    交易完成,吃了一頓食之無味的膳食,陳堪便拜別朱棣,出了大殿。
    麾下的一眾將領今夜應該是要夜宿皇城以示恩寵了,陳堪便也沒有等他們。
    天黑了,宮門已經落了鎖,陳堪便坐著吊籃翻出了皇城的城樓。
    除夕前夕的京師,到處都是一片歡樂喜慶的範圍,唯有皇宮是一片死寂。
    秦淮河兩岸掛滿了燈籠,將整條河流照耀得宛如一條玉帶。
    沿河的畫舫之上人聲鼎沸,大街之上的叫賣聲更是絡繹不絕。
    種種景象看在陳堪眼裏,讓他忽然有了一種盛世已至的錯覺。
    站在秦淮河邊上,借助火光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麵,陳堪不由得歎了口氣。
    大明的盛世,有他陳堪一份功勞,但位置越高,他就越發的感覺到什麽叫做身不由己。
    見陳堪的興致不高,張動從懷中掏出幾枚銅錢,從路過的糖葫蘆客手中換來幾串冰糖葫蘆。
    小跑上前遞了一串給陳堪,笑道:“侯爺,來串糖葫蘆?”
    陳堪回過神來,從張動手中接過糖葫蘆,惡狠狠扯下一顆山楂咀嚼著,仿佛咀嚼的不是山楂,而是某人的血肉。
    張動湊在陳堪身邊,忽然小聲說道:“侯爺,要是在京師待得不開心,咱們就去北京唄,何必留下來受這點鳥氣?”
    聞言,陳堪一愣,隨即搖搖頭道:“京師就是一灘渾水,沒蹚進去之前怎麽做都行,但卷進去之後,再想幹幹淨淨的抽身而退,難,很難......”
    張動撓撓頭,一口咬掉竹簽上的所有山楂,最終也沒多說什麽。
    一群人沉默下來,慢慢的順著熱鬧的大街朝著秦淮河烏衣巷走去。
    隻是剛剛走到烏衣巷的入口處,陳堪便頓住了腳步。
    “侯爺......”
    雲程領著三個少年攔在烏衣巷口,四人將越發感性成熟的常寧圍在中間。
    常寧臂彎處抱著一個已經熟睡的小胖妞。
    “我回來了。”
    陳堪張開了手臂,笑著朝幾人迎了上去。
    常寧眼中有淚花閃爍,囁喏了一下嘴唇,想要說點什麽,最終也隻是無聲的落下淚來。
    三個半大的少年,臉上滿是激動與欣喜之色。
    為首的朱瞻基,身體已經開始抽條,不再似以往那般癡肥,身高也猛竄到與常寧差不多高。
    花時更是具備了足以迷死秦淮河上所有畫舫裏的姐兒的潛質,稚嫩的小臉長開,一雙桃花眼似乎裝滿了深情。
    朱瞻壑倒還是瘦瘦小小的,不過他的年紀本就比朱瞻基和花時要小兩歲,再過兩年也差不多就該有個人樣了。
    “老師!”
    朱瞻基開口了,變聲期的少年一張口就是公鴨嗓,跟個太監似的。
    陳堪點點頭,走到常寧麵前,抬手替常寧拭去了淚花。
    “我回來了,重逢是喜事,哭什麽?”
    常寧抽泣了幾下,止住眼淚,不由得破涕為笑,而後將手中的嬰孩遞到陳堪手裏。
    “你閨女,都一歲多了,還沒見過她父親呢。”
    陳堪伸手將一歲多的小胖妞攬進懷中,熟睡中的嬰孩似有所覺,長長的睫毛微顫,便睜開一雙靈動的大眼睛。
    小胖妞是真胖,陳堪摟在懷裏,像是沒有骨頭似的,臉上兩坨軟肉像是兩顆肉乎乎的大包子。
    兩隻小手也是肉乎乎的,緊緊的捏在一起。
    嘴唇小小的,粉粉嫩嫩的樣子讓陳堪的心一下子就柔軟起來。
    父女倆對視一眼,肥嘟嘟的鳳陽眼睛裏滿是疑惑,似乎是在思索眼前這個胡子拉碴的大叔是誰。
    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兩圈,沒想出來,小胖妞忽然嘴巴一癟就要哭鬧.
    常寧急忙開口道:“寶寶,你不是天天鬧著要找爹爹嗎,這是爹爹啊。”
    “哇~”
    小胖妞哇的一下哭出聲來,小小的身子不斷的掙紮,斷斷續續的小奶音喊著:“哇哇哇,娘親,寶寶要娘親,抱抱,娘親,抱抱......”
    一歲多點的小家夥,還沒法子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隻能斷斷續續的喊著娘親。
    陳堪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頭,他也沒想到小家夥會這麽排斥他。
    常寧急忙將小家夥從陳堪手裏接過去,哭笑不得道:“小家夥有點認生。”
    陳堪點點頭表示理解,他現在滿身的男人味,連他自己都有些難以接受,更別說一歲多的小家夥。
    “行了,先回家再說吧。”
    陳堪笑意吟吟的開口,常寧點點頭,將小家夥遞給朱瞻基抱著,便挽著陳堪的手不願意鬆開。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回到家中,雲程立即帶人去準備熱水,廚娘也急忙開始準備宵夜。
    陳堪的到來,讓整個侯府都活了過來。
    望著煥然一新的侯府,陳堪咂摸了一下嘴巴,隨即莞爾一笑。
    現在的侯府和以前不一樣了,記得搬家去北京的時候,連床都要搬著走。
    而現在,床還是那張床,其他的東西早已換成了各類奢侈的木料製成的東西。
    就連飯廳裏的圓桌,放到外麵都是無價之寶。
    一群人來到飯廳聊著天,不多時,廚房準備的宵夜抬了上來。
    陳堪在皇宮的時候本來就沒吃飽,現在回到家裏,看著這些熟悉的菜式,哪裏還能忍不住,當即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見陳堪開始吃東西,常寧和三個半大的少年便默契的閉上了嘴巴,開始給陳堪布菜。
    一人一筷子,陳堪的碗裏就堆得像一座小山。
    唯有小胖妞鳳陽,愣愣的看著陳堪,大大的眼睛裏滿是疑惑之色。
    她覺得她可能失寵了,往日裏三個哥哥和娘親都是圍著她轉的,怎麽今日都去照顧這個怪蜀黍去了?
    吃完宵夜,陳堪打了個飽嗝,恰好雲程也來稟報熱水燒好了。
    常寧將小胖妞丟給朱瞻基,便跟著陳堪來了後院。
    陳堪的洗漱一向是常寧在伺候,所以後院的侍女也就識趣的退了出去。
    三兩下將身上的衣服扒了個精光,陳堪鑽進了冒著熱氣的大浴桶裏,溫熱的水覆蓋全身,陳堪忍不住舒坦的閉上了眼睛。
    常寧開始熟練的替陳堪清洗身體,一邊洗一邊問道:“夫君,父皇今日給您那三道封賞您都打算接下嗎?”
    “沒法子,不接不行啊。”
    陳堪應了一句,臉上不由得露出一個苦笑。
    常寧咬了咬嘴唇,輕聲道:“要不然我進宮求一求母後,讓他勸勸父皇收回成命,咱們一家人去北京好好的過日子?”
    “沒用的,陛下既然要漢王殿下掛帥東征,那安撫太子殿下就是定局,咱家就算跑到北京,也要被陛下逮回來。”
    常寧能看透三道旨意的本質,陳堪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畢竟,她可是朱棣最寵愛的小女兒,這些事情,朱棣也沒有瞞著她的必要,但常寧終究是個女子,雖然能看透那三道旨意的本質,卻沒法看透更深一層的東西。
    朱棣現在正值壯年,而三個兒子卻都已經長大成人了。
    這種事情要是放在尋常百姓家裏,往往意味著家族興盛,但放在皇家,那就意味著朱棣的皇位多了好幾個名正言順的競爭者。
    所以朱棣要打壓幾個兒子是一定的,尤其是太子。
    太子作為皇位的唯一順位繼承人,對於皇位的威脅可以說是直逼門麵。
    但朱棣偏偏還不能將太子打壓廢了。
    因為他心裏很清楚,太子才是最適合的掌控大明的皇位繼承人。
    道理就和當初唐太宗李世民為何要選擇李治來做繼承人,而不是明顯能力更強的李泰是一樣的。
    大明曆經三帝,洪武,建文,永樂,而這三朝無一例外都是在打仗擴張。
    洪武朝打北元,建文朝打內戰,到了永樂朝,幹脆四麵開花的打,所以大明的下一任繼承人就隻能是守成之君,不然很容易像隋朝那樣玩脫。
    這個道理,朱棣當皇帝這麽多年,早就已經看得透透的。
    所以朱棣打壓朱高熾歸打壓,卻不會輕易的易儲,至於朱高煦,純粹就是朱棣用來磨煉朱高熾的工具人。
    朱棣隻需時不時的誇讚一下漢王像我,朱高煦便會心甘情願的給朱棣打工,而太子朱高熾在看見朱棣寵信朱高煦,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也隻會一門心思和朱高煦鬥,從而忽略掉對於皇位的渴望。
    這就是本質上的真相,說起來好像很殘酷,但事實就是如此。
    皇家的人,那就不是人,而是權力的機器,既然是機器,又怎麽可能有感情這種東西的存在呢。
    所以陳堪才會說逃不了,就算逃到北京,依舊會被朱棣逮回來做工具人。
    當然,常寧想不到這一茬也很正常,畢竟她的思維就是三綱五常倫理道德為主流。
    陳堪能看透這些東西,是因為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後世各種研究資料和專家,早就已經將朱棣這個人研究得透透徹徹的,他隻需要直接套用後世的經驗就行。
    不止常寧,事實上大明大多數人的思維都是這個樣子。
    否則也不會有人選擇押寶漢王了。
    聽完陳堪的話,常寧沉默了一會兒,暗歎口氣道:“你說,父皇怎麽就見不得咱們這些做兒女的好好過日子呢?”
    這話一出,算是把陳堪問住了。
    朱棣為什麽不願意讓大家好好過日子?
    可能是他骨子裏就不是一個適應於安穩的帝王吧。
    後世的偉人說過:“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
    很顯然,朱棣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這一生,是不可能停下來的。
    洪武朝,他和北元鬥,建文朝,他和建文鬥,永樂朝,他和自己的兒子,和天下有識之士鬥。
    而大明朝所有的人,都是他可以用來爭鬥的工具,包括陳堪這個女婿在內。
    他能在京師過上七年的安穩日子,已經算是極限了。
    如果陳堪沒猜錯的話,等遼東倭國還有國內的宗教田土之爭落下帷幕,就是朱棣遷都北京,繼續和老對手北元針尖對上麥芒的日子。
    半晌之後,陳堪喃喃道:“可能是因為陛下是古今少有的英明帝王吧。”
    常寧聞言,再度沉默了一瞬,而後靜靜的開始給陳堪搓背。
    夫妻兩人的話題基本上是點到為止,畢竟有些事情說多了,犯忌諱。
    不多時,浴桶裏的水便成了一痛黑乎乎的髒水。
    而陳堪則是神清氣爽。
    換一盆水清了清身體,在常寧的伺候下,陳堪穿上了一身居家的服飾。
    夫妻二人攜手來到前院,小胖妞已經又趴在朱瞻基的懷中睡得口水橫流,嘴角還有殘留這晶瑩的奶漬。
    陳堪從朱瞻基手裏接過胖乎乎的小胖妞,這一次小胖妞沒有再醒過來鬧騰,而是朝陳堪的懷裏拱了幾下,抽抽鼻子聞聞味道,便趴在陳堪的臂彎裏睡得很熟。
    看著三個弟子欲言又止的樣子,陳堪大手一揮道:“為師知道你們心裏麵有很多疑惑,但是,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常寧溫言道:“你們老師剛剛回家,先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三個半大的少年麵麵相覷,但陳堪和常寧都開口了,他們也隻能按下心中的疑惑,朝二人施禮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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