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舊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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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城,皇城,大慶殿。
大慶殿,顧名思義,乃是南宋皇帝參加祭祀或者重大慶典活動,或是重大的朝會,以及接見外國使節,都是在大慶殿舉行。
“陛下,臣有本啟奏。”
看金人使者未到,趙竑立刻站了出來。
鄭損代替崔與之出任四川製置使,許國出任淮東製置使,禍國殃民。一個引起曆史上的丁亥之變,蜀口防禦土崩瓦解,四川軍民死傷無數;一個釀成楚州之亂身死不說,還讓朝廷在楚州的王治有名無實,李全更加跋扈。
再加上這二個攪屎棍都是史彌遠一手提拔,更是打擊“政敵”,擴大自己影響力的好機會。
利國利己,除弊震奸,一舉兩得,他又豈能錯過。
“濟國公,你有何事,快快奏來。”
趙擴看向趙竑,欣慰地點了點頭。
這半個多月來,他天天練太極拳,覺得身體好了許多,也讓他很是興奮。
說起來,都是這位好皇兒的功勞。
趙竑剛要說話,監察禦史梁成大站了出來,肅拜一禮。
“陛下,臣要參濟國公趙竑一本!”
禦座上的趙擴,和下麵的群臣都是一愣。
趙竑也是一頭霧水。這個黑胖子,他要彈劾自己什麽?
“梁禦史,有本奏來。”
趙擴的眉頭,微微一皺。
“臣參濟國公趙竑,未奏明朝廷,私自祭拜紹興皇陵,驚擾地方!”
梁成大的話語在大殿上回蕩,眾臣都是一驚。
趙竑目瞪口呆之餘,不由得冷笑一聲。
“梁禦史,我趙竑祭祀自己的祖先,難道還要征得旁人的同意嗎?我去會稽公幹,難道要路過祖宗的陵墓,過而不拜嗎?你說我擾民,擾的哪家哪戶?”
反擊的話雖然酣暢淋漓,趙竑也是心頭暗驚。
自己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監控之下。看來,以後還得更加小心行事。
“濟國公去祭祀皇陵,須得奏明朝廷,得朝廷準允方能前去。至於擾民,你強取豪奪,吞並紹興府會稽縣西山鄭氏鐵坊,這便是明證!”
梁成大麵不改色,一盆熱騰騰的屎尿,澆的趙竑滿頭滿身都是。
“梁成大,汙蔑大臣,顛倒黑白,你可知罪嗎?”
趙竑一陣錯愕,怒極反笑。
這些個攪屎棍,也太能捕風捉影了!
風聞奏事。這難道就是這些言官台鑒們該幹的事嗎?
“難道我路過祖先陵寢而不拜,這才是孝子賢孫?你能過你梁氏祖宗的墳墓不去祭祀,我做不到。你們梁家的孝道,的確是與眾不同啊!”
趙竑把給孩子們上課的口才,發揮的淋漓盡致。
“濟國公,你怎麽出口傷人?真是豈有此理!”
梁成大一張黑臉通紅,勃然變色。
“許你信口雌黃,惡意中傷,還不許我譏諷,你真是好大的淫威啊!”
趙竑和梁成大針鋒相對,趙擴一陣暈眩。
這個趙竑,和這些言官爭口舌之利,實在是讓他無語。
“陛下,今日是金國使者前來,還是不要內訌,殿上亂糟糟一團,讓金人笑話。”
史彌遠走了出來,朗聲奏道。
“史相,金使此次前來,到底所為何事?”
史彌遠輕輕一瞥,梁成大輕輕退回了列班。
趙竑火冒三丈。自己據理力爭,竟然讓史彌遠說成了“內訌”,真是豈有此理!
趙擴不再理趙竑和梁成大,反而輕聲細語,向史彌遠問道。
“陛下,金人未能在元旦遣使前來,一來因為金人新皇登基,朝中內亂。二來,也和運河水麵不靖,改走海上有關。此次前來,當是普通的交聘禮節。應該沒有什麽要事。”
史朗聲說道,雖已年近花甲,但仍是中氣十足。
趙擴卻是搖了搖頭,依舊輕聲細語。
“朕怎麽覺得,沒這麽簡單。金人新皇完顏守緒登基,年輕氣盛,初掌大權,不會風平浪靜。”
“陛下聖明!”
史彌遠心頭不快,臉上卻不動聲色。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皇帝越來越喜歡過問朝堂政事了。
“陛下,臣有本奏!”
趙竑不屈不撓,就要再奏。
趙擴正要說話,殿外官員的聲音適時響起。
“大金國正使完顏阿古貸,副使張天綱,奉大金皇帝詔書,覲見大宋皇帝!”
趙竑不得不悻悻住口,退回列班。他和滿朝的文武官員一起,包括趙擴,一起向著大殿門口看去。
家醜不可外揚。外人麵前,外交場合,還是要點麵子。
宦官引領下,金人使節手捧書匣進了大殿,兩人神色之間,隱見一絲倨傲。
“大金皇帝致書於大宋皇帝闕下!”
金人使者一前一後跪下,前麵的金國正使手捧書匣,恭恭敬敬。
趙竑迅速恢複了心情,不由得一樂。
經過數年的宋金戰爭,兩國交聘斷絕,金人也識相,稱“宋皇”為“大宋皇帝”,地位已經視作平等了。
閣門使跪接書匣,然後站了起來,捧書匣上殿,授於內侍都知,內侍都知打開書匣,取出國書,授給了宰輔史彌遠。
史彌遠展開國書,開始宣讀。
“……先帝之事,乃大宋私自撕毀“嘉定和議”,以致於兵戈四起、黎民受苦……恢複“嘉定和議”,約為兄弟之國……”
史彌遠黑著臉朗聲讀來,趙竑仔細聆聽,不由得心頭一怔。
前相韓侂胄開禧北伐,無功而返被殺,大宋於嘉定元年(1208年)由史彌遠主持與金議和,訂立了“嘉定和議”
其一,依靖康故事,世為伯(金)侄(宋)之國;
其二,增歲幣為銀三十萬兩,絹三十萬匹;
其三,疆界與宋高宗紹興時相同(金放棄新占領的大散關、濠州等地)。
大宋另給金軍犒軍銀(賠款)三百萬兩。
如今,雙方交戰七年,直到宋嘉定十六年才結束,兩敗俱傷之下,金人並沒有占到任何便宜,反而發動戰爭的金人皇帝病死。
金國新皇完顏守緒登基,卻不知這個金帝從哪裏來的勇氣和自信,讓大宋恢複納幣?
朕有三千鐵甲,當可縱橫江淮……
看來,金國對大宋骨子裏的輕蔑,根深蒂固。
“尊使,請起吧!”
趙擴絲毫不為所動,請金人的使臣起來。
“謝大宋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兩個金人使者站了起來,金人正使完顏阿古貸理了理衣冠,肅拜行禮。
“陛下,我大金皇帝剛剛登基大寶,願與大宋締結秦晉之好。今日我大金國遣使前來要約,乃是恢複嘉定舊約,兩國關河寧定,永罷刀兵。還請大宋皇帝準允!”
完顏阿古貸說完,肅拜行禮,麵色卻依舊倨傲。
朝中大臣,包括史彌遠等人,都是臉色難看。
嘉定和議,稱臣納貢,可謂大宋朝廷的恥辱。這個完顏阿古貸重提此事,當真是傷口上撒鹽,戳痛大殿上許多宋臣的內心。
趙擴看了一眼簽訂恥辱和議的史彌遠,不動聲色。
看他氣定神閑,這天下似乎沒有什麽事情,可以讓他憂心。
“尊使,此乃軍國大事,待我大宋天子與朝臣仔細斟酌,再以國書回複大金皇帝。”
史彌遠硬著頭皮,婉言謝絕。
今非昔比,南宋還是南宋,金國卻早已經不是以往那個還算強大的女真王朝了。
“史相,大宋皇帝,此等小事,彈指間就可決定,無需假以時日。史相和大宋皇帝如此推脫,是要愚弄我大金國嗎?”
金國副使張天綱跟著發言,一語雙關,話裏有話。
趙竑怒火攻心,不自覺走了出來。
一個使者,也敢咄咄逼人,挑撥離間,誰給他的狗膽?
嘉定和議,猶如後世的南京條約,舊恥重提,這是在羞辱誰?
滿殿煌煌士大夫,裝聾作啞,屍位素餐,真可謂百無一用!
“完顏阿古貸是吧,你聽好了。韃靼大軍勢如破竹,摧城拔寨,以至於你的大金國遷都汴梁,以避其鋒,被揍成了豬頭。山河板蕩,滿目瘡痍,你還敢在這裏裝神弄鬼,挑撥離間?恢複嘉定和議,你是不是腦子壞了,還是頭被門夾扁了,敢在我大宋天子麵前信口雌黃?”
一旦開口,話語便越說越氣,言語不自覺尖刻了許多。
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此番慷慨陳詞,定能奪回不少人心。
“大金使者,時過境遷,還是回去臥薪嚐膽,想著怎麽對付韃靼大軍吧!”
兵部侍郎魏了翁,跟著憤憤開口。
這些金人,這個時候還想著威逼恫嚇,實在是豈有此理。
“你是何人?大殿之上,大放厥詞,成何體統?”
張天綱臉色通紅,看著趙竑,憤然而言。
這個宋人,年紀輕輕,牙尖嘴利,說話臭氣熏天。大宋朝廷怎麽會有這樣粗魯的大臣?
“勝敗乃兵家常事,連年大戰,大金和韃靼各有死傷。難道你大宋朝堂以為,我堂堂中國真是可欺嗎?隻要我大金國揮兵南下,江淮之地,還不是唾手可得?”
金國正使完顏阿古貸冷聲說道,怒目而視趙竑,大有要單挑的架勢。
金國占據中原近百年,漢化頗深,金人以漢人自稱,稱金國為中國。反而漢人正統的大宋被稱為宋國,百姓被稱為宋人或南人。
完顏阿古貸的話,讓大殿中的許多大宋群臣,一時間都是變了臉色。
金軍或許不是韃靼大軍的對手,但對付大宋,從來都是勝多負少。若是真打起來,至少都是兩敗俱傷。
還是懷柔議和,不要激怒了這些如狼似虎的北夷。
“完顏阿古貸,威逼恫嚇,連欺帶詐,別再玩這些上不了台麵的小兒科了。你真以為,我大宋男兒是嚇大的嗎?”
趙竑毫不畏懼,冷冷回懟。
“我要是你們,就規規矩矩,恭恭敬敬的聯合大宋,共抗韃靼。成吉思汗現在西征,顧不上你們。一旦韃靼大軍西征歸來,先是攻取西夏,用不了兩三年,你大金就會門戶大開,任由韃靼鐵騎縱橫。趕緊回去好好厲兵秣馬,就不要再想著在這坑蒙拐騙了。”
趙竑看著完顏阿古貸,指了指他的肚子。
“你我二人單挑,我勝之不武。你還是回去,好好減減你的肚子吧!”
他整日裏跟著李唐、許勝練武騎馬,鍛煉身體,肚子上的腹肌清晰。和完顏阿古貸這個中年大肚男人單練,總不會吃虧吧。
這家夥,真以為自己是女真的太祖皇帝完顏阿骨打了。
張天綱和完顏阿古貸怒極,麵麵相覷,卻都是栗然心驚。
這個宋人,對大金邊事怎麽這麽熟悉?
“巧言令色,真是豈有此理!”
完顏阿古貸麵紅耳赤,憤憤一聲,退開幾步,和趙竑拉開了一些距離。
大宋的官員,對韃靼和金國局勢了解如此透徹。看來,大宋也不是好糊弄的。
大殿上,滿殿群臣都是鴉雀無聲。有趙竑和魏了翁這兩個攪屎棍已經足夠,其他宋臣看熱鬧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