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立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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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風習習,秋意綿綿,落葉緩緩,雲淡風輕。
    清晨時分,大慶殿外、宮門外,皇宮禁軍甲胄齊全,威風凜凜,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大慶殿門外旌旗獵獵,儀仗森嚴。
    “陛下駕到!”
    大慶殿內,文武百官身穿朝服,站在大殿之上。宦官喊聲之中,身著禮服冠冕堂皇的大宋皇帝趙擴莊嚴肅穆,在禦座上就座。
    “臣等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禮樂響起,身著朝服的各級臣子山呼萬歲,一起行禮。
    “眾卿平身!”
    趙擴臉色煞白,瘦骨嶙峋,似乎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
    “太子殿下駕到!”
    鼓樂齊鳴,宦官引著一身盛裝冕服的趙竑進了大殿,一直到了趙擴的龍椅禦座前,正對著禦座上的趙擴。
    “臣趙竑見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竑鄭重其事,向禦座上的大宋皇帝趙擴行禮。
    趙擴瘦削憔悴,紙片人似的,看起來真讓他心驚。
    趙擴這健康狀況,能堅持到他從金國回來嗎?
    “太子平身!”
    趙擴強打精神,輕輕點了點頭。
    “鞠躬!”
    站在趙竑旁邊的讚禮官高聲喊了起來。
    趙竑肅然,一拜再拜。
    承製官向趙擴跪下承製,然後起立,麵向眾臣,大聲喊道:
    “有製!”
    “跪!”
    讚禮官應聲大喊,趙竑跟著跪下。
    這些禮儀,他已經練習過,雖然多了些,卻不繁瑣。
    接下來,也是最重要的,就要是冊立皇太子了。
    趙竑按捺住心頭的悸動,控製住身子的發抖。
    今天的他,恐怕是世界上最帥的男人呢!
    “昊天皇命,皇帝詔曰,皇子趙竑為宗室首嗣,仁厚溫良,天意所屬,謹告天地,宗廟,社稷,授以冊寶,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布告天下,鹹使聞之!”
    果然,宰輔史彌遠站在趙竑的身前,宣讀起冊立策書來。
    趙竑恭謹異常,唇角卻微微上揚。
    這個史彌遠,此刻的心情,恐怕是百味陳雜吧。
    他對自己,真的會放下以往的齷齪嗎?
    史彌遠宣讀完畢,把詔書交給趙擴近侍,站到一旁。
    “太子,接璽綬!”
    趙擴近侍李顧手持太子璽綬,神情莊重,交給了趙竑。
    “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竑再次肅拜,三稽首,接過了太子璽綬。
    這一刻,他就是光明正大的大宋儲君了。
    在和楊皇後、史彌遠等人的博弈中,他終於挽回了也許聊勝於無的一局。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臣一起恭賀,山呼萬歲。
    “大禮既成,輿情交慶。宜敷霈澤覃,被萬方所有。合行事宜,條列於後,罪無大小,鹹赦除之。”
    趙擴滿麵笑容,宣詔大赦天下。
    真德秀、魏了翁等人上前恭賀,都是心頭寬慰。
    儲君之位已定,趙竑成為太子,大事可為了。
    現在,就看金朝出使是否順利了。
    儀仗鼓吹,百官拜送,賜賞之物和東宮璽綬被抬入東便門外的東宮。而趙竑,還要到中宮朝謝楊皇後,拜謁宗廟、敬告祖宗,完成其餘的儀式,才能正式成為太子。
    南宋皇宮的坐南朝北,宮中正殿為大慶殿,又名崇政殿,是舉行大典、大朝會之所。
    大慶殿東西兩側設朵殿,是皇帝舉行儀式前休息之所,後改為延和殿,供皇帝便坐視事,即為便殿。規製簡樸,如常人所居。垂拱殿是皇帝處理日常政務、召見大臣的地方。紫宸殿用作皇帝祝壽的場所。集英殿則是策試進士的地方。
    內朝宮殿有十餘座。勤政殿、福寧殿是皇帝的寢殿。慈寧殿是皇太後起居的殿宇,仁明殿則是為皇後所居。
    至於太子的東宮,並不像曆史上的一樣在皇宮外修築,而是在皇宮內,和皇帝、皇後的宮室聯為一片。
    這也省去了上朝、覲見的時間。
    “臣趙竑叩見娘娘!”
    在這個敢矯詔誅殺當朝宰輔的狠角色麵前,趙竑可是一點也不敢大意。
    可是,在楊桂枝麵前自稱“孩兒”,他一時還做不到。
    “太子起來吧。”
    楊桂枝陰柔的聲音響起,她眼睛抬了抬,麵無表情。
    “太子以後勤勉做事,多為陛下和朝廷分憂吧。”
    “多謝娘娘教誨。臣必當盡心竭力,不負娘娘教誨!臣告退!”
    趙竑麵色溫和,態度謙恭,迫不及待就要離開。
    說實在話,他不想在這待一秒鍾。
    “太子,外麵小報上那些無中生有的事情,都是你在背後推波助瀾吧?”
    周圍沒有人,楊桂枝喊住了趙竑,她端起茶杯,輕聲細語。
    “皇後娘娘說的什麽?臣不懂娘娘的意思?”
    趙竑不由得一驚,停下了腳步。
    無中生有?哪一件事無中生有?那可都是曆史上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
    “濟國公,你的目的已經達到,都當上了太子,還在裝神弄鬼。”
    楊桂枝看著趙竑,微微一笑,眼神譏諷。
    “小報上說你當了四年多皇子,也沒被立為太子,這是背後有人阻撓,興風作浪。這個興風作浪者,不會是老身我吧?”
    提到了小報上的事情,楊桂枝眼中寒光乍現。
    “娘娘說什麽,臣實在是不懂。臣當了四年多皇子,這是事實,無需置疑。至於背後是不是有人阻撓,娘娘多心了。”
    即便是知道自己大舅子背後操作,但趙竑絕不會嘴上承認。
    “做了又不敢承認,算什麽?是不是有些下作呀?”
    楊桂枝冷冷一句,目光中滿含不屑,還有一絲無法掩飾的怒氣。
    “實話實說,老身並不喜歡你。要不是看在官家的麵子上,你這個儲君,哼!”
    趙竑看著楊桂枝一張冷酷的老臉,心頭的怒火,一下子被激發了出來。
    那種傲慢和鄙夷,讓他莫名想起了自己前世那些屈辱的經曆,立刻是忍無可忍。
    楊桂枝,不過一後宮之主,憑什麽對天下事指手畫腳、陰魂不散?
    “娘娘,立儲是國家大事,你身為大宋皇後,為何要阻撓?官家為了國事,被你處處壓製,他可以委曲求全,娘娘身為後宮之主,不支持就算了,為何還要阻撓?有什麽資格阻撓?娘娘總是把私怨淩駕於國事之上,一再針對臣,一再幹擾朝政,還覺得理所當然。娘娘難道不應該自省嗎?”
    趙竑再也忍不住,徑直說了出來。
    自己當太子,理所當然、水到渠成的事情,為什麽會被這些人一再因為私怨阻撓?身為堂堂大宋皇後,如此幹預朝政,將國事拋於腦後。楊桂枝這些人心中,還有國家律法嗎?
    怪不得南宋朝政日衰,黨爭、內鬥、權相專政、後宮亂政、篡廢皇子、士大夫空談,各路牛鬼蛇神都可以幹擾國家大事,不亡沒有天理。
    百姓生活在這樣的年代,何其悲哉!
    “你說什麽?”
    楊桂枝一愣,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隨即杏目怒睜,殿中空氣為之一寒。
    幹擾朝政,私怨淩駕於國事之上。
    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他怎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
    “娘娘沒有聽錯,臣隻是據實相告。國事就是國事,私怨就是私怨,私怨永遠不能淩駕於國事……”
    “出去!滾出去!”
    趙竑話沒有說完,楊桂枝手指著殿外,怒喝了起來。
    “忠言逆耳、氣大傷身。娘娘保重。臣告退!”
    趙竑躬身告退,在外麵所有人驚訝的注視當中,麵色平靜走了出去。
    “混賬東西!拖出去打!”
    身後傳來楊桂枝憤怒的聲音,以及杯盞破碎的響聲,不知是對著趙竑發怒,還是遷怒於宮人。
    趙竑回頭看了一眼楊桂枝的宮殿,冷哼一聲。
    想要示弱談和,不過是癡人說夢。想讓人放棄心中的成見,驅除齷齪,談何容易?
    人心皆私,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簡直是找死!
    回到府中,所有下人都是上來祝賀,人人都是為趙竑當上太子而高興。
    趙竑暫時還住在濟國公府,要等他出使金國回來,才會搬入大內的東宮。
    “殿下,金人忽然邀你前去,會不會有什麽奸計呀?”
    周平沉著一張臉說道。
    “是啊!殿下,會不會是史彌遠和金人一起下的套,讓你往裏麵鑽?史彌遠一貫向金人奴顏婢膝,沒有什麽他做不出來的!”
    李唐也是黑著臉,烏雲蓋頂。
    金朝虎狼之國,宋金世仇,趙竑這個大宋太子前去敵國,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你們太大驚小怪了!”
    趙竑哈哈笑了起來,思慮著說道,給眾人寬心。
    “史彌遠沒那麽蠢,他也不屑於這樣做!韃靼大軍西征回來,頃刻就要南下攻夏伐金。金主此刻邀我前往,定是要聯宋抗蒙。再說了,我一個太子無權無勢,他們沒有必要鋌而走險。”
    史彌遠煌煌士大夫,眼高於頂,他要是敢勾結金國,那可真是膽大包天了。
    金皇邀自己前往,要是真害自己,那宋金之間,可就沒有任何緩和的餘地。完顏守緒登基不久,勵精圖治,應該不會幹出這樣的蠢事。
    周平點點頭。史家是名門望族,士大夫嗎,總是有些顧忌。和異國勾結的事情,恐怕不會去做。
    “李唐,你選幾個貼心的侍衛,到時候隨我出行。周平,家裏這一大攤子,可就全靠你了!皇孫的安全,尤其重要!”
    趙竑意味深長,李唐和周平點頭稱是。
    皇孫差點被毒殺,那樣的事情,可不能重現。
    “真相公,你也來了!”
    看到真德秀出現,趙竑趕緊起來讓座。
    “太子殿下,雖然晉升為太子,但我朝相權獨大,淩駕於王公大臣之上。殿下,切不可忘乎所以,得意忘形啊!”
    真德秀一臉正經叮囑,憂心忡忡。
    “殿下,老臣思前想後,覺得殿下出使金國太過孟浪。還是讓老臣再去求求官家,讓其他人代為前往。”
    “真公,不必了!金主邀請的人是我,其他人去了反而不好。”
    趙竑微微一笑,請真德秀坐下。
    “真公放心,我自有分寸,會見機行事。對了,官家有什麽交待嗎?”
    真德秀現在是禮部尚書,去金國的禮節和議程等,趙擴肯定要叮囑一下。
    “官家隻是交待,不可與金人起兵釁,其它的見機行事,去不去拜祭皇陵都無關緊要。殿下現在是一國儲君,一定要小心行事,平平安安歸來!”
    真德秀仔細叮囑趙竑,眼裏滿滿的擔憂。
    “小心行事?順運河而上,過了泗水就是河南,隻不過幾日的路程。真公無須太過擔心。”
    趙竑微微搖了搖頭。
    金朝已經是江河日下,金人自顧不暇,想來不會為難他這個微不足道的大宋太子,也根本沒有必要。
    “太子殿下,你可一定要平安歸來。奸人當權,咱們還得鬥下去啊!”
    真德秀的話語裏,滿滿的都是焦慮。
    “放心吧!我現在已經是鬥誌昂揚了!”
    趙竑點點頭,這麽多人的擔憂,反而激起了他的雄心壯誌。
    “真公,你先和周平飲茶,我去看看兒子,咱們一會細談!”
    回到後院,本想看看兒子,誰知道周秀娘眉頭緊鎖,顯然是為他擔心。
    “相公,此去金國,禍福未知,還是要多加小心啊!”
    周秀娘滿臉的愁容,憂心忡忡。
    前麵有人害兒子,現在丈夫又要出使敵國。萬一出點意外,這可是家破人亡。
    “放心吧!我一定會平平安安回來的。”
    趙竑猴急地抱起了妻子,二人溫存起來。
    車到山前必有路。那些煩心事,以後再說吧。
    “相……公,別……這樣,一會有……人進來”
    周秀娘半推半就,享受著趙竑的粗魯,氣喘籲籲。
    “怕什麽?夫妻享受天倫之樂,誰敢造次?再說了,沒有我的允許,誰敢進我的書房?”
    在楊桂枝那裏一肚子邪火,急需發泄一下。
    “殿下,魏公、徐公他們都來向你道喜了!”
    趙竑話音未落,周平興衝衝進來,看到妹妹坐在趙竑腿上,二人正在纏綿,一張老臉變的通紅,頭趕緊擰到一邊。
    “大哥,你怎麽進來不敲門?”
    周秀娘趕緊和趙竑分開,麵紅耳赤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裳,埋怨著自己的兄長。
    “娘子,咱們來日方長!”
    趙竑哈哈一笑,沒羞沒躁。
    “大舅哥,快!快把人都迎進來!不用了,我親自去迎!”
    這些人都是他在朝堂紮根的憑借,當然要好好的招待一番了。
    “大白天的,書房裏麵,誰知道你們沒羞沒臊!”
    周平看著妹妹匆匆離開的背影,嘴裏嘟囔一句,趕緊跟上。
    妹妹受寵,這是好事。看來用不了多久,府上又要添子嗣了。
    現在隻希望趙竑順順利利去,平平安安歸來了。