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彪半夜去了趟廠房，又做了二十個收音機，藏在自己床底下。
    來到廠辦，先給馮三打了電話。
    現在廠裏電話用的還是人工交換機，接線員是可以偷聽的，所以李三彪說的都是暗語。
    “馮三，今兒下午四點，老地兒玩牌，你過不過來？”
    電話那頭，馮三一個勁兒保證：“彪哥坐莊，我們倆一定到！”
    他今天提前跑路，趁著鴿子市還沒開張，跟馮三見了麵。
    馮三看了一眼麻袋，遞過來三百塊錢。
    李三彪奇怪道：“不是二百塊錢嗎？多數了十張？”
    馮三和趙慶一副得意的樣子：“彪哥，你收音機外殼的品相真牛！”
    “我們賣的時候沒說話，讓顧客出價。結果他們都以為是進口的，賣了個高價！”
    “彪哥，咱們三個拜把子吧，今後您的貨無論啥樣，我全要了！”
    李三彪隨口答應，城裏的把兄弟也不知道有多少個，反正兩隻手都數不過來，也不多他們兩個。
    這年頭安全第一，知道自己的人越少越好，讓他們當唯一代理商也符合自己利益。
    趙慶早有預謀地掏出一瓶老白幹，草草進行了儀式，就算異性兄弟。
    然後幾人把收音機臨近一間農舍，鬧了半天，這倆小弟為了投機倒把不被查到，居然向農民租了一間房。
    兩位小弟請他上食堂大吃一頓，足足要了四個熱菜，
    上次那個食堂大媽隻咋舌，頻頻往這邊看。
    李三彪叮囑道：“你們倆出來吃喝收斂點，你們這副模樣在電子城很紮眼，留神被執法者盯上。”
    帶了瓶汽水出來，孫小紅已經等門口，不住地看著表。
    夜大在這年月也是很神聖的，第一次上課，還是需要點儀式感。
    等倆人手拉手到教室門口，發現這裏人山人海，盛況空前，竟然已經沒有座位了！
    來晚了？沒有啊！
    不大的教室，竟然擠下了六十多人，其中十多個人搬著板凳，坐在走道裏。
    還有幾個年輕女工，拿著課本站在走廊裏，努力把頭伸進教室觀看。
    一打聽，原來很多都是本廠工人，因為沒有名額，就跟著來蹭課的。
    電子廠女工要求細心，耐心，所以女工居多。
    李三彪和孫小紅來到自己的座位，兩個878的本廠工人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
    李三彪卻把他按住，深情地道：“同是階級兄弟，讓得哪家座位？以後這位子你坐，我在外麵涼快會兒！”
    李三彪在外麵聽著，今天的課全都是幾何，原來昨天那位老師就是教數學的。
    “大家好，我姓邢，是878廠的副總工！很高興能為夜大學上第一堂課！我們先來組織學習一下初一幾何的內容…”
    學員也是激動異常，或許是開會開多了，不知道課堂規矩，
    其中一人站起來，激動地發言道：
    “感謝邢老師！給我這個機會，我現在能和廠裏大學生平起平坐了！”
    另一人也表態道：“這數學就是敵人的碉堡，我也給它拿下來！敢上九天攬月，敢下五洋捉鱉！”
    這時候，大家也不太會說別的話，其他人紛紛表態，立下類似豪言壯語。
    邢老師鼓勵了一番，道：“看來大家很久沒進課堂了，咱們上課不是一開會，不需要挨個發言，你們聽我講就行…”
    “咱們這屆學員裏麵，學習成績最好的就是李三彪，大家以後不會的就多請教他！”
    “李三彪，哎，人呢？怎麽跑門外麵去了？”
    眾多學員目光直直看向李三彪，充滿了無限的敬意。
    李三彪本來想苟起來的，沒想到因為一張試卷，暴露了實力。
    哎，人要是太牛逼了，藏都藏不住啊！
    “李三彪，快進來，你來當班長吧?”
    李三彪有心推托，自己的事太多了。
    但想到，這些同學肯定是工人裏的精銳，
    未來必定是電子城的骨幹，也就是自己的骨幹，也就欣然答應了。
    老師親自發放夜大的校徽，和正規學生的一模一樣，
    對於這個時代的學員來說，戴上之後，就有了升級為知識分子的感覺。
    下課了，剛才那個工人前來感謝自己。
    工人自稱叫小坡，是廠裏芯片生產車間的。
    看得出小坡對夜大戀戀不舍，很珍惜學習機會。
    但工作太忙了，他的技術太好，所以車間主任沒有批準他去上夜大，機會給了別人。
    李三彪也是無語，後來不少領導也這樣，
    覺得誰用的順手就狠命用，甚至故意不提拔，白白耽誤人家青春。
    小坡說，這條兩條芯片生產線都是東洋的，據說光刻機精度是6微米的，隻能生產些70年代初期的老舊芯片。
    而他的理想就是弄懂芯片生產原理，造出超越英特爾8086的超級芯片！
    呃，8086？你確定嗎？
    對這個小理想，李三彪實在無法評價。
    看到小坡這麽上進，李三彪十分感動。
    而且他也不想真的上夜大，這對有人工智能的自己來說，完全是浪費。
    最好能當夜大的班長，又能來去自由。
    那就是把自己的夜大名額讓給小坡。
    李三彪找到邢老師，訴說自己的想法。
    理由也想好了，那就是實話實說，並且掏出學生證。
    “其實我是個大學生，隻是出於好奇才來考察一下，我今後也不進車間上班，不能浪費您這寶貴的名額。這樣吧，我如果沒事就過來旁聽，忙的時候就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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