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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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馬停駐,天色也黑了下來。
    從聽見鄭氏逝世的消息到現在,陳堪基本上是屬於腦袋空空的狀態。
    翻身下馬,陳堪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做什麽。
    簇擁著他的親衛見狀,忍不住暗歎口氣。
    他們當然能看得出來陳堪的狀態不對。
    一手養大他的長輩去世了,偏偏他身在外地,沒辦法第一時間趕回去為長輩披麻戴孝,那狀態能對就怪咯。
    隻是他們也是一群大老粗,也不明白怎麽安慰人,就算看出陳堪的狀態不對,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幾個親衛上前,幫助陳堪給戰馬喂水喂幹料,倒毛散熱,其他的親衛伺候好戰馬,便開始掏出幹糧和水開始補充能量。
    陳堪的親衛,每個人都有攜帶至少半個月的幹糧和水的習慣,這是他們和陳堪走了一趟草原之後留下來的後遺症。
    陳堪的馬上也有幹糧和水,但現在陳堪完全沒有進食的欲望,或者說他沒有進食的概念。
    一個親衛幫他取出一塊硬得和石頭差不多的幹餅,那親衛想了想,又取下頭盔,將幹餅掰碎倒進去一點涼水發泡,隨後從路邊掰下兩根樹枝做筷子。
    做好了這一切,才將頭盔遞到陳堪麵前,低聲道:“侯爺,先吃點東西吧,不保存好體力,咱們回不了京師的。”
    陳堪有些愣神,但還是接過頭盔,大口大口的扒著用涼水發泡的幹餅。
    幹餅是死麵做的,為了讓保質期更長,裏麵添加了許多鹽了,所以吃起來很鹹,許多親衛都是一邊啃餅一邊喝水。
    陳堪卻是吃不出什麽味道來。
    幾大口扒完頭盔之中的碎餅,陳堪不由自主的打了個飽嗝。
    將士們吃完東西,便分成兩撥人,一撥人負責警戒,另一撥人就靠著戰馬閉上眼睛開始小憩。
    對於一個精銳的騎兵來說,在戰馬背上做到吃喝拉撒睡隻是基本,下了戰馬,也要能靠著戰馬睡覺才是必修課。
    騎兵,要的就是機動性,他們必須保證任何時候,他們都有足夠的精力向敵陣發起衝鋒。
    陳堪說的是就地休整半個時辰,所以小憩的將士們小憩了一刻鍾之後,便開始與警戒的人換防。
    小憩一刻鍾,聽起來不多,但是卻能極大的恢複體力和精神。
    要知道在戰場上,每一秒能夠休息的時間都是寶貴的,更遑論一刻鍾。
    陳堪也靠著戰馬開始小憩。
    隻是他閉上眼睛,卻是怎麽都睡不著。
    一閉上眼睛,就仿佛能看見鄭氏那張慈祥的臉。
    很奇怪,在陳堪的生命之中,鄭氏的存在感並不高,自從他從方府搬回遠身死鬼老爹留下來的宅子裏之後,見過鄭氏的次數屈指可數。
    後麵去了北京,他更是幾乎忽略了這個女性長輩。
    以至於到現在,他忽然發現來到大明這麽多年,叫了那個慈祥的女子那麽多年的師娘,他竟然連鄭氏的全名叫什麽都不知道。
    或許,是因為每一次他去到方府,鄭氏總像是一個傳統的大明式母親一樣,不張狂不內斂地用她的方式默默的關心著陳堪。
    那份關心太沉默,太寂靜,以至於讓陳堪都沒有意識到。
    陳堪唯一意識到的,就是每一次去方府,鄭氏做的飯菜總會有一盤韭黃炒雞子。
    那是陳堪最喜歡用來拌米飯的菜。
    為什麽陳堪會喜歡韭黃炒雞子扮米飯這樣一道常見的家常菜呢?
    大抵是當年他出獄的時候,方府最好的一道菜就是韭黃炒雞子,所以他吃得很多。
    半個時辰,一晃而過,陳堪睜開眼睛,精神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親衛們陸續醒來,沉默的翻身上馬。
    陳堪也沒有多說什麽。
    利索的上馬,帶著親衛們趁著月色朝東方開始狂奔。
    潭州到金陵的官道,是大明境內少數路麵已經完全硬化的官道,所以即便是夜間打馬狂奔,陳堪也不擔心出什麽事情。
    又是一夜狂奔,陳堪再度下令休息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一抹魚肚白。
    長庚星變成了啟明星,掛在東方的天穹之上一閃一閃的。
    一夜的狂奔,陳堪估摸著他們最少狂奔了兩百裏的距離。
    照這個速度,他們很快就能回到京師,
    淩晨時分,是人精神最鬆懈的時候,也是人最困的時候。
    江南畢竟不是草原,草原上的草甸夠厚夠柔軟,在馬背上熟睡過去,掉下去也摔不死。
    江南的道路固然平坦,但摔下去是真的會死人的,
    陳堪心裏再著急,到了這個點,也隻能下令就地休整兩個時辰。
    親衛們勒住馬韁,第一件事情依舊是伺候戰馬,隻不過伺候完戰馬,親衛們來不及吃飯,便立即閉上眼睛開始休整。
    飯可以在馬背上吃,屎尿也可以在馬背上拉撒。
    睡覺當然也可以,但在馬背上沒人敢睡死過去。
    天光大亮之時,一群人再度上路。
    終於,在狂奔了五天五夜之後,麵容枯槁的陳堪帶著一群麵容枯槁的親衛出現在了京師的城牆之下。
    陳堪打馬立於城樓之下,看著與兩個多月前如出一轍沒有任何變化的京師,眼神之中不由得有些黯淡。
    鄭氏不是什麽名人,最大的身份充其量就是個尚書夫人。
    朱棣上位以後,是重用了方孝孺,但或許是小心眼作祟,對於方孝孺的家人,他一向選擇忽視。
    所以即便是鄭氏到去世之時,都沒有得到一個誥命的封賞。
    所以鄭氏去世的消息,自然不可能對京師造成什麽影響。
    陳堪在京師城樓之下愣神了許久,往來的行人不由得朝他投來詫異的目光。
    此時的陳堪,眼窩深陷麵色蠟黃,頭發亂糟糟的,滿臉都是胡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所以,即便他在城樓下待了許久,竟沒一人認出來他就是那位大明的傳奇侯爺。
    守城的兵丁有些詫異的看著陳堪,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陳堪的麵貌像個乞丐,但他身上穿的衣衫卻很華貴,就是髒了點。
    關鍵是他身後那全副武裝的幾十騎,一看就是軍中悍卒。
    所以一時間他們也不太確定眼前這個怪人,究竟是從哪裏來的貴人。
    既不敢上前驅趕,更不敢放他們進城,隻能是暗自戒備,並做好了隨時求援的準備。
    愣神半晌,陳堪收回目光,聲音沙啞的開口道:“走吧,進城!”
    說完,率先打馬朝門洞走去。
    隻是還未到門洞之前,便被守城的兵丁攔住了去路。
    “這位大人,還請表明身份。”
    那門丁強行壯著膽子朝陳堪問了一句。
    陳堪一愣,隨即抬起手掀開了頭發,沙啞道:“是我!”
    聽著陳堪有些沙啞的聲音,門丁小心翼翼的抬起頭打量了一下陳堪。
    片刻之後,門丁忽然神色大變,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
    “未知是侯爺駕臨,卑職有眼不識泰山,還請侯爺恕罪。”
    看著這門丁的表現,陳堪搖搖頭,開口道:“無妨,本侯乃是回京奔喪而來,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可以,侯爺請!”
    門丁起身,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一邊,門洞之內的將士早就聽見了上前盤問的同僚對馬上那人的稱呼,急忙恭恭敬敬的搬開了拒馬。
    陳堪也懶得在城門口浪費時間。
    這幾天時間他都在縱馬狂奔,除了必要的停下讓戰馬恢複體力之外,基本上都是在戰馬背上度過,哪有時間打整儀容儀表。
    就他現在這副尊容,別人要是能認得出來就有鬼了。
    進了城,陳堪也沒有耽擱,當即帶著親衛便朝著方府狂奔而去。
    一路上,自然又是驚起一陣雞飛狗跳,引得百姓罵聲一片。
    不多時,方府便已經曆曆在望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一掛掛在方府門前大樹之上的大錢,大錢垂落,高三丈三尺,其次是方府門頭之上巨大的白色招魂幡,大大的奠字在白色的招魂幡上迎風招展。
    門上的對聯換成了挽聯,門頭之上的燈籠也換成了白色的奠字燈籠。
    陳堪看清這些東西之後,心中沒由來的縈繞起一股淡淡的悲傷之意。
    很淡,但,很刻骨銘心。
    他翻身下馬,快步來到方府門前。
    方府門前空無一人,門後卻是傳來陣陣喧囂聲和哭泣聲。
    陳堪知道這是因為鄭氏去世已經有一段時間,該來吊唁的同僚和親友都已經來過,所以方府才未安排人來門前接應,而並非是方府不知禮。
    陳堪快步進門,不大的院子被布置成靈堂,靈堂裏許多人正在小聲的攀談,越過人群,鄭氏的棺槨就停在正堂之中。
    一進門,陳堪的目光就落在鄭氏的棺槨上。
    快步越過人群,陳堪知道了哭泣聲的來源,正是方孝孺的兩個女兒和兩個兒媳。
    她們披麻戴孝,跪在棺槨麵前,哭得幾近暈厥過去。
    方氏兄弟一臉悲意的跪在棺槨兩邊,不時的抽泣一下。
    陳堪在靈堂之中掃視了一圈,卻是未曾發現方孝孺的身影。
    “大師兄!”
    陳堪沙啞的開口喊了一聲,陷入悲傷之中的方中憲一愣,隨即有些難以置信的朝陳堪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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